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一壶酒》七里

56、第 56 章

　　低了头，萧政平平看过来，不惊不怒，只是望得深，仿佛要到心中去。闫少游心思颤了一颤，知道他忍不下，说不得要拼上一拼了。
　　咬牙正要解他穴道，底下动静又起。
　　殿门轰然撞开，有一人大步走进来，气势汹汹，正是黄香亲至。
　　黄香功力深，更领着大队人马，二人越发小心，躺倒在大梁上，大气也不曾喘上一口。
　　纱帐中二人惊起，先后跪倒在塌前，黄伶哭叫父亲，做出这等大逆之事，辩也无从辩，只是不住求饶。瑶光跪在他身后，一声未出。
　　黄香冷哼数声，上前一脚踢开黄伶，踹倒在地下，又踩了几回。虽未用上内劲，也使力极重，痛得黄伶满地打转，不住哀嚎。黄香再踢一脚，他滚到塌侧去，扯着纱帐爬开，哭求饶命。
　　黄香站在原地，怒气不歇，终于看到瑶光。
　　骂了一句，抬手扇去，瑶光躲不过，举着双臂想要挡住些。
　　闫少游再不能看萧政神情，一按剑鞘，腾身便要落下。
　　黄香忽然定住了。手掌堪堪挨在瑶光臂上，再不动分毫，黄伶也收了哭声，梁上梁下一片寂寂，只看着他一人。
　　他缓缓抬起手，盯着手心看了半响，喉间格格作响，竟是毒发的情状。
　　瑶光一臂高举，一手缩在臂弯，指缝间夹着一枚毒针，等他来撞。黄香盛怒之下，更丝毫不意她能行此毒手，轻易中招。
　　闫少游同萧政对看一眼，均觉世事离奇。
　　黄伶抖嗦着唤瑶光，黄香听见说话，临死挣命，手臂大张，向着二人扑上去。瑶光吓得尖叫不休，黄伶拖着她向后躲，眼看便要给黄香两手掐住。
　　周围兵士围过来，无一人敢上前。
　　萧政挣着要动，闫少游一臂抵在他颈中，从袖子里摸出两枚细细银针，晃了一晃，伸指弹出。
　　黄香又是周身一挺，不能动弹。后颈埋入两枚细针，三处毒发，终于铁青着面孔栽倒，一手险险便要抓上瑶光足踝。
　　闫少游轻吁一气，松开手臂，萧政得以喘气，也是大大呼了一口。
　　黄香两番中针，都难见端倪，旁人看来只知他忽然行止大异。瑶光推了黄伶一把，他扑向前，伏在尸身上痛哭，一面唤父亲，一面命急召太医进来。
　　黄伶遇事不能决，倒是瑶光催着他将守卫都遣出去，将黄香送返寝宫。
　　命太医看诊，只说是急怒攻心，传出去是忽染重疾。黄伶为长子，自此便袭洛阳之主。
　　黄伶牵着她手不愿出去，瑶光攀着他肩，情话说得深重：“我是来嫁给洛阳黄将军，你做了将军，便是我的夫君。”
　　闫少游同萧政一夜间两两相望不知几回，这一回更觉奇诡，竟是无可言语。
　　黄伶出殿，瑶光将侍女一并赶出去，独个坐在塌上，抱着两只脚踝，抖一阵，停一阵。身后悄然落下两个人，一个走到近前，伸手要安抚。
　　瑶光偏了肩，硬生生躲开。
　　萧政收手站住，回看闫少游一眼，他转头不理。
　　“望之哥哥。”瑶光细声叫道。萧政走到她面前蹲下，大声应了。但凡她这么喊他，她要什么，他总设法给她找来。
　　瑶光抬头看着他笑，眼睛睁得圆圆的，一星泪花也没有。
　　“望之哥哥，你走吧。”
　　“我带你回去。”萧政伸手牵她，大手展在她面前。
　　瑶光缓缓摇头，推开他手，放回他身侧。“我不跟你回去了。回去，叔父不要我，你也不要我，他就更不要我。黄伶要我，我便跟着他。”
　　“瑶光。”
　　萧政听得皱眉，眼看她执拗起来，只想将她点倒了带出去。
　　“我跟着他，有洛阳这么大一个城，不比长安差什么，可比你这个有名无兵的将军来得气派。”瑶光笑道，一面将一枚银针抵在自己指尖上。“望之哥哥，你要强着带我走，我就刺下去。就算这一回你抢下我的针，还有下一回，下下一回。我总要死在你面前。”
　　萧政哑口无言，她心意决绝至此，全然无法可想。
　　闫少游走上前来，盯着她手中银针看了一眼，道：“五更天，再不走就出不去了。”
　　长夜将尽，果然是该走了。
　　萧政长叹一气，站起身，再看了她一回，同闫少游一道上梁出殿。
　　空荡荡一座大殿里，只余瑶光呆坐着，两手抱足，前后轻轻摇晃，语声细如轻烟。“你也不要我，他就更不要我，都不要我。我死了，有什么用处。我活着，叫害我的人都不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