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烈火（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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Ｓｉｄｅ： Ｌｉｇｈｔ
【这个世间燃烧着没有边际的烈火，所有的一切都在其中沉浮】
叶燃是个特别没心没肺的孩子。
他所出生一个很正常的小康家庭，父母不在一起上本却都是蹲办公室的员工，普普通通的三口之家，但当托儿所里其他孩子因为一些玩具、零食、图书、玩游戏或者其他什么东西而扭打成一团的时候，他通常都是率先放弃掉的那一个。
因为感觉很麻烦，因为就算不能玩到特别想玩的那个玩具，其他玩具他同样也可以玩得很开心，所以有时候叶燃完全不能理解那些哭闹到天翻地覆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的生物。
他不在乎身上任何公平的，或者不公平的待遇，叶燃从很小的时候就认知不出那样的差别，做出事情，然后得到回馈，简单易懂。
所以他宽容的对待飞扬跋扈的熊孩子，看了几次调解方式后便开始学着帮着焦头烂额的幼教收拾混乱成一团的场面，过着比正常儿童更加疯狂的托儿所生活。
叶燃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老师也没看出不对，家长就更不知道了，为什么能获得比普通熊孩子更高的人气，叶燃自己也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家长有时候晚来接人，叶燃也不会哭闹，对于幼教的问话，他是这么回答的：“我知道他们晚一点会来的，所以不会觉得难受。”
问题就是那句【我知道】。
——我知道他们晚一些还是会来，所以不会难过。
——我知道其他孩子玩后轮到我，所以我能等待。
——我知道哭出来也没什么用处，所以我不会哭。
——我知道老师印象好就有特权，所以我是最乖。
——我知道每次看到哭喊孩子时幼教的表情恨不得亲手摁死所有的熊崽子，所以我学会了在一片混乱爆发的时候闭上嘴巴安静如鸡。
多简单的道理，只要按照正确的方式行为，就能得到理想的结果，只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其他人就做不到呢？
小叶燃真心觉得自己跟其他人的智商不在一个等级上。
而且与此同时，还能延伸出其他的事情。
比如说被欺负了的时候就报复回去，然后扑到大人身上委屈地说出原委，就能抵消部分甚至全部的做坏事惩罚，有时候还能得到爱的抱抱。
但有时候太乖了，也反而被人用奇怪的表情看着，叶燃会选择性的皮一下，比如对鸽子感兴趣的时候，他会用椅子垫脚，伸手够起幼教扔在台子上的钥匙，挑个交接的时间溜出房间，顺着长长的灌木丛，绕着操场一路爬到鸽子房的旁边，用钥匙打开门，摸一把鸽子蛋拿出来玩。
结果通常就是老师告家长，然后回家一顿狂风骤雨般的暴打。
其实要是把笼子门锁回去，再一路爬回去，趁着幼教分餐盒的时候把钥匙扔在桌子下面现场伪造完毕，再消灭一下口袋里的证据鸽子蛋……完美计划犯有没有？
但叶燃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就是为了被人发现才会皮一下的啊？
只是，当所有的事情都如同自己所想的往下延续的时候，年幼的叶燃总会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他说出来的事情，没有大人会认真的听他说话，而年幼的同龄人虽然觉得厉害，却完全不能理解。
从简单的到复杂的，叶燃觉得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情，从爬到树上够飞上去的气球，到记住路线，在没人来接的时候想办法独自一个人踏上漫长的路途回家，甚至是翻到房顶上想要更近一些看到星星。
简单的，能做到的事，有些困难的，费力些，却依旧能做到的事情，在叶燃眼里全部都是可以做到的事情，没有差别，却每次都被不停的教育者，将它们硬是分割成能做，还有不能做的事情。
于是，叶燃就这样慢慢知道了从自己以外的‘普通人’的眼中，是怎么看待这个世界的事情。
他琢磨了一段时间，也算是按捺不住性格的使然，叶燃依旧皮的飞起，不过他也只是一个人默默的皮，在大人眼睛下的时候，大部分时间还是很乖巧的。
大部分皮的时候，叶燃都能不让人发现，有一段时间小区里出现的让人抓狂的未解之谜，有很多至今都没能找到犯人，而找到的犯人都哭着说自己是被冤枉的，而叶燃乖乖抱着自己老爸的大腿，深藏自己的功与名。
等再大一点的时候，叶燃皮就被肺炎打倒了。
先是急性，吃了消炎药没什么效果，然后是送医院，因为拖得时间有点长，转成了慢性。
叶燃其实已经不太记得，那天晚上自己爬起来后听见的到底是如何详细的对话，但对于小时候的他来说，那只是一次有些痛苦的离别。
【叶燃】与【父母】的分离。
现在想起来，小时候的自己回到病床上，闭上眼睛睡了一觉，第二天病情转好，不久后就出了院，在这个期间还发生了什么事？
小叶燃没说出口，但却已经在心里，和爸爸妈妈道了一句“再见”。
