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烈火（下） ...
-
“拿酒来拿酒来——” 空掉的瓶瓶罐罐转满了三个大垃圾袋还不够，干掉了大量酒水的年轻人们用力拍着桌子，声音汇聚起来，逐渐变成了比谁嗓门大的狂呼，“拿酒来拿酒来拿酒来！！！”
盛水的玻璃壶都被震裂，地板墙壁天花板上的吊灯都跟着在一同摇晃，不知道第几次从人群里逃出来的叶燃终于找到机会溜出包间的门，夏闲时立刻跟着站起来，薄外套遮盖着两个人的包一路拖出门外。
没有走向电梯，叶燃站在走廊另一头的洗手间对面，胡乱在墙布上摸了摸就找到了安全通道的把手，两人一接着一个的快速钻了进去。
“溜了溜了……”叶燃嘟囔着下楼梯，配合默契的夏闲时揉着眼睛摇晃地跟在他后面。
时间已经是后半夜，两人离开灯火通明的歌城，街道上冷清得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喝了酒的夏闲时揉揉肚子，喝太多了感觉胃部烧得慌，没吃多少固体的东西，也就是一些毛豆和蜜饯什么的，现在离开了热烈的气氛后，他也终于开始感到饥饿。
叶燃摇晃着歌城旁边的一台自动售货机，摇了半天才想起来没放钱，他投入硬币，点了一排彩虹糖，然后……落下来的糖卡在了架子和正面玻璃之间狭小的区域，夏闲时看到他很不高兴地眯起眼睛。
“——哐哐哐当！！”一通光听声音就能让人脑壳发疼的物理疏通法，彩虹糖不情不愿地掉了下来，一同震下来的还有架子上其他无辜的零食，叶燃翻开盖子，来者不拒的把它们统统揽到怀里，才心满意足的放过这台位置都被迫挪动了半个身位的自动售货机。
“……”夏闲时无言地看完了叶燃的这波骚操作，然后伸手拿走了对方怀中唯一的一袋彩虹糖。
叶燃也没介意，他拆开了真空包装的鸭胗干，面无表情的同时，眼神还有点呆滞，夏闲时觉得他清醒的理智实际上早在ＫＴＶ里就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我没有不清醒啊。”叶燃嚼着鸭胗开口。
“……”我把话说出来了？夏闲时眯着眼睛揉揉额头想着。
“脸上写着呢。”叶燃嗤笑了一声，夏闲时看着他，眼神也是模模糊糊的，然后对方一下子就凑近了脸，面贴着面，眼前有点停滞的眼神，深处竟还真挟带着一抹清醒，“要真醉了，我早就开始搞事了。”
如果不是还清醒着主动跑了出来，叶燃估计按照他现在的心情，包间里闹他闹得最凶的那个人，应该已经被他把脸摁在满桌子垃圾里摩擦摩擦了。
酒精将自制力调到最弱档，甚至整个拔掉了操纵器，剥下了一身的羊皮，暴露出自己的本性。
也是因为夏闲时自己也不太清醒，才没有发现这个人其实早就已经不耐烦了。
“被稍微开开玩笑可以，太多就让人觉得烦了。”
所以刚才包间灯光打下的渡光层也只是骗人的，是观众们擅自给加的滤镜，能在一年多时间里管理好一群荷尔蒙和热血同样旺盛的同龄人，没有一点魄力是肯定做不到的。
比起十分钟前的叶燃来说，现在这样板着脸，甚至微微皱着眉头的这个，才是夏闲时小时候时不时能够见到的，叶燃真正的表情。
他们站在冷清的街道边，后半边夏夜的凉风吹开散发而出的酒精，和平时不一样的感官让第一次喝酒的两个人都感到不习惯。
叶燃吐出口浊气，他情绪退得很快，虐待了一番售货机后，就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叶燃率先打破平静，随手扔掉了吃空了零食的包装纸，“糖，不吃吗？饿了的话等会儿路过罗森再……喂！”
