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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案】燕子巷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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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到他了!”
“嘻嘻嘻!吓到他了!”
“胆子真小!”
“嘻嘻嘻!胆子真小!”
那一对小小的“黑白无常”兴高采烈地一边蹦跶,一边拍着手,嘻嘻地笑着,一唱一和。
思思吓懵了,怔怔盯着那两个小“黑白无常”半晌,终于从愕然中回过神来,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两个熊!孩!子!
眼前的两个小东西乍眼一看面目可惊可怖,一个脸色惨白,双目狭长乌黑,血红的长舌头耷拉在嘴外,另一个脸色漆黑如墨,两只眼睛却是白生生的,殷红的大嘴从左耳至右耳长长的裂开,简直跟阴曹地府来的黑白无常没有两样……但是仔细一看,他俩短胳膊断腿的,约莫五、六岁孩子的身量,身上穿的是再寻常不过的粗布衣裳,稍稍定下神来一想便能猜到,这两个小东西分明就是戴着黑白无常的面谱玩儿的孩子!
一天之中接连被这些枝条儿、面谱狠狠地惊吓了两次,她简直要被吓破胆子了好吗!
两个熊孩子见自己成功吓倒了思思,乐得拍着手又笑又叫,其中一个戴着黑无常面谱的,更耀武扬威地朝思思撅起小屁股颠了颠。
“……”
思思顿时觉得好气又好笑。
小屁孩子!真是……反了!
“他生气了!”
“嘻嘻嘻!他生气了!”
“他要打人了!快跑!”
“嘻嘻嘻!他要打人了!快跑!”
“你们两个小坏蛋给我站住!看我不狠狠地修理你们!”思思佯怒地低吼一声,张牙舞爪地追了几步。那两个孩子哇哇大叫,随即撒起脚丫子拔腿就往巷子深处跑去。
瞧着他俩腿短短的,跑起来倒是挺快,一眨眼便没了踪影。
思思立在原地,渐渐敛了脸色,默默地回想着那两个孩子戴着的面谱,心底不免觉得有些发毛。
虽说天底下的黑白无常形象相去无几,然而,那两只面谱跟当初她和师父扮作无常双煞时所用的面具竟是诡异的如出一辙,就像是当年她师徒俩戴过的那两只一般。她还记得,她和师父的面谱只是在某个县城里顺手买的,后来两人洗手不干了,那两只面谱也不知被她随手扔到哪个旮旯里去了。她怎么也没料到,今时今日,她居然在浙县的一个巷子里再次见到那两只面谱……
这一切究竟只是巧合,还是有人在暗中算计着她?
思及此处,思思心头一沉,微微侧过头,望向那扇半开的院门。
鬼使神差的,她跨进了那扇门。
狭小的院子处处可见散落满地厚厚的枯枝落叶,一派破败萧索,死气沉沉,像是被荒弃了许多年的模样。屋子破旧的大门也是半开着的,从门缝望进去,里头昏暗无光,什么也瞧不清。
思思也不知从哪里生出的胆量,竟大步上前,伸手将大门推开。
“嘎”的一声,门外的日光透进屋内。
哪怕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思思却还是在看清屋内陈设的瞬间,猛地倒抽一口凉气,惊愕地瞪大了双眼。若不是紧紧捂着嘴,她早已失声叫出来。
居然又是面谱!
一整屋子的墙上竟挂满了各种人物、各色花样的面谱,而离门边最近的一张大桌子上,赫然摆着十几只黑白无常的面谱!
一时之间,思思被冷汗透湿了背脊,心中的惊骇非笔墨所能形容。
她踉跄地从门边退开,转身往院子逃去,院门外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干瘪的人影,正步履蹒跚地跨进院子里!
她顿住脚步,呆呆地看着眼前之人。
那是一个年纪大得估不出岁数的老妇,长得又矮又黑又瘦,像被风干了一般,露在衣袖外的双手瘦如鸡爪,头顶一丛稀疏的白发,满脸皱褶,几乎已看不见原来的五官,深陷的眼窝嵌着浑浊的眼珠子,骨碌碌地盯着思思瞧了一眼,粗哑的嗓子忽然开口问道:“客人是要买面谱么?”
思思强自镇定,咽下一口唾沫,干巴巴地问:“这儿是卖面谱的?”
“嗯。”老妇与思思擦肩,径自走进屋子里。窸窸窣窣地捣弄半晌,她点亮一根蜡烛。
满屋子的面谱在忽明忽灭的火光下映照下影影绰绰,越发显得诡异。
“少了一个黑无常,一个白无常。” 老妇坐在桌子前,拿起毛笔,开始描绘着一只尚未上色的面谱。
“额……适才有两个孩子跑进院子里,拿走了两只面谱……”思思站在门外,尴尬地解释着。
“嗯。”老妇沉沉的应了一声。
思思大着胆子,上前问道:“婆婆,请问,这些面谱都是你做的吗?”
