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叫我去巡山》秋零沫

2、 「塌方」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这话穆唯是不信的。

　　她本是一个强到逆天的地头蛇，就因为对一个小丫头一时手软，落入了这般田地。
　　至于她为何会在那一刻突然手软，这一点她始终没有想明白。

　　现在那两个小童就在她面前欢欣雀跃地奔跑着，而那个紫袍男人只是垂头注视着她，摇头道：“她不是山风豹。”
　　阿苏和阿芊瞬间惊呆了。

　　“她分明是妖怪！”
　　“对，是妖怪！”

　　男人又望了望他们，微叹一口气，“谁让你们抓她的？”
　　阿苏笔直地站着，昂着头道：“这是陷阱，用来抓山风豹的！”
　　阿芊跟着说：“用来抓山风豹的！”

　　穆唯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这个头小的女娃除了附和也不会说别的，只觉得自己是被两个白痴给捉了，顿时觉得丢了大面子。
　　山风豹是她的手下不错，可那人分明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是男的！

　　于是她狠狠地咄道：“——窝才不系三风炮！”
　　阿芊一脸惊呆了的表情：“她在说什么？”

　　阿苏颇为老成的摸了摸下巴：“她说她饿了。”
　　“阿苏你太厉害了，这都听的懂！”

　　穆唯生无可恋地捶了捶地——她不止是身体变小了，连说话也开始口齿不清了，想要破除身上的法术，才发觉她身上的妖力都被封印了，想必是刚才那一道道金光的法阵所致。

　　现在她已是手无缚鸡之力，任人宰割，不由狠狠瞪着面前的三人，谁知那男人只是轻轻咳了两声，微蹙着眉，低语：“解了她的法术，送她回去罢。”
　　要……要送她走？

　　穆唯不禁怀疑这是不是又是什么陷阱，可对方只丢下一句话便转身回了屋去，似乎对抓到她这件事无半点兴趣。
　　她终是放了些心，可那两个小童却在她眼前面面相觑，满目惶恐。

　　“阿芊，你记不记得这个怎么解？”
　　“这个不是你给我的么！”
　　“那就是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耶！”

　　穆唯一瞬间想到了死。
　　这两个小童围着她转了好几圈，突然下定决定，一个猛子前后将她抬了起来，毅然决然地冲进屋去：“——师父，我们忘了法术怎么解了！”

　　紫袍男人本是坐在案前看书，抬眼注视着两个徒弟将穆唯笔直地举在头上扛进来，再一抛丢在床上，脸上丝毫没有歉疚的意思：“师父，现在怎么办？”
　　穆唯浑身瘫软地躺在床上，动也动不得，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男人走近，不禁抽了抽嘴角。

　　“……死道士。”

　　阿芊听罢，又问：“阿苏，她在说什么？”
　　“她在夸咱们师父长的帅！”
　　“那是，真有眼光！”

　　两个小疯子说着便又开始发笑，可这一回那男人制止住了他们，似乎有几分不悦：“阿苏，在这道符上你做了什么？”
　　阿苏无辜地仰起头：“什么都没做啊。”

　　“和原来的不一样……”男人收回手来，又蹙了下眉，“我暂时解不了，需要别的材料，你们去给我买来。”

　　言罢，他又走回桌子边上提笔写了几字，递给对面的两个小童，目送他们欢欣雀跃地走开，不禁又叹了口气。
　　穆唯一直默默注视着他的动作，想着一旦等她恢复就会杀掉这群人。

　　——居然说解不开了！
　　他居然好意思说他不会解他徒弟下的符！

　　愤怒到不知该如何表达，穆唯只好一个劲儿地瞪着他，不一会儿便听见门口有一人急急唤道：“司道长，云来山那边又塌方了，这次事情闹的不小。”
　　……果然是死道长，大家都这么叫。

　　等等……云来山塌方了，什么叫“又”？她怎么不知道？
　　这心头的疑问还没解开，穆唯便听到那男人道：“好，我马上就去。”

　　他的声音比想象中要低沉许多，不得不让人怀疑他是否是生了重病。那来人得了回答，又急急忙忙地离去。

　　穆唯琢磨着这是个好机会，等他们都走了就算爬也得爬回山上去，谁知那死道士转头道：“阿苏阿芊，你们……”他说到一半才意识到两个小童已经被他吩咐去买东西了，皱着眉犹豫一阵，大概是想着把她一个小女娃留在这里不妥，袖子一挥就把她裹走了，夹在手里给捎去了别处。

　　这……大概就是作死的下场。

　　***

　　死道士要去的地方正是云来山的山脚下，位于云来镇的东面，向来是好山好水好风景。

　　穆唯虽是云来山的大王，但主管的也只有山中，东西两块地盘倒是全权交给了小弟。管东面的就是死道士的两个呆徒弟本来想抓的人，大名山风，又是只腿粗腰圆的花豹子，也就得了个外号叫山风豹。

　　这山风豹是在穆唯还没当上大王时就住在云来山的，屡次想反抗那只豪猪精未果，又不甘憋着气着，遂死赖着不走。

　　穆唯把那只豪猪精赶跑之后，觉得此豹生得高大威猛，必定能成大气，就让他成为自己的左右手，管辖云来山的东边一带；至于另一只左右手名叫小二呆，暂且不提。

　　穆唯信任山风豹的原因，不止是他能打，最关键的便是小弟们都道这山风豹待他们好，有好吃的好玩的第一个会拿来分享。
　　兔子姑娘常与她道，这山风豹如此会笼络人心，没准哪一天就会把大王的位子给抢了去。