没等他说完夏闲时就像断电了一下倒了下去，彩虹糖掉落在地上，然后纷纷又从地面跳起，五颜六色地铺散开，叶燃的手臂箍住他的腰，让夏闲时如同毛布一般折成两截挂在那里。
然后他听见叶燃在耳边叹了口气，下一秒夏闲时稳稳的被叶燃背了起来，肩上一沉，两个人的包又被甩到更上面。
夏闲时趴在叶燃肩膀上，耳里迷迷糊糊听着他的声音。
“你到底是喝了多少啊？”
“……不公平。”夏闲时记得自己明明有数，叶燃被强迫灌下的比自己要多多了。
他们明明都是第一次酗酒，怎么结果就能差那么大呢。
夏闲时把脸埋在叶燃后颈发根，接着猛吸了一口气。
叶燃默默颠了他一下，阻断了这个吸猫一样的小动作：“别闹啊，我还要背你回去呢，乖一点……噫疼疼疼疼快松口！！”
“嘿嘿。”夏闲时松开牙齿，看着他后颈上被咬出来的牙印开始傻笑，没得意多久就被叶燃报复，用力颠了好几下。
“唔，别颠了，想吐。”
“……喂，要吐的话喊一声啊，别吐我身上。”
“那就让我再咬一口隔。”
“我扔你下去睡大街哦。”
道路上除了路灯还有亮光外，别说是车或人了，连毛都找不见一根，本来的通宵预约也随着两人的出逃而夭折，叶燃平缓地前进，转过一个弯，将电子霓虹全部扔到脑后，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窸窸窣窣的铃虫还在活动，没有云朵的夏夜晴朗，仿佛整个世界就只有他们和星星还没有入眠。
“不舒服……你怎么都没事……”夏闲时喃喃地说着。
“怎么没事，难受死了，味道又不好喝，还不如喝可乐呢。”叶燃秒答着，“明明没人灌，你怎么也不停地喝？”
夏闲时在平稳的摇晃中快要睡着，他的声音十分微弱，但在夜色里却能听得很清晰：“不喝……就感觉，我跟你变成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坐在角落里，看着灯塔在翻滚的人潮里反复隐现，一道蜿蜒的痕迹将一个包厢切割成两片地域，莫名的焦躁催着他也同样举起酒杯，借着发酵物的熏染来打发这段需要忍耐的短暂时光。
“那么小闲，你觉得我又是哪个世界的人呢？”叶燃轻声问道。
“你是…你才不是………什么人……”夏闲时闭着眼睛呢喃，“……你只是…灯塔……”
“？”叶燃停下脚步，侧头看了他一眼，耳边传来平静的呼吸声，夏闲时已经睡着了。
叶燃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对于这位仁兄想睡就能睡的技能着实有些羡慕。
短暂的沉寂之后，他又迈开步子开始向前，无声的火焰又在世界上燃烧起来，而叶燃背着夏闲时，行走在这片冷清的空气之中。
这一次，叶燃也确信了自己确实不喜欢喝酒。
吞下的酒精就像是火焰，炙烤着身体的内部，热烈的气氛如同烈火，煅烧着暴露在外的皮肤，将心中烦躁的感觉逐步放大，让他越来越想不管不顾直接撕扯起眼前的一切。
但现在，总算是有点清静下来了。
归途漫长，被踏在脚下，他踩着深沉的夜色前进，穿过一场场仲夏夜的梦境，叶燃甚至还在思索着夏闲时口中的灯塔，迷蒙的思绪在记忆里穿行，或许那只是一种微弱的，却是黑暗中亮起唯一的光辉。
叶燃顶着张困倦的脸，背着夏闲时花了将近两个小时才走回家里，过早泛白的天空警告他夏至后漫长的白昼即将到来，但现在叶燃他只想不管不顾的就在夏闲时旁边埋头睡下去。
事实上他好像也是那样做了，因为向前乏力爬动的思维似乎到那时候就直接断了片。
“导管应该这么装。”他听见夏闲时这么说。
