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阴》芳路

19、相见

　　蓝军在大山中连续几日急行军，终于在第三天夜里到达了临江城背面的山区边缘，蓝风下令全军就地扎营，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将军！”一名男子未等通报就闯了进来，蓝风眼神一闪，微怒道：“塔那！”
　　来人吐了吐舌头，一副嬉皮笑脸地样子道：“将军莫怪，只是探子得来了好消息，我忍不住跑过来告诉你。”

　　塔那，蓝军身边两名男侍卫之一，个头略矮，常因为这个被别人笑话。但他是蓝风出征前疆外首领亲自领来带给蓝风的人，因此蓝风对他也是格外照顾。
　　不过，他这个不拘小节大大咧咧的性子经常违反一些军中规定，蓝风生气之余只能对他严加呵斥。

　　“什么消息。”对于他的嬉皮笑脸，蓝风已经熟视无睹，正坐道。
　　“探子回报，临江城最近兵力空虚，那个八王爷近日来连连调兵东去，临江城中只剩一万不到的残兵弱将。”
　　“消息属实？”蓝风看着地图，临江城向东，莫不是八王爷想纠集兵力重新夺回汉江城？
　　“应该不假。这探子潜入临江城的驻军附近，与守卫的士兵搭讪得来的。”
　　“……有没有可能是假消息？”蓝风皱眉，八王爷不应该是如此逞勇之人，失掉的汉江城虽然大，但并不重要，最重要的临江城，才是通往中土的要道咽喉，八王爷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抽调兵力，去夺汉江？

　　“不像。据其他探子得来的消息，最近确实有军队向东移动。”

　　蓝风细细看着地图，临江城的兵力四万，只剩一万的话，抽调三万攻打汉江……哦，莫非八王爷想以汉江为据点，再做一个大的包围圈？难道龙朝皇帝有兵力来支援？

　　蓝风看着地图，不能冒险。这一仗关系到她的全盘计划。若龙朝皇帝真的有兵力支援，那即便打下临江，身处中土与西南要道的蓝军就会腹背受敌……

　　“塔那。”蓝风唤道。
　　“将军有何吩咐？”
　　“叫他们三人来。”

　　不一会，四大侍卫到齐，蓝风将心中疑虑告之，让大家出谋划策。

　　“龙朝近几年连年征战，国内应该耗的差不多了，不太可能短时间内恢复元气。”岳妍道。
　　“我也是这个意见。”个子高的男侍卫叫乌那，是吉夜王唯一的儿子，元奇中排行老六。这乌那与其他元奇不同，生得一副斯文模样，不似疆外人的彪悍，倒有几分中原人士的眉眼，正因为这外貌，在兄弟中不太合群。
　　“伊纱玛，你认为？”
　　“我觉得，八王爷不似莽撞之人，虽然前几次交锋都败兵而去，但他的计谋不容小视。”
　　“塔那，你的意见？”
　　“我觉得是个攻下临江城的好时机。龙朝早已经是个空壳子，北方王家拖住了十六王爷的兵力，龙朝就再也没有可以拿的出手的正规军。此时不打，就等于浪费大好机会。”塔那挑衅似的看着伊纱玛，伊纱玛眼神闪动，并不反驳。

　　“我的意见是，不打。”蓝风坐好，看这四名手下道。

　　“为什么？？”塔那反应最大。

　　“虽然龙朝几年征战，国库消耗很大，但尚不至于到了苟延残喘的地步。八王爷此人看似温和，城府却颇深，绝不能忽视大意。我的意见是，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蓝风慢慢地说。

　　“可是！”塔那还想说什么，在一旁的乌那轻轻拉了拉他，他忿忿地闭了口。

　　“另外，我明日要进临江城一探，岳妍与乌那随我同去。伊纱玛和塔那留守。”

　　“什么！”这次是岳妍与塔那的合奏。

　　“怎么？”蓝风对岳妍的声音有些好奇。

　　“将军为何要亲自去？”岳妍知道自己有些失态，忙掩饰道：“我的意思是，将军的安危要紧，不必亲身犯险。”

　　“犯险？呵呵，说笑了。又不是龙潭虎穴。就这么决定，你们退下吧。”蓝风收起温和，不容质疑的说。

　　临江城。

　　来此已经七天，欧阳紫担心瑞宁的安危，一反常态地强硬，留瑞宁在客栈中不轻易让她出门。瑞宁被困客栈几日，早已气闷，今日起来，无论如何都要上街走走。欧阳紫拗不过，又不好用强，只得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左右。