　　穆唯觉得她说的有理，当天就把山风豹请来吃饭。这山风豹也不傻，知晓她这请客吃饭的意图是什么，去之前特意请人宰了两只豪猪送上，示意自己不会忘记这份恩情。
　　穆唯对此感到甚是满意，无奈兔子姑娘不甚同意，可也不再多这个嘴。

　　而今云来山塌方这么大的事，还不止是一次，穆唯竟然从没听说过，连最爱东跑西跑的兔子姑娘也没得到个消息，确实是让人不知所措。
　　可这不算最糟的。

　　因为她——还被在夹在手臂里带着跑！

　　她不得不说现在这个身体真是小，跑起来也方便，好在没把她打回原形，不然不用看都知晓她就是云来山的大王。

　　山前的塌方果然很严重，本是云雾缭绕的山间蓦地升起烟尘来，连结界也有些不稳定。镇上的百姓一个个围在前方看着，有个老头一回首瞧见死道士来了，忙不迭兴奋叫道：“司道长，你可算来了！刚才有人被压在下面了，到现在还不知是死是活。”

　　司玉命轻轻点头，将怀里的穆唯放下，与那老头道：“劳烦你先照顾好她。”
　　他说着向着塌方的地方走去，手指在那看不见的结界上摸了一下，显然是察觉到什么异常，不禁陷入沉思。

　　“这里的结界……似乎又多了一层。”他皱着眉捏起一道符，似乎是想收拾对面塌方的废墟，可无论他如何施展法术，前方的景象都是纹丝不动，诡异到了极致。

　　听到他刚才的那句话，连妖力被封印的穆唯也察觉出了异常。云来镇外边的结界是几千年前某个得道高僧设下的，为的就是保护这群凡人不受妖怪们的侵扰。可现在这个结界虽然微弱，却是真真切切弥漫着妖气——也就是说，有妖怪背着她对这里的结界动了手脚。

　　此地位于云来山的东面，也就是山风豹的管辖之地，因此穆唯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兔子姑娘先前对她的叮嘱——山风豹有问题。

　　一时间脑海里猜想不断，她挣扎了一会儿从那个老头身边走了出去，迈着小短腿迎向对面的司玉命，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指着不远处的一块巨大的岩石：“憎眼。”
　　“……什么？”

　　“憎……阵……阵眼。”她试了好几次才将舌头给捋直，一摇一晃地走到岩石那边。
　　司玉命闻言，黯淡的眸中露出些微不可思议，跟着她一同走了过去，果然察觉出了岩石附近的异样，一探手便将结界给消除了，低头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穆唯仰起头，天真可爱地眨了眨眼。
　　废话……这可是本大王教给小弟们的。

　　要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她在心里默念了千遍万遍，而身边的司玉命已经走进了结界之中，用法术将岩石与尘土挪开，外边的村民不知看到了什么，纷纷焦急地冲了过去，不多时便抬出了几个重伤的人，皆是肤色灰黑不堪，一点生气也没有，完全不像是被岩石击晕，而是……

　　“——糟糕，他们都已经没有呼吸了！”

　　不等她思考明白，只听有一个青年高声大喊，忙不迭去看才知，这些死者的身上都冒出了诡异的黑气，可身体还是温热的，从死状看来更像是生魂被剥离，凄惨无比。

　　一时间，围在此地的一群人皆是人心惶惶了起来，个个都不敢再靠近，唯独司玉命忍着咳嗽走了过去，修长的手指拂过其中一个死者的面部，像感知到什么似的，摇头道：“魂魄已经没了。”
　　“……”

　　连道士都这么说，所有人的面上都露出惶然之色，只听其中一人愤恨道：“肯定就是山上的那群妖怪，竟然开始吃人的魂魄了。司道长，请你一定要杀了他们所有人！”

　　穆唯一听便急了。
　　她虽然是个尚未修道成仙的小妖，可居于云来山这么多年，别说是吃人，就连一个人都没有伤过，唯一想伤人的便是这一回，可是还没动手就被司玉命身边的那两个小呆子给干掉了。

　　所谓妖生无常，还需谨慎。

　　此言一出，村民们多年来的怨念也都被激发了出来，个个堵着司玉命不给他走，恨不得今日就冲到上山去把云来山上的小妖怪们齐刷刷地干掉。

　　穆唯越听越气，而后竟闻见有人在咒骂她的爹娘，登时就怒了，可是又没有别的办法，只好一颠一颠地跑过去，抬起脚来便在那人鞋子上狠狠一踩，似乎又觉得不够，踩完还两只脚站上去蹦了两下。

　　饶是她的身体再怎么小，对方也应该感觉到疼了，一把将她推开，勃然大怒：“哪里来的小疯子？！”
　　那人说着便扬起手来，似乎是想要打她。穆唯怒意更甚，可无奈现在半点力气也没有，只好往后退了两步。

　　无奈她的腿太短，那人的手臂随着她的步伐向前一挥，眼看着就要打到她的脸，便在这时有一只手从她身后探来，动作流畅地将她拉至后方，沉声道：“我先带她回去了。”

　　穆唯抬头一看，只见司玉命正把她护在宽大的袖子里，而那个村民咂了咂嘴，也没有再继续刁难的意思，骂咧咧地说了两句话便走了。

　　她气愤依旧难耐，准备追上去继续踩，只是还没迈步，小小的身体就被司玉命拽了回来，手舞足蹈地挥了一阵，最终还是放弃了动弹，慢慢抬起头。

　　她现在的身高大约只是一个寻常的六岁孩童，因此眼前这个道士对她来说便是高大的出奇。司玉命将两手搭在她的肩上，清和如玉的脸上带着几分无奈，又似乎有些生气，淡淡道：

　　“你过来。我们好好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