“真的假的啊，感觉都歪到旁边了。”他又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叶燃想起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情。
两个小学生围着一个拆开了壳子的收音机，五花八门的线路交缠在小小的匣子里，细小的电子元件被挪出来，排列在一起，报废的二极管扔在旁边，蓄电池好好的接在线上。
“还是没有声音。”小叶燃拨着开关。
“明明没有错啊。”小夏闲时皱着眉。
万用电表走着度数，凝固着松香的焊锡丝连接着一个个组件。
“在这种时候呢……”小叶燃端起了焊着零件的大电路板。
“喂，别……”
“敲一下就能好了。”那双手毫不犹豫地砸了下去，哐当一声巨响，一片死寂中喇叭开始传出滋滋的声波噪音，于是小夏闲时下巴就这么砸在了桌子上。
惊讶得瞪圆眼睛，好像是叶燃头一次看到他这样的表情。
最后夏闲时只能点头，承认当标准方法不管用的时候，没有逻辑的行为也可能是会产生效果的。
两个孩子把脑袋凑在一起，贴上喇叭仔细听着那细微的声音。
一只手在旁边握着滚轮，艰难地改变着电子频率。
微小，但婉转的曲声漏了出来，如同温柔的潮汐在小心触碰着。
“你听到了吗？”他闭着眼睛问。
“啊，我听到了。”他也闭着眼睛回答。
“这是什么歌？”
“不知道啊，但是……”
“……”
“好听！”×２
叶燃陡然睁开了眼睛，整个世界都在被火焰灼烧，真实的疼痛传递到身上，他却没有挣扎。
“叶燃，你怎么了？”有个声音好奇地问。
他低下头，亚古兽被抱在怀中，同样忍耐着灼痛，却以一如既往的模样看着他。
“没什么，突然做了个梦……或者，只是想起了一些小事……”叶燃抱紧了自己的搭档，于是亚古兽没有再问，孩子安慰地拍拍它的后背，然后得到了爱的蹭蹬。
现在马上，他就要与大家分离。
不用觉得不可置信，因为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不可分离。
只是他们曾经在一起经历过的事情，不会有半点的虚假。
应该又是一次说出“再见”的时候了，他还依旧不知道那个夜里夏闲时所说的灯塔的意思。
“……啊，对不起。”
叶燃闭上眼睛，身影被刺目的光芒吞没。
这世间充满了烈火，将一切都燃烧殆尽。
——烈火（完）
后记：
两个人各自的番外终于都，写完了结果发现除了结尾，中间全是小甜饼，撸出这种带玻璃渣子和刀片的糖还真是对不起啊＝ ＝……
其实一开始叶老板的题注不是【燃烧所有的烈火】，而是【分离一切的熔炉】，但一写熔炉我脑子就会跳场到隔壁韩国的现象级电影，所以最后就改成了烈火。
【灯塔】和【烈火】这相对的番外，说的就是一对明明是一起长大幼驯染，却没有办法真正相互理解，中间始终隔着一层纸窗户的故事。（因为理解的话他们早就去美国结婚了）
就像是我在原文里写过的，他们都知道对方对自己来说很重要，但都不知道自己在对方心里是什么位置一样。
两个人看起来一个外向，一个内向的好基友，外人看起来其实那种，社交残废夏闲时单方面依赖着叶燃，而叶燃因为适合他一起长大，所以对方各种生活障碍交流障碍没办法放着夏闲时不管的感觉。
可实际上他们关系并不是这样的。
把他们分成两个人来看，夏闲时没了叶燃生活就糟到活不下去，这是很明显能看出来的事情，但没多少人注意到，叶燃没了夏闲时也是不行的，所以他就自爆（无误）了。
对于叶燃来说，世界就是火焰，每时每刻都在燃烧，小时候就聪明，但心智却没有成熟，以至于心理阴影造成更深的伤害，听见父母的对话他不会尝试去理解他们的感受，而是直接就否定了原本的亲情。
