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暴风骤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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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六
我不懂邀请我来此处的原因。
今日这短暂的相处中，我应该没有表现出什么超常的“解密”天赋。
唯一的可能性......
打量着宗像礼司凝神专注的侧脸，我猜测，或许他打心眼里觉得这是非常有趣的活动，诚意地想要向我推广。
真无聊，这个人。
“抱歉，我还有些事情，得先走了。”果断站起来行了个礼，我拎起书包打算走人。
宗像礼司相当意外地看着我，那无辜的表情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测，他是真的觉得有趣极了。呵呵。我的心底再一次发出冷笑。
倒是筑紫君更有常识，忙不迭地向我道歉，“对不起，给你看了如此无聊的东西。”
“不，很有趣的。只是我原先便约了时间去取送修的项链，实在不好意思。”
我温言安慰着不安的筑紫君。
要取项链的确是实情，有趣则是纯粹的虚伪了。但我并不想直言伤害自己的救命恩人，虽然他们当中的一个又恶劣又缺乏常识。
我朝宗像礼司的方向最后看了一眼，没想到他也正看着我。
“相当可惜啊，有趣的部分正要开始。”他勾起的唇角有些微妙的味道，“下次见面再说吧。”
“嗯。”我言不由衷地点着头，“下次见。”
从修理店出来时天色已经晚了。像那晦暗不明地留恋着这个世界的晚霞一样，我的心情很糟糕，握在手心的项链断裂端尖锐地扎在手心。
这根项链的工艺是无法修复的。尽管我百般哀求，店员依然无动于衷地如此答覆。
除了少量存款，已过世的父亲没有留给我什么像样的遗物，这条项链是留在我手中唯一的纪念。一周前，链坠滚进了母亲房间时，我未能取回，还挨了打骂，至今也没有勇气向她开口索要。悲观地想，或许已被她丢掉也说不定。
而今，这断裂的链身便是我最后的可怜留念。
其实说到底，人都没了，留着一两件想念也没什么意义，只是徒增伤心。
这世界上并没有什么从天上俯瞰着我的在天之灵。即使是饱含着父爱的项链，也不会在母亲暴怒着对我发火时，赐予我渡过难关的莫大力量。
这些我都知道，也试图这么说服自己。然而，为什么鼻尖还是这样发酸。
右手握成拳头抵在鼻梁上，我努力抵御着那股酸楚的力量。
不要哭。还要回去面对母亲呢。
我哭起来很丑。因为怕挨打从不敢放声哭，拼命强忍着，面孔便扭曲得很难看。
“别拿这丑样子吓我。”母亲总这么说。
于是我在她面前哭也不哭，忍不住的时候就咬紧牙关。趁她不在时，再躲到被子里无声无息的流泪。
用力将鼻子按得更痛一些，我试图用疼痛阻止那冲动。
在必须强忍的剧烈痛苦到来之前，笑一个吧！
于是我高高仰起头，向着Mori大厦那宽阔的大门微笑。
然后，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正在走上台阶那熟悉的颀长身影，一天之内究竟要和他巧遇几次？心情沉重的我只想装作没看见，宗像礼司却似乎瞥见了我。
“严岛同学，你......”
他只迟疑了一下便明白过来，“你住这里？”
“嗳，我母亲住这里。”
这句话中的微妙区别不知他是否听懂了。我走近他身边，挤出礼貌的微笑，“社团活动结束了？”
他点点头，“这个给你，严岛同学。”
递过来的是一张小小的硬纸卡片，正面上写着 “rghfpfhsrnz”。
这不是刚刚那道密码题吗？这个人还真是不死心。无心纠缠于此，我正要拒绝，却听见他说，“解法在背面，是很简单的atbash密码。”
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不看一下似乎也对不起对方的用心，但我现在实在没有那种心情。
“回家后我会看的。”将卡片塞入校服口袋，我勉强提起精神向他道了谢。
“筑紫对严岛同学的事情很介意呢。”
那若有若无的言下之意令我有些不悦。我尽量语调温和同他分辩，“筑紫君和我只是普通同班同学。”
他却没有理会我的解释，单方面地和我讨论起了筑紫的个性。
“太安静了，偶尔也希望他不要那么腼腆呢。”
......
“某些方面真是相当笨拙，很难保护自身安全，让人相当担心呢。”
......
“说起来，严岛同学不知道吧，筑紫国一时便用自制程序破译过费纳姆密码，国三暑假时黑进过五角大楼的内部网络，啊，说出这个可有点不妙......”