道别的话语在心中说出的瞬间，世界便燃起了没有边际的烈火，开始灼烧起一切。
小时候的叶燃只是【知道】了，也许所有的父母都爱着自己的孩子，只是有一些并没有他原本以为的那般深爱，【我自己】是很重要的，需要被珍贵的对待……但也许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重要。
原来用【血缘】、【家人】连结起来的关系，并不是那样绝对的无法分离。
爸爸妈妈是怎么想的，小叶燃事后也没有问，他已经不想知道答案了，应该说，那个答案时好时坏，是自己乐意听的还是不喜欢的，都没有更多意义了，让人感到痛苦的烈火已经开始灼烧，他有一瞬间甚至已经没办法感觉到自己跟爸爸妈妈之间的联系了，就好像他们陡然之间就变成了陌生人一样。
明明他们谁都没有失忆，生活也完全没有变化，只是默不做声的，偷偷的【分离】了。
——那么，世界上有什么不能分离的东西吗？
小小的叶燃寻找着，物品因为破碎而分离，身体会因为事故而分离，数字可以用加减分离，感情也可以通过语言分离，大到宇宙，小到书上写的细胞，具体到物质，虚幻到感情和梦想……世界上哪有什么不可分离的东西。
叶燃就这么简单的下了结论，然后在看到有陌生人将隔壁邻居家孩子一把抱走时……他果断的跟了上去。
【拐卖】【人贩子】【坏人】【警|察蜀黍】【买卖】【童养媳】【山沟沟】……
先不说飞过脑海的弹幕里有没有夹着什么奇怪的东西，这时候的小叶燃已经可以分清【能做】、【不能做】还有【应该怎么做】之间的逻辑。
但同样的，还有【能做到】、【做不到】和【也许能做到】在心中蠢蠢欲动着。
如果，叶燃想着，他若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比如像个好孩子那样乖乖去报警，如果最后依旧没能把坏人抓住，那他一定会后悔，因为这也是一件【也许能做到】的事情。
若是失败了，可能是跟丢，那个时候再报警也可以？
最糟糕的是自己也被发现一起卖掉？被抓住抱起来的时候，瞄准眼睛的话……叶燃在地上捡起一片有点尖锐的石头握在手里。
怎么才能跟上，怎么不被发现，怎么在对方停下来的时候去打电话，心里翻滚着乱七八糟的念头，叶燃行动起来却是出乎意料的顺利，兜里有一块钱，书报摊都有电话，打一次电话两毛……
打电话、混进火车站、打电话、上火车、一路十多个小时，中间撑不住迷迷糊糊睡了两次，在对方下车前堪堪醒来……小叶燃简直是有幸运女神附体了一样如有神助。
买点零食，跟随到下家，拿木炭在衣服上划着那些人的居住地，再打个电话，居然也没忘记拨前缀号，打电话留了言，缩在公社后面吃着爬树摸来的鸟蛋，半饿着肚子又过了一夜，第二天小叶燃生龙活虎地爬起来，摸进村里撑起自己昨天盯住的窗户，看着里面孩子瞬间亮了起来的眼睛。
然后他们愉快地越了狱。
小叶燃顺便开了这家人的鸡笼，赶着一群鸡冲出去，在那家人手忙脚乱出去抓鸡的时候摸入厨房，先一口喝干灶台上蒸好放凉给某孩子准备的甜鸡蛋羹，塞了俩鸡蛋进怀里，端走了炸好后整整齐齐码在篮子里的炸面团子，最后舀起一瓢还冒着蒸汽的面汤，满载而归地离开，出门转弯爬上高高的稻草垛，看他的计划就是如此地完美。
找到的这个孩子叫做夏闲时，叶燃给了他一个鸡蛋，然后两个饥肠辘辘的孩子分了那瓢面汤和一整篮焦脆的炸面团子。
……直到被遁着电话而来的警|察蜀黍逮回去。
被抱去做笔录的时候，人贩大叔那怀疑人生的表情，让叶燃感觉到了由衷的愉悦感。
事后被打得爬不起来也没什么，叶燃清楚知道自己做了【不能做】的事情，被惩罚也是理所当然地。
但是对于能够救下夏闲时这件事，叶燃却觉得没什么好后悔的，撑起窗子的瞬间，他看过来的眼神，是一种迫切的【需要】，一种因为叶燃本身存在而产生欣喜若狂，爆发出强大力量，在那一瞬间让叶燃忘记了在世间燃烧不止的火焰。
然后他们就在一起了。
喂，都说了不是你想的那种在一起了。
刚认识夏闲时的时候，几乎都没见他笑过，有时候叶燃都想问，夏闲时你是不是与我一样。
是否你也会觉得这个世界让你感到痛苦，是不是你也找不到自己归处，是不是你也不知道应该向着什么地方前进。
但似乎又不是这样的，叶燃隐约能感到夏闲时在向着什么地方努力着，但他却是从来都没有将这份想法化作语言，只是常常能够见到的，初见时那种迫切的【需要】，化作冰冷的火苗在他的身上燃烧。
也许，他们终究还是不一样的，这种能够向着某个目标努力的姿态，竟让叶燃也感觉有些羡慕。
但更多的时候，这样的夏闲时更让叶燃觉得茫然，他一如既往选择了沉默，错失良机，等到后来他们渐渐长大了，在孩童时期能够毫无顾忌能够说出口的话，心中盘旋的话语也渐渐的不再被提及。
对叶燃来说夏闲时究竟是什么，他自己也不能说清楚。
但是停留在夏闲时的身边，有时候能让叶燃短暂地忘记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他们就像是勉强咬合的齿轮，在磕磕绊绊地持续旋转运作。
叶燃眼中的世间燃烧着不熄的烈火，所有的一切都在其中沉浮。
他只能从夏闲时那里，才能真正确认到自己的存在。
他不想忍受仿如无时无刻不被火焰灼烧的痛楚。
作者有话说第137章 烈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