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一壶酒》七里

23、第 23 章

　　“春日早就过了，这鸟儿怎么不住的叫呢？”蒲自芳站在书房外头，手上停着一只雀鸟。陈婉立定在门前，将他从头看到脚。闫少游叫他守门，他倒来逗鸟。陈婉要进去，他侧身站着，若有若无的挡在门前，只是不让。
　　“滚开！”陈婉不喜见他，言语更不存客气。
　　蒲自芳抬起手，将鸟儿送回廊下挂着的笼子里，转头看着陈婉，笑得毕恭毕敬。“三小姐莫恼，公子不在房中，往校场上练兵去了。公子临去交代，书房中铺了一桌一地的地形图纸，不好叫人进去踩踏。”
　　陈婉听见他说话，抬脚踹在他膝盖上，蒲自芳第一脚躲开了。“站住。”陈婉说道。第二脚仍是照他膝弯踢，一腿折在地下，人也跪下去。蒲自芳咽住声息，痛也不敢呼。
　　“几时到你同我说话？”陈婉瞪着他，当胸再踹了他一脚，踹得他捂着胸腹滚在地下。
　　三小姐发完无名火，掉头往校场去，蒲自芳这才扶着墙站起来，抖落尽身上灰尘。看看三小姐去处，再看看门中，一时颇觉玩味。
　　闫少游在书房中坐着，不过是不愿见她。他二人婚约在身，无论样貌人品都算登对，宁王女婿的身份更是许多人求之不得。不知这闫公子犯了什么别扭，迁来金陵月余，诸般借口推脱，只是不愿同她完婚。
　　蒲自芳不问，六黑问他，师傅何时娶师娘过门？
　　闫少游瞥他一眼，也不答他，隔天就将他遣出城，往水道督军去。蒲自芳更觉有趣，陈婉来了数趟，他都帮着闫少游挡回去。
　　今日第二位造访，却是他挡不下的客人。
　　蒲自芳收住笑，缓缓跪倒。陈群从他身旁走过去，直如无睹，伸手扣在门上，笑道：“少游可在？”闫少游匆忙开门来迎，躬身要拜，叫宁王接住手臂。
　　“近日风和日丽，老朽忽有些兴致，想去后面园子看看山石树木，少游可愿同行？”陈群温言问道。闫少游点头应了，伴在他身侧走出去。蒲自芳起身跟随，宁王咳一声，闫少游伸手一按，他只得再跪回去。
　　出了闫少游的别院，老少二人缓步前行，侍卫均远远掉在后头。
　　陈群一路同闫少游说些闲话，他原本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小儿子早夭，后来陈婉出生，脾性便同男孩一样。大女儿嫁给扬州富商，逢年节回来一趟。二女儿进了宫，是惠帝的嫔妃，咸阳破城的时候没了。身边只有三女儿陈婉，她性子急，少游需得包容些。
　　闫少游默默听了，陈群也不要他回话，指给他看园中山水，分说来历，一石一木都有些讲究。
　　从荷塘过去，渐渐走到后山。身后侍卫没再跟来，宁王当先上山，行走间步履稳健，全不似老弱模样。闫少游心知此行另有用意，紧跟上他。
　　山上林木森密，林中乱坟成堆，道路绕了再绕，从一面壁立的岩石下转过去，到了山谷隐秘的所在。斜凹进去的山壁下有数间房舍，走到近前才觉精致，墙壁屋顶比王府中的屋子还要好些。陈群立在正中一间屋前，低声说了句话，示意闫少游进去。
　　闫少游伸手推门，应声而开，正当夏日，屋中却生着暖炉，一股热意迎面扑来。闫少游转头看陈群，陈群恭立门口，点头道：“只说要见你。”
　　屋中有人喊了一声：“合上门！”
　　闫少游迈步进去，背身关门，抬头看见面前一张床榻，榻上一人半坐起来，招手让他到近前去。那人面色蜡黄，眼下见青，显是病入膏肓。榻旁另有一个男童，坐在暖炉跟前扇火，刚才说话想来便是他。
　　“你是闫峋的儿子？”那人年岁不到三旬，却能对先父直呼其名。
　　闫少游俯身叩拜，见过魏太子。咸阳城破，太子失了下落，苏州宁王府中尊奉的只是长生牌位。世人知道宁王奉太子，却不知道金陵王府的坟山中，有前朝太子藏身十余年。
　　“陈群将女儿嫁给你，十分看重你。”魏雎体弱已极，说一句喉间便喘上数声，许久才说全。“有朝一日，你领兵还朝，我是见不到了。让这孩子，这孩子见见。”魏雎咳得厉害，那男童站起来，抚着他背脊。
　　“他叫魏无忌，你若奉他为帝，需起誓不可加害。”魏雎厉声道。
　　闫少游心下一凛，抬眼正对上魏无忌面孔，孩童模样，眼神却冷冽如霜雪。他看去不足十岁，想来出生便在这山中禁室。闫少游无以作答，只是叩头应下。魏雎再叫魏无忌递给闫少游一件玉镇纸，损了一角，玉料见得出珍贵。
　　“算作贺你大婚的礼，身边没什么东西，只是个意头。”
　　闫少游谢恩出来，关门时仍是恍惚，只觉神思不属。看见门前陈群，猛然间醒了神，十余年筹谋，挟天子以令诸侯，桩桩件件都在他算中。闫少游站到他跟前，陈群笑着望他，笑得慈眉善目。通天的道路全由他铺在脚下，走是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