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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   静王难得对哥舒有如此亲密的举动,他只抹了一下,却带出哥舒更多眼泪,汩汩而出流不尽一般。他只能又好言安慰几句。
      哥舒设计了这一箭,原本是赌静王要他用命保护李天昊的一口气,同时也是给李天朗一击。他醒来见静王守在床前本是意外之喜,哪料静王张口便是为李天朗辩护,一下戳到他最痛,一个忍不住顶嘴,一个忍不住动手,差一点又不欢而散。他心中自然盼着时时和静王一起,此时却怕再意气用事,彻底惹恼了父王,便借口想睡,催静王离去。静王知道哥舒此时心中必定难过之极,见他哭得两眼红肿,脸上红痕醒目,也觉得之前的斥责有些过了,但除了嘱他好好养伤,也说不出其他安慰的话,便顺了哥舒的话到外间休息。

      静王前脚出门,天朗后脚便闪身而入。
      哥舒瞥见那熟悉的身影,所有的悲伤自怜立刻潮水般退去。
      他为人狂傲,就算小时候讨饭也没向人弯过腰,更是凭一己之力在凤翔打出一片天下,但从长大后他第一次在父王身边看到这个一母同胞的哥哥,他就觉得自己是一点星辉,对着日光月华,连点踪影都寻不到。
      李天朗昂首站在静王身旁,而他只能低头站在静王对面。
      他不只一次偷偷想,如果当初留在父王身边长大的人是他,或者和天朗一起留在父王身边长大,父王是不是也会像爱天朗一样爱他。
      但每每有了这个念头,又觉得对不起死于非命的母亲。也许从他改名叫哥舒明朗开始,他的人生路就注定和李天朗截然不同。
      他也曾偷偷想过,如果母亲还活着,是不是也会像父王一样,把他当作心肝宝儿,而对李天朗冷淡疏离。
      可惜没有如果。母亲死了,李天朗拥有整个父王。

      他已经输了一切,不能再输掉最后一口气。哥舒收拾了心情,冲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道:“小王爷是来向我耀武扬威的吗?”
      天朗轻轻一笑,竟然带了几许腼腆地道:“这是静王府的别馆,我需要在这里耀武扬威?”
      哥舒只觉胸口一阵揪痛,一路蔓延到背上的伤口。
      他咬紧了牙,将脸上的笑意撑了下去。
      天朗这时方注意到哥舒脸上的掌痕,自己脸上的竟跟着痛了一痛。

      他与哥舒斗争良久,这一次斗得险些出了人命,回想起来也是后怕,又因亲见哥舒昏睡了一夜,多少生出些愧疚之情,想说句友善的话,一出口却又带了三分挑衅:“这一次是你赢了!父王的卧内几时住过别人?”
      哥舒脑中一阵轰鸣,撑起的身子晃了一晃。平日他出入静王别馆,至多只到过静王书房,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此刻竟身在静王的卧室。
      天朗趁哥舒失神,负手踱到窗口,艰涩地开口:“我来……是想……问……母……母亲的事……”
      一声“母亲”将哥舒拉回来,哥舒几乎不假思索刺道:“怎么?小王爷也是有母亲的?”
      一记凌厉的眼神刀锋一般割到哥舒脸上,天朗转过头,眼里星光点点隐有泪光,凶狠狠地道:“你不说我可以直接去问父王!”
      哥舒从未想过天之骄子的小王爷也会有这样的表情,因着母亲,幼年那点零落的记忆慢慢浮现,突然间消退了不少敌意。
      半晌无言,哥舒知道此时此刻,需要他来打破沉默,理一理思绪道:“小时候,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祖父曾经送我们一对龙纹玉璧,我们母亲并没有身份,那时自然也不知道祖父就是九五之尊。有年上元节,母亲带我们一起逛长安的灯会,我的玉璧不知丢在了何处。我当时哭了很久,哭得母亲由不停安慰我到对我失去耐心,你见我哭得可怜,就要把你的玉璧给我,母亲当然不会同意。后来一直把父王都惊动了,选了折中的法子,叫我戴些日子再还你。母亲仍然不同意,为这件事跟父王吵了起来……你……还记不记得?”
      天朗蹙紧了眉,缓缓摇头。
      哥舒自嘲笑笑,低声道:“你被父王捧在手心里,要天上的月亮父王都会摘下来给你,你怎会记得这些事。”
      天朗欲言又止,嘴张了几次,方道:“我五岁时生了场病,之前的事都记不得了。”
      哥舒像被人在后脑打了一棍,颤声道;“五岁,不就是母亲带我们出走那年?”
      天朗胸膛起伏,半是自语半是询问地道:“你说……母亲带我们出走?”
      哥舒半撑着坐起,道:“当年,母亲是带了我们两个一起走的,之后不知怎的……”

      话音未了,只听“哐”的一声,门带着巨大响动向左右一分,余音久久不绝,静王铁青着脸狂风一样跨进来。
      天朗和哥舒同时一震。
      静王先看向天朗,怒道:“谁准你到这儿来的,滚回去!”
      天朗受惯了娇宠,又当着哥舒的面,被静王这样申斥,当即便想顶撞回去,但偷看静王脸色,终究未敢多言,侧身疾步跑了出去。
      另一边哥舒早被吓破了胆,不等静王对上他,直接从床上跌到地上,惶惶然地道:“父王,我……我……孩儿知错!孩儿……孩儿再不敢跟小王爷说……”

      天朗跟哥舒的谈话,静王听去了大半,之所以没打断,是乐见兄弟俩难得好好说次话。天朗问起自己母亲令他着实吃了一惊。许多年来,父子俩默契绕开这个禁忌,静王几乎忘了他和天朗总有一天也要面对这个禁忌。等到哥舒不留喘息之机地戳向他心中最隐秘的伤痛,他再不能放任他说下去。
      但他没忘了哥舒身上有伤,也并没想对他发火。
      可他失神的这半刻,却足以将哥舒推入不见底的深渊。
      哥舒从带着哭腔恳求到难以成言,终于发不出声,只瑟瑟抖成一团。

      静王来不及想他怎么会把儿子吓成这样,几步上前,伸手想把儿子搀起来,才发现哥舒是跪在地上的。
      他原以为哥舒是一时惊惧跌了下来,不曾想哥舒是挣扎着下地给他下跪。
      静王心中针刺般痛了好几下,整个人都柔和起来:“快起来,地上凉!”
      哥舒顺势死死抓住静王手腕,仍是声声泣血地恳求:“父王……我……真的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静王一时搀不起他,下意识轻抚他后背想他平静下来,入手却一片潮热。这一下又惊又痛,再不能由着他性子,直接将人抱起来,面朝下放回床上。

      哥舒此时始觉背上伤口撕裂的痛,口中喃喃喊着:“父王!父王!”
      守在外间的太医应召而入,除去哥舒衣衫,重新为他包扎伤口。
      静王再次将手伸到哥舒面前,哥舒垂着眼盯着他的手,仿佛要确认这只手是真实还是虚幻。
      染血的包扎打开的一瞬,哥舒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一把将静王的手握紧。
      静王感觉到手上的力道,怜子之心大起,另一只手覆上哥舒头顶,入手是和天朗一样坚硬倔强的毛发。

      父子俩难得享受片刻这般温柔恬静的时光。
      哥舒折腾了这一场,又疼又累,终是枕着静王手背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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