“嗯。”
“婆婆做的这些面谱,是不是也买到外地去?”
“谁愿意花银子买,我便卖。”
所以……极有可能她和师父当年买的面谱是这位婆婆做了买到别的县城里的了?这么一想,思思才略略松了一口气。
看来只是巧合。
“客人的银子不是银子,我不卖。”老妇忽然又慢吞吞的补上一句。
思思一怔。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听起来像是她的银子被嫌弃了呢?
“一眼……万年……不想竟还能在这儿遇上故人……”老妇喃喃说着思思听不懂的话,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手上的动作却是灵巧至极,片刻工夫,一个漂亮的面谱便在老妇的手中成型。
那是一头白狐,额点一朵妖异的朱砂花钿,狭长的狐目微微上翘,魅.惑勾人,美得妖孽,就像远古传说中的九尾妖狐。
思思怔怔盯着老妇手中的那只白狐面谱,竟似被蛊.惑了一般,半晌移不开目光。
“客人是有缘人,这只九尾妖狐面谱便送给你吧。”老妇粗哑难听的嗓门突然变得轻柔好听。
思思懵懂地将面谱接过,小心翼翼地捧着手中。
“愿你和他这一世能有个完满的结局。”
虚无缥缈的语声仿佛穿越了万年的时光而来,星星点点地散在了温柔的晚风中。
*
思思拿着那只九尾妖狐面谱回到县衙时,只觉得适才的经历想在做梦一样。
后来,她问了楚捕快关于那个面谱老妇的事儿,换来楚捕快一头雾水的表情,她才知道自己压根搞错了地方。楚捕快住的是鸢子巷,纸鸢的鸢,不是燕子的燕。而当她再次踏进燕子巷,想找出那间满是面谱的屋子和那位神秘的老妇时,老妇连着屋子却凭空消失在那条幽静的巷子中,怎么也找不到了……
那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却说思思回到县衙时,已是华灯初上。吃过晚饭,思思特别关照水儿做了几道师父平日爱吃的下酒菜,连着一壶酒一起端到院子里等师父过来。
然而,等啊等,等得月上中天,让她准备好酒好菜招待的师父却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到这会儿都还不见踪影。
月色皎洁,洒下一地清辉,思思支肘撑着脑袋,望向夜幕中的那轮明月,只觉百无聊赖,拿着筷子咚咚咚地瞧着碗沿,摇头晃脑地吟着:“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
思思念到这儿,忽然住了嘴。
因为,她看到佼人正坐在屋顶上晒月光……
思思:“……”
只见白籍真双目微阖,挺直了腰背,盘腿坐在屋顶上,一动也不动,犹如是一尊美丽的雕像。银白的月光仿佛在他的周身镀上一层氤氲的银边,衬得他像是天界下凡的谪仙一样。
思思歪着脑袋盯了白籍真半晌,冲他叫道:“喂,白籍真,你这是在吸收日月精华么?”
白籍真缓缓睁开双眼,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点了点头,“是。”
思思笑眯眯地继续问道:“你平时都是这样修炼的?坐在屋顶上晒太阳、晒月亮?”
“是。”他想了想,补上一句,“来浙县以后是,来浙县以前不是。”
“那你以前都是在哪儿修炼的?”
“在山洞中。”
“你以前是不是一直住在山洞里,没出过门啊?”
“是。”
“果然。我就说吧,怎么可能有人像你这般不通人情世故呢。”
“……”
“你学方术多久了?”
“……很久了。”
“怎么会想到要学这个啊?”
“……没有其他选择。”
“天天这般傻坐着,不觉得无聊吗?”
“不会。”
“哎,你的性子可真闷。”
“……”
两人就这样一个坐在屋顶上,一个坐在院子里,平心静气地一问一答,聊得十分投入。似乎,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这样宁静和谐的气氛,思思只觉得很不可思议,她居然可以兴致勃勃地和白籍真闲话家常,聊着“修炼”这个莫名其妙的话题。白籍真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他居然一口气说了那么多的话,而且对象还是那个有神经病的墨美男。
这真是一个难得的宁静美好的月夜。
这个时候,思思和白籍真还不知道,在离县衙不远的浙县东城门之上,有一具尸体被悬挂在了上头,正随着微凉的夜风微微晃荡。他们更不知道,这具尸体将在翌日清晨城门大开之时被浙县百姓发现,并在浙县掀起轩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