　　临江城不大，却充满了边疆的异族风情，瑞宁自幼生长在皇宫，难得见到这些边疆的东西，一路新奇的紧，东看西看好不快活，苦了欧阳紫和傅萍儿紧紧跟在她周围，生怕有个什么闪失。就在她们一路闲逛之时，正巧蓝风带着岳妍与乌那自城南而入，三人一身中原人士打扮，俊男美女颇为引人注目。蓝风难得悠闲一天，便让岳妍带他们四处走走看看。岳妍嘴上答应，可心里却格外忐忑不安，只能将他们远远带离当日见到欧阳紫的那条街上，走进一条疆外与中原互换商品的交易街。

　　蓝风走在街上，听着两边叫卖声此起彼伏，看着来往商贾讨价还价的情形，不由感慨道：“不知要到什么时候，这天下所有百姓才能如此般自由生活……”
　　“快了，我们事成后，必然能实现这个愿望。”乌那在蓝风身后低声说。
　　“呵呵，乌那，你就这么肯定？”蓝风转头望着他道。
　　“乌那得遇将军，是今生最大的荣耀！”乌那双眼炯炯有神直视着蓝风。
　　蓝风笑了笑，继续向前走。乌那看到笑容后楞了一下，随即回神跟上蓝风的脚步。岳妍走在前面，有些做贼心虚地东张西望，心里不断祈祷着别遇到欧阳紫一行。

　　“小姐，这个荷包好漂亮，手感也很好呢~”傅萍儿举着一个小小荷包，开心地跟瑞宁说。
　　瑞宁接过荷包，入手柔软，像是兽皮，上面还有细细的绒毛。正面锈着一个金黄色的凤凰，凑近了还有淡淡香草的味道。
　　“凤……”瑞宁看到这金黄色的凤凰，突然无法压抑心中的思念，泪水就这样没有预兆地留出来。
　　“小姐……”傅萍儿后悔不已，都怪自己，勾起了瑞宁的心伤。欧阳紫安慰地拍拍她，从瑞宁手中接过那个荷包，转身向老板问价。

　　天意……岳妍不敢相信地看着前方三个熟悉的身影，心底传出一声哀叹，顿时觉得手脚冰凉，一股凉气冒到头顶。
　　“啊……公子，我突然记得那边有家不错的茶楼，我们去看看……”岳妍回头拉着蓝风就要走，被蓝风好笑地拉住问道：“岳姐姐？怎么了？看你脸色好象不……太……”她的话突然停住了，整个人呆立原地，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

　　瑞宁泪水未干，仿佛心有所感的无意回头一望，正撞上了蓝风看向她的眼神，那深情而让人心碎的痛……

　　是你吗？是岚儿？我的岚儿！！外界的所有声音全部消失，瑞宁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那个人，那个让她心痛心碎这么多年的人，那个让她日夜思念想紧紧拥抱入怀的人，那个让她可以舍弃一切忘却生死的人……“岚儿……岚儿……”瑞宁泪流满面，她一步一步向那人走去，每一步走的都很轻很轻，她怕这是梦，怕面前的人稍一用力就会破碎……

　　欧阳紫买下荷包想递给瑞宁，可眼前的景象让她刹那间脸色惨白……凤岚……凤岚站在前方不远处，而瑞宁早已痴了般向前走去。欧阳紫只觉天昏地暗……瑞宁一步一步越走越远，越走越远……她抓不住，喊不回，她无能为力地看着瑞宁小心而又坚定向前的脚步……她突然很想笑，笑瑞宁终于得偿所愿，笑自己终于可以放手，笑自己的痴狂与瑞宁无异，笑所有的一切都该结束……欧阳紫握紧手中的荷包，柔软的荷包仿佛一把锋利的刀子，直直戳进她的手心中……

　　“岚儿……岚儿……”瑞宁已经醉了，在经历这么多痛苦思念的日夜后，她终于看到了她苦苦追寻的岚儿，已经足够了……她轻笑，脚步也变的不稳，“岚儿……我终于……找到你了……”近了，近了，岚儿就在眼前，她在看着自己，她在这里！！瑞宁的笑颜如花，泪水如露，在艰难走完了这漫长的一段路后，她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倒下。

