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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骨肉 ...

  •   “哥舒明朗!”
      明朗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太长!念着疏离!听着冷漠!
      尤其这样叫他的是父王!而前一刻他还在父王怀里。
      “我是天朗!天朗!”
      明朗红着眼眶,搅着手指,目光涣散却拼命避开静王。他因为这个谎言已失去了所有尊严,如今不出意料被拆穿也只能自己再践踏几脚!好过让别人践踏。
      依静王平日的脾气,将明朗自怀里扯出来时,另一只手已一巴掌甩过去。但这几日明朗像失了魂一样,处处反常,他原是最看不得明朗仿佛小女人一样的样子的,偏偏每次跟他说话,又都是强颜欢笑恭恭敬敬地回答,简直挑不出一点差错。可好几次,静王在他低下头或别过头的一瞬,都清楚看到他眼中几乎在一瞬间回复的漠然。他曾无比自信地以为明朗看见他只有欢喜,原来不是!
      明朗有心事。很重很重的心事。静王不知道他心里究竟转着什么心思,却知道原因。
      他心里多少有愧疚,多少有心疼。

      明朗叫板一样说着自己是天朗时,脸上的表情是近乎绝望的委屈,他甚至没有一点余力再装一装天朗的样子。他自然早不记得他小时候也冒充过天朗,为了让静王再抱他一次再亲他几口。
      私下里,静王和哥舒岚经常用大朗儿小朗儿称呼两个小汤圆一样的儿子。
      那日小朗儿单独跑来找静王,父子俩腻了好一会儿,静王有公事要办,就叫人带他去玩。没多久,小朗儿跑进书房装大朗儿要静王抱,静王几乎不假思索就把他抱起来,又忍不住逗他说,你是大朗儿,那大朗儿犯错,是不是打你的屁股?静王向来将两个心肝宝贝宠上天,管起来还不如哥舒岚严厉,彼时眼角盛不下的温软笑意更让这话仿佛甜言蜜语一般。小朗儿扒着一座小山一样扒着静王,稚嫩的童音娇滴滴软绵绵,却有点焦急,我……我最听话,爹爹最喜欢我!话没说完已红了脸。
      明朗自小敏感,总是羞于表达。
      因着这一幕,因着这句话,就算当日明朗私自跑到驿站搅局,静王也没舍得打下去。

      这次静王叫天朗去洛阳办事,本想借机与明朗好好亲近。
      哪知明朗像故意避着静王似的。白天经常大半天不见人,叫他一起用饭也是能推就推,在一起吃也是低着头不说话,问一句绝不答两句。静王原本想与明朗对弈,想到他无精打采的样子顿时没了兴致。
      就这样,天朗走了半个月,静王与明朗从一天说不上十句话,渐渐到一天见不上一面。
      今日,明朗突然闯进来,身上穿着天朗喜穿的紫色锦衣,腰束金玉带,发髻光洁,神采照人,除了静王只怕旁人都会以为真是小王爷回来了。
      静王也有那么一时半刻恍神。
      明朗却因急于作伪而露了马脚。

      他扑向静王的时候犹疑了一瞬,这电光火石的一瞬已足够静王回神。静王回神却不及拒绝,接住他时硬邦邦像抱了支船浆。
      不似天朗总是像团火球,明朗再怎么装作动情癫狂也是怯怯的,他说出“父王,我好想你”时既像说给静王也像说给自己,在融化静王之前先迷醉了自己。
      这本是最真的心里话!却用来装成另一个人。
      但仍然是最真的话,让静王生不太起气。
      然而静王发现自己基本感受不到明朗压在身上的重量时,他开始烦躁。
      从接明朗回来养伤开始,他就一直在对他示好。
      为此甚至冷落、支开天朗。
      为什么明朗不领情,还要干这样的蠢事?
      他一个没忍住,用一声呵斥和一个粗暴动作揭穿了他。

