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临门》紫东流

11、进一步向高地进军

　　杜斐然拘谨的坐在木凳子上，僵直着脊背不敢乱动，双眸时不时的扫到桌上冒着热气的三菜一汤，双手藏在宽大的袖子里交握，来回抹掉手心里涔涔的汗。

　　他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答应留下来吃饭了，先前厉大叔相邀的时候，他记得明明已经很委婉的回绝了。为何脑子里有一段空白，是他怎么都想不起来的？怎么会，会这样？

　　杜斐然兀自纠结的不行，面上却泰然的挂着笑意。可对上厉老爹那张笑弯了眼睛的脸，以及打从他坐下那刻起，就没合上过的咧开的嘴角，着实把他看的心里有些发毛。

　　杜斐然颇有些窘迫，有些坐不住了，“让厉姑娘自己一人忙活不太好吧，不如我……”

　　厉老爹忙摆手，以为他要去灶房帮忙，赶紧打断了他的话，，“别介别介，君子远庖厨，这个理儿，在学堂的时候，我就记得清清楚楚，杜先生等着就好，不是我自夸，我闺女的手艺真是一绝，保准杜先生吃了这回想着下回。”

　　厉楠端着腊味饭，停在堂屋门口，刚好听见里头的对话，她抚着额头，揉了两下眉心。老王卖瓜自卖自夸，不是不行，可你也得夸的有点技术含量好吧！

　　厉茹也捧厉老爹的场，当即就附和，“姐做饭，好吃。”

　　不知何时凑到脚边的一点黑哼哼哼的叫了起来，厉楠低头瞄了过去，看到一点黑的猪嘴居然拟人化的勾出了弧度。

　　它……是在笑！

　　“一边呆着去，一会儿少给我添乱。”厉楠这会儿没心思研究它，用脚将它拐到一边，轻喘了口气，进了堂屋。

　　“让杜先生久等了，来趁热吃。”厉楠将一小盆做好的腊味饭放在桌上，先给杜斐然盛了满满一碗，递到他跟前。

　　他赶紧站了起来，急忙道谢的功夫，双手接了过来，双眼盯着那碗饭，就没离开过视线。

　　“杜先生是小妹的老师，我们理应好好款待先生。先生莫要太过拘束了，可好？”

　　“厉姑娘言重了，是杜某叨扰了才是。”他说着放下饭碗，就是一礼。

　　“我闺女说的对，以后都在一个村子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更何况还是我小女儿的老师呢。别看我闺女是杀猪的，有一把子力气，当年在学堂，先生都夸她聪明，那学问比我还多。我看先生就别见外了，赶紧趁热吃，凉了就吃不出味来了，别白费我闺女的一番心血了啊。”

　　您老要是不会夸人就别夸了成么！

　　厉楠磨着牙强撑起淡笑，“今天有些赶儿，粗茶淡饭的，还请先生将就一些了。”

　　“不不，已经很丰盛了。”

　　“杜先生就多吃些啊，瞅着身子骨有些薄，老杜头怎么对你这个侄子一点都不上心呢，让你自己一人住，也不知道好生照顾照顾，回头你就上我家来，想吃什么就让我闺女做，也好好给你补补……”

　　“爹！”厉老爹正说在兴头上，被一道无奈的喊声被迫停住了话头。

　　杜斐然连连轻咳了几声，掩饰尴尬，手里拿着筷子却是一筷子都没有夹，更没往嘴里填一口。

　　“还没喝酒呢，胡话就说上了，快吃饭吧，提醒别人趁热吃，自己却说了一堆话，耽误功夫，杜先生你别听我爹的乱说，快吃饭吧。”主人家不先动筷，客人永远也不会吃上一口，厉楠说着话，帮厉茹布好碗筷，将青菜先夹到她的碗里。

　　厉老爹呵呵了几声，“快吃快吃，瞧我光顾着说话了。”说完就把装着皮冻的盘子和猪肉炖粉条的盘子往他面前推近了些。

　　平时的大方淡定、彬彬有礼的劲儿，这会儿全不管用了，杜斐然嘴上应了是，低头只扒自己碗里的饭。

　　厉茹平时吃饭都很安静，从不多嘴说句话，只管自己吃的津津有味，却冷不丁脆生生叫道：“老师，你挑食。”

　　当下，杜斐然的脸上就是一窘，两片彩霞迅速霸占了双颊，支支吾吾的呃了半天。

　　“小丫头，上了学，果然就不一样了啊，等你长到老师那个年纪的时候，你也可以挑食！这话我说的。”厉楠噙着笑拍了拍厉茹的小脑袋，适时给他解了围，拿眼看了杜斐然一眼，恰巧对上他投来感谢的一瞥。