　　蓝风一个箭步上前紧紧抱着倒下的瑞宁，久违的泪水开始蔓延，她哑着声音低声唤道：“宁儿……”

　　客栈。

　　满脸好奇的乌那被岳妍强行拉走，傅萍儿乖巧地先离开了房间，只剩欧阳紫看着蓝风将瑞宁放在床上，心死成灰。

　　“凤岚……”欧阳紫暗哑出声。
　　“叫我蓝风。”蓝风头也不回地说，眼睛不肯离开瑞宁半刻。
　　“蓝风？？”欧阳紫震惊地看着她道。
　　“对。”蓝风身体略一僵，随即恢复正常。
　　“蓝军统帅？”欧阳紫不敢相信这个消息，她冲到床边挡住蓝风的视线，强迫她看向自己，“蓝军是你的？”
　　“对。”蓝风点头，她从未想过在她的计划实现之前，竟还能看到瑞宁、欧阳紫和傅萍儿。她心里有些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些话题。
　　“你……”欧阳紫发现自己无法质问她，眼前的蓝风不再是以前的凤岚，变的更冷静，变的有压力，变的让人无法看清。“你……发生了什么事……”
　　“如你所见，凤家上下百余口，只剩我一人。”蓝风站起身来，与欧阳紫平视。
　　“凤岚……那……公主已经为你报仇了……”欧阳紫艰难地开口，站起身来的蓝风让她觉得有一种巨大的威胁，是那种傲视众生的威胁。
　　“我知道，宁儿……她吃了很多苦。”蓝风放低视线，昔日好友相见，各人欢喜几分？
　　“凤岚……”欧阳紫想说什么，却被蓝风打断道：“阿紫，凤岚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蓝风，蓝军统领，为推翻龙朝而战。”

　　亲耳听到蓝风承认，欧阳紫还是被深深地震撼了。推翻龙朝，那么瑞宁……该怎么办？

　　“岚儿……这……这是真的吗……”瑞宁幽幽转醒，听到的竟是如此决然的话语，她睁大眼睛看向蓝风。
　　“宁儿……”蓝风有些愧疚地看着她，无法回答。
　　“待到龙朝换天日……便是你我相见期……”瑞宁无神地念着这两句话，这两句伴随她走过所有孤独、相思、痛苦日子的信念，如今成为了两人之间一道深深的鸿沟。“岚儿……是你吗？是你要绝我龙朝吗……”瑞宁挣扎着下床，晕倒后的虚弱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她跌跌撞撞地走到蓝风面前，紧紧抓住蓝风的胳膊，生怕那无边的黑暗吞噬了自己，茫然又急切地问：“岚儿，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岚儿你跟我回去，回我们的公主府，我们隐居，我们不去管什么天下王朝，只要你与我在一起……岚儿，好不好……好不好！”

　　“宁儿……”蓝风痛苦地闭上眼睛，瑞宁所说的她又何尝不想，可让她如何走的开？躲的掉？全族人的冤死，救命的恩情，让她无法逃脱……这就是命运吗？

　　“蓝风，你！公主如此求你，你竟铁石心肠！”欧阳紫扶住摇摇晃晃的瑞宁，怒视蓝风道：“你知不知道公主这么多年找你找的有多辛苦？公主是金枝玉叶啊！为了你走遍了大半个龙朝，奔波流离，餐不饱住不宁！受尽了磨难！好不容易走到了现在，遇到了你，你居然成了蓝军的统领！要推翻龙朝！”

　　蓝风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欧阳紫痛骂，待她骂累了，紧闭双唇的她抬起头深深地看向已哭到虚脱站立不住的瑞宁，强迫自己压下所有的不舍，淡淡道：“阿紫，你带公主回去吧。最好离开公主府，寻一处宁静之地好好静养……战乱已起，我无法顾及太多……见谅……”她咬了咬牙，转身推门要走，身后欧阳紫又急又气吼道：“公主对你一往情深！你！你怎能如此薄情！”

　　蓝风闭上双眼，抬脚出门，双手一扳将门关上，隔开了自己与瑞宁，隔开了她对龙朝的最后一丝怀念。她无力地靠在门上，任由泪水滴落衣衫，喃喃道：“我又何尝……不想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