倒霉孩子三观都碎了一地，接着重新搭建的三观就是歪的，这让叶燃从小的认知就和其他孩子不一样，夏闲时是觉得这个世界不管怎么探索都没有目标没有答案，而叶燃却是觉得自己孤立无援，只要活在世界上本身就会感觉到痛苦，这就是烈火的由来。
然后再来说说分离。
叶燃觉得既然亲生父母都能与自己分离，那么世界上也不会有其他的感情再能经过考验了，所以他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分离，所以就很理所当然的，把自己，还有其他所有的人，全部先分离开了。
既然没有东西能跟自己连接着，那自己不管做什么应该都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
夏闲时眼里叶燃不在意任何人的看法，这就是原因了。
叶燃去追人贩子有一半是冲动，因为已经跟父母分离了，他就不会再去考虑父母的心情了，就算是被发现然后一起抓了走，那也只是他自己的行动失败，而不是因为他做错了。
夏闲时的出现可以说是个意外，既是同龄人，又没办法简单理解，而且对方还对自己做出了强烈回应，这让叶燃感觉自己突然就跟夏闲时建立起关系，相互【连接】了起来，所以一下子就没原来那么痛苦了。
从小到大叶燃到处皮到处浪，就是在寻找着自己适应的生活方式，不知道自己的出路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跟夏闲时的联系持续到什么时候才会断掉，所以叶燃一直在挣扎，他会尝试着去做任何自己可能做到的事情，努力跟别人交流，锻炼身体，去学各种各样的技能。
咳，只要想做就能做好，有一半是因为我给他加了技能点，另一半是因为他玩命_(:з)∠)_。
而夏闲时在叶燃眼里也不是自己的挚友，而是只要存在就能支撑着他继续在世界上挣扎前进的支点。
不过问题也就在于，叶燃从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跟夏闲时交流过，喝醉的时候夏闲时无意吐露的灯塔叶燃不明白，他觉得世界本身就是烈火这件事，也不觉得夏闲时能够理解自己的感受，叶燃知道自己的技能很多，知道自己在别人看来就是人生赢家，所以不想自己说出口的感受被人认为是一种无病呻吟，哪怕他是真心觉得活着很不好受。
要是没穿越数码，等他们再大一些，哪天两人平衡打破最后互撕漏出真心话，那么去美国结婚就是完全能预料到的事了（喂）。
硬要说的话，这两个人其实是幼驯染式灵魂伴侣的设定，自带ＣＰ的穿越，说不定我这边是头一份【躺】。
这个后记好长＝Ａ＝那么最后说说两个番外里几个小彩蛋。
１.夏闲时不喜欢一大早就吃肉，但实际他吃起ＢＢＱ来比叶燃还凶。
２.叶燃的白围巾是夏闲时小时候送给他的，不知道为什么比普通的围巾要长一倍。
３.夏闲时在水里其实能做到短距离狗刨，而叶燃下水就算一动不动都能和浮尸一般漂在水面上。
４.夏闲时在平桥上听到的戏曲就是叶燃在ＫＴＶ里唱的，他在做梦的潜意识里还记得。
５.想表白的妹子咬牙填志愿去了帝都，而叶燃和夏闲时跑去上了本地的大学（允悲）。
６.在跟所有人翻脸前一分钟，叶燃找到了离开的机会。
７.夏闲时不喜欢喝酒，但要是杯子拿在手里，他就会不停的往下喝到断片为止。
８.叶燃出了ＫＴＶ后在自动售货机前其实只想给夏闲时买包糖。
９.夏闲时那天醒来后对着自己在叶燃后颈咬出来的牙印傻了很久。
１０.叶燃在那天晚上觉醒了【背着一个人，边走边睡边认路】的技能。
作者有话说第139章 烈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