　　厉老爹看在眼里，可算长了点心眼，闭紧了嘴巴没插话。

　　为了缓解气氛，厉楠故意找了一些跟学问有关系的话题，让他能自在放松些。

　　果然，杜斐然恢复正常，聊起自己熟悉的话题没短路、没停顿。一顿饭下来总算其乐融融的再没了之前的拘束感。

　　“杜先生不忙，歇着喝口茶，解解腻，这点活儿我一会儿就做完了。”杜斐然挽起衣袖就要帮忙收拾桌子的架势，厉楠连忙出了声，抢着把碗碟叠在一起，一起都端了出去。

　　杜斐然紧跟其后走了出去。

　　厉茹见姐不在，她这个小尾巴就要追出去，厉老爹赶紧拘住她，搜肠刮肚的将自己知道的那点故事讲给她听，小丫头爱听，也就老老实实候在老爹身边，一时竟也忘记要缠着厉楠的事。

　　若说杜斐然对厉楠的印象还停留在窈窕淑女的阶段，那么经过了这顿饭已经上升到君子好逑的程度。

　　她聪灵慧黠的思路和言谈，完全不压于十年寒窗苦的学子，真真的让他刮目相看。

　　在这样一个小村子里居然会有这样的一个女子，怎能不让他感到惊奇。

　　厉楠知他站在身后，故而做的任何动作，都优雅到了极致。哪怕简单的一个舀水的动作，都能被她分解成好几段，看起来娇弱，却不造作。在烛光闪烁的光影下，显得玲珑有致。

　　杜斐然看的痴了，醉了，浑然忘记自己的不该如此盯着一个女人的侧影看。

　　突然间，毫无预警，厉楠回眸一笑，“先生在看什么？”

　　他全无防备的被逮个正着，匆匆忙忙的别过眼，别扭的轻咳了几声，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结巴道：“没，没看什么。”

　　轻飘飘的一阵笑声，吹拂过来，恰似停在了他内心里敏感的地带盘旋不去，迫使他鬼使神差的调回目光，但见她捋走了额前的碎发别在而后，浅淡的笑意挂在嘴边，滋润的唇瓣一合一闭的吐出了美妙的音符：“既然先生说没看什么，那就没看什么喽。”

　　好似被一箭戳破了心事，他脸上不自在的神色更浓，看着她从炉灶里掏出一把炉灰摸在了碗上，不觉将心里的好奇追问了出来。

　　“厉姑娘这是为何？”

　　“嗯？你说这个？”厉楠扬了扬手中的炉灰，见他点头，解说道：“可以去掉碗盘上的油腻，会特别干净。”

　　“历姑娘的知识真渊博。”杜斐然凑近了些细看。

　　“不过是生活常识罢了，那哪里就算得上渊博了，先生真爱说笑。”

　　“不，历姑娘过谦了，小生十指不沾阳春水，这些姑娘口中的常识，小生却是从不知晓，惭愧惭愧。”

　　真是酸秀才啊！亏得长了一副好皮囊吧！你得感谢你爹娘。

　　厉楠摇摇头，“话不能这么说，先生寒窗苦读，为了功成名就光耀门楣，是光荣的事。何况身为学子，先生心中记挂忧国忧民的大事，理所应当。寻常百姓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无须惦记，实属平常。杜先生不要在意，没有什么好惭愧的。就像先生先前说的那些诗词歌赋啊，我就不懂了。”说完，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厉姑娘又过谦了。”被她一番话说下来，杜斐然只得失笑起来。

　　“我说的可都是大实话呢！”这会儿说话的空挡，厉楠已将碗碟清洗干净，刚要端起木盆，被他这个书生抢了前。

　　“让我出些力吧，我们虽常被形容为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可实际上并没有那么不堪。”

　　厉楠蹦跳着跟在他身后，接话道：“我知道，我知道，这叫闻名不如见面。”

　　闻言，杜斐然一怔，旋即轻笑出声，没有反驳，而是符合道：“姑娘说的极是。”

　　话音一落，一盆脏水就被他泼了出去。

　　安静了一顿饭的一点黑，在月光下的院子里散步，漆黑的皮毛和影子连成了一片，不睁大了眼睛细看，多少有点看不出那是个什么东西。

　　一盆脏水好巧不巧正好把来不及闪躲的一点黑浇了个透心凉。

　　未等它发作，也未等罪魁祸首发现自己的罪行，院门咣咣咣的被拍响了，紧跟而来的是一个破锣嗓子的叫喊。

　　“家里有人不？历大兄弟，楠丫头，在的话应老婆子我一声，有天大的喜事啊！”

　　一听这个动静，厉楠就止不住的头皮发麻，浑身鸡皮小疙瘩就群魔乱舞。

　　一点黑的反应最大，它最直观的把自己的感觉表达了出来，哼哼哼的叫个不停，特像一只尽职的看门狗。

　　经它这么一叫，杜斐然才发现它的存在，惊讶道：“它，它是猪？”

　　“我家的看门猪。”厉楠随口说道。

　　一句话介绍完毕！不肯多加多余的任何修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