不知怎的，又变成了筑紫君的天才事迹表彰会。
的确，能够轻易获取到手机终端的GPS信息，这是相当厉害的黑客才做得到的。害羞的筑紫君是位真正的天才，我已经察觉到了，但这又怎样呢？
对于我，即将走上楼去面对残暴可怕母亲，忐忑着不知将受到何种残酷对待的我，感慨，激动，仰慕所有这些情绪都毫无用处。
已经够了，这种幼稚的话题。
我要回家去了。
“过于出众的才华真是把令人担忧的双刃剑。”他却突然转了话锋，“被别有用心的人察觉，可是相当危险。所以我们做过约定，不在社团以外的地方运用他的才华。”
我忽地扬目看他。
一瞬间，散落在脑海各处的珠子被丝线串成一串，宗像礼司的目的从模糊地混沌中突然显出清晰的影来。
这个人设计高空速降观察我，邀我参观CODE社的真正原因......
呼吸骤然变得困难，真相像噎人的石头卡住我的喉咙。
直视着他的双眼，我了然地等待着他的未尽之言。
果然，宗像礼司开了口，“为了救严岛同学的这次破例，可是相当令我意外的事态。”
明晃晃的警告。
我没有立刻回答。究竟是生气还是好笑，我空白的大脑一时做不出正确的判断。
沉默了一会，我终于忍不住失笑。
“我会去的。”
他有些意外地看向我，像是没听清。我便又重复了一遍，“我会去的。那个CODE社的活动，我会再去的，每天都会去的。你可以每天观察我，监视我，看我会不会做出对筑紫君不利的事情。”
——如果明天我还能好好上学的话。
这种过分的直接似乎刺痛了他，宗像礼司的表情微微狼狈，“不，严岛同学，我并不是怀疑你......”
不，你就是这个意思。但我没精力同他无谓争执，便只微笑以对。这种坚壁清野令他找不到突破口，也沉默了下来。
气氛变得尴尬，我们无声地并肩站在电梯门外。
为了转移注意力，我专注地盯着跳动着的楼层指示灯，13楼，12楼，11楼......2楼，1楼。到了。
紧了紧手中书包，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光可鉴人的金色电梯门甫一打开，一个高大壮实的男人便气势汹汹地大步迈出，挡在门口的我们下意识地向两侧闪开，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少见的蓝色制服，款式很漂亮却被穿得皱巴巴的。于此之上衣服主人的脸也是，明明是虎虎生威的有力面孔，却从眼神中透出了无力的疲惫。
这违和感令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公务员吗？
高大的男人突然向我瞪了一眼，严厉的眼神吓得我后退了一步，他却不再看我，径直向外走去。
“相当漂亮的制服。”
走入电梯时，宗像礼司突然发出这样的感慨，像是要同我讨论一番的样子。明明刚刚还凶恶地警告我，这种亲密态度转换得还真快。
正心烦意乱的我敷衍地点了点头。
他却丝毫没有被我冷淡的态度影响，依旧啰啰唆唆地评价着那个人的蓝色制服。
“......会有人为了漂亮的制服投考公务员吧。毕业后去考那个职位也不错。”
这种自说自话的态度简直让人不堪烦扰。我深吸一口气，皱着眉头看向他，“那种短款夹克上衣不适合你。”
这样说好像过于尖锐了，我再度补充解释，“你瘦高的身材更适合长款风衣。”
本以为他会就此闭嘴，没想到他却更来劲了。
“不错，如果把夹克改为修身长外套。唔，过膝的话更好。”
“那你得当上他们的上司才行。”我终于忍不住出言打击他，“等你到了能够更改制服款式的地位，大概已经穿不进修身外套了吧。”
“的确如此。”他依然毫无自觉地点着头，“必须要迅速升迁。”
这个人......真是够了！
幸而这个烦人的家伙在44层便下了电梯。长松一口气，我按下了关门键。
一只手突然阻住正在合拢的门页，宗像礼司白皙的脸从门后显现，呼唤着我的名字。
“作为男性，偶尔也想收到女孩子的感谢邮件啊。”
莫名地抛出这样一句话，他微笑着松开了手。
诶？楞了一瞬，我将手指插入口袋，取出那张硬质卡片翻到背面。
正中央两行密码字母的右下方，果然写着一行数字——宗像礼司的移动终端号码。
是建议我向他求援啊。
对着平滑如镜的电梯壁中的映像，我迟疑地用手抚上自己的脸。
这样一张麻木的难看的脸，被他看出什么不妥了吗？
跳动的指示灯已渐渐地逼近57。心跳也愈加沉重地咚咚敲响着，每一声都像木棰狠狠击打着年糕，要将我的一颗心锤扁砸出个洞来。
家门背后等待着我的会是怎样翻天覆地的暴风雨。这是我不得不直面的恐惧。
但或许，我可以不用一个人孤独的面对所有可怖的未知。
从口袋中掏出充好电的终端，对着卡片快速将号码存入，我将手机紧握在左手。伸出右手食指，我按下了家门的密码。
作者有话说第6章 暴风骤雨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