      明朗神色木然僵在那儿好久。他虽被静王扯开,也还是紧挨着静王,但他就像被冻住一样,脸上连个表情也做不出。
      静王很少这么近看着明朗,这么近,又这么静。他眼中是悲苦的漩涡,漩涡里却还是春水荡漾,让人觉得这样一双眼原是该用春风呵护的,哪怕是秋风都嫌不够绵软。那挺直的鼻梁、刚毅的嘴角都像静王,不同的是,静王的人生从未有过孤苦无依,从未有过委曲求全,他的嘴角捍卫着的只有骄傲和霸道。
      明朗的嘴角却用堪称优美的姿态送过很多委屈到他肚里。
      此时,嘴角也力不从心。
      静王看了良久明朗此时的样子,心痛一点点蔓延到心尖。

      “朗儿,父王并没觉得你这样可笑。”
      明朗似乎没想到静王这样说,侧过脸看他,静王脸上的诚挚并没说服他,他甚至没注意到静王叫的他“朗儿”。
      “我在父王心里时常都是可笑的吧!”
      明朗想说更多自怨自艾的话,到底无法说出口。
      “你心里有委屈不妨说给父王听!”
      “没有!”明朗圆睜着眼,眼泪从那张大的眼眶中滚滚而出,他张得酸胀仍坚持着,这是他忍住眼泪的最后的努力。
      静王仍然不知道他这爱胡思乱想的儿子到底被什么触动了心事。每当明朗当着他的面哭泣时,他的心总会变得很软,只因他知道天朗在这个年纪哭十有八九是恃宠而骄的任性,而明朗,只会在实在咽不下伤心委屈的时候哭。

      他叹息一声,将明朗轻轻搂过来,让他的脸贴着自己胸口。明朗仍然全身硬邦邦的,拧在一起的手夹在他与静王身子中间,鼓起的骨节硌得静王的腹部生疼。
      “手!”静王皱着眉提醒他。
      明朗回过味来,受了惊的小兔子一样把双手抽回身子两侧,这下姿势别扭之极,就像静王将他往怀里带而他拼命向后闪避一样。
      静王不得不使点力把他拉开的距离再拉回来,带了些脾气地重复道:“手!”
      明朗简直无所适从,下意识去扶静王的腰,扶上的那一瞬,全身打个冷战,头脑突然清明,双手顺势一滑,将静王抱个结实。
      明朗此时,才真正像天朗。
      像一只慵懒的猫咪,以主人为床榻,酣梦未醒。

      静王轻轻摇着明朗,仿佛能将那些分离的岁月都召唤回来。
      他叫,天朗。
      明明是明朗的耳贴着静王的心,静王却听到明朗的心裂得血淋淋的声音。
      他佯装不察,自说自话。
      你知不知道父王派你去洛阳别馆干什么?父王想要你给明朗打理好他在别馆的住处。长安的王府他没回去过,凤翔的别馆他是被抬着回来的,为父想让他好好回一次家。我们父子都不理俗事,在洛阳的家中呆上二三月,只烹茶赏花,烫酒吟诗。这孩子心事重,我从前待他不好,他现在虽住在府中,日日能相见,却不知乱想了什么,见了我还要躲。小时候他很亲我,现在我已不懂他的心思了。
      “父王,我……我……”明朗根本不敢抬起头来,泪水汹涌,将眼前静王胸口的纹饰冲得影影绰绰。
      “我是不是很不知好歹?”
      “是!”静王如实回答,伸手去抹他眼角的泪,却是将整张脸都抚过。“但不怪你!”

      “我不知道父王叫天朗去洛阳是为了……我。我只是在这里养伤,我从前想跟父王住……”
      静王按住明朗嘴唇让他不要再说,他知道明朗想说什么,也总算明白明朗这些天数着日子过的忐忑不安。
      他想说些让明朗安心的话,但明朗的不安是经年累月累积的,也就需要经年累月的耐心去化解。明朗原本也说不下去,埋首在静王怀里哭得更凶。
      静王将明朗抱得紧紧的,由着他哭,似乎哭到天荒地老他都陪着他。
      明朗彻底松弛下来,整个人瘫软在静王身上。哭声越来越低,最终变成均匀的呼吸。
      明朗疲累之极,不一会儿就睡熟过去。静王一点都不想放开他。
      天朗小时候生病发烧,静王曾整夜抱着他不合眼,丝毫不觉疲倦,只因心中是满得要胀开的舐犊之爱。
      如今,他也想这样疼爱明朗。与天朗无关,与补偿无关,只因明朗也是他心中无可替代的挚爱骨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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