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茶蛋糕》周日的香蕉

1、全文

　　“欢迎光临。”

　　米汤使劲跺了跺脚，把肩膀上的雪花抖落在地上。再用力拍了拍胸前，啪啪的声音充斥整个蛋糕房。
　　“诶，我就是刚才打电话预定抹茶蛋糕的。”米汤还执着在粘黏于羽绒服上的雪，左转右转的样子着实可爱。
　　服务员拿来记录本，查看了之后说：“是米先生？”

　　“诶，对。就是我”
　　终于拾掇好自己，抬头冲那服务员笑了一下，才慢慢踱步到展示蛋糕的橱窗，朝里面张望。

　　服务员被那个微笑震住了。周身暖暖的，像大冬天里一杯卡布奇诺，甜甜的，且暖心。

　　半响，才回到：“米先生，不好意思。今天圣诞节，预定蛋糕的客人有些多，现在……”

　　“还没做好？”米汤仍然把大多数注意力放在那些形态各异，色彩缤纷的蛋糕上，笑容在脸上满满当当。

　　“现在已经在做您的蛋糕了，您可以在右边的独享区稍等一会儿。”

　　“没事。”米汤抬起头又冲那服务员笑了笑，说：“你们的工作房是那边嘛？我去看看他们怎么做我的蛋糕。”
　　这一笑比刚才那个还要好，服务员心里灌了蜜似得，微笑也不觉深了些。嘴上答道：“您请随意。”

　　他走到透明的橱窗前立住，兴奋地看着蛋糕师傅做蛋糕。他从小就喜欢看人做蛋糕，那些人手上拿着裱花袋，任由它们在圆圆的蛋糕表面舞蹈，或左或右，或上或下，不多时就将一份甜蜜完成。五颜六色的水果，巧克力，堆砌在蛋糕上，看起来就甜。

　　忽然想起那一年，帮吴耀买生日蛋糕的情景。
　　还是大学一年级的圣诞节，吴耀请全宿舍的哥们吃饭，帮自己庆祝生日。大家都是男的，没有小女孩的心思，就说吴耀自己挑礼物，大家帮他庆祝来A市的第一个生日。

　　吴耀笑笑说，大伙儿就送一个蛋糕给他成了。
　　室友们都调笑他：嘿，你可真够好打发的，一个蛋糕就能骗顿饭吃，真值。

　　到了吃饭的地方，大家都入了坐，米汤才想起来还没给吴耀定蛋糕。吴耀招呼几个不认识的哥们，大家互冲了几句就熟了，一大帮人三两下就闹开了。
　　米汤见大家都吃开了，没人记得订蛋糕的事儿，就拿了伞，出去订蛋糕了。
　　外面下了大雨，冷风直吹。A市的气候阴阳怪气的，开太阳时热个半死，下了雨就冷风刺骨。
　　紧了紧身上的风衣，一头扎进雨里。

　　走了两条街才看到一家小蛋糕店，米汤看了看招牌上破了好几条的霓虹灯，又望了望右边黑灯瞎火的街道，才慢吞吞的挪进店里。

　　这店真小。
　　米汤心里嘀咕。

　　店里没什么生意，直接开始做。

　　米汤趴在柜台上看那店主做蛋糕，白白的奶油，抹了一层又一层，半天也没见绿色的抹茶。他有些急了，吴耀可不爱吃奶油味儿的东西。上回带回寝室的泡芙球，吴耀尝了一个就没动了，其他几个哥们倒是喜欢的要死，三口五口就吃了个底朝天。

　　忙冲里面做蛋糕的老板喊了句：“老板，我订的抹茶的！”
　　那老板笑了笑，嘴里嘀咕了几句。隔着玻璃，米汤没怎么听清楚。
　　刚想再开口喊几句，就看见老板拿了一大桶绿色的粉末出来，用小漏勺挖了一勺出来，轻轻的洒在白色的奶油上。

　　感情这抹茶蛋糕是粉涂出来！

　　不过学校地段不好，整个校区甩在了三环外，也没什么大的蛋糕店。米汤心想，今年算是将就到底了，明年一定好好送一个蛋糕给吴耀。

　　那一年，12寸的抹茶蛋糕没进吴耀的嘴巴，全抹在当天去聚会的人脸上了，包括米汤。米汤顶着满头的绿奶油，一脸幸福的坐在角落里。没人看见他往头上捻了一点蛋糕，塞进嘴里，笑得很开心。

　　十年时光，他和吴耀同住10年。四年宿舍，六年公寓。每一年的抹茶蛋糕，米汤都没有忘记。

　　思绪翻飞的当儿，蛋糕已经递到眼前。

　　“您看还满意么？有没有什么地方要更改的？”还是那个服务员，就是口气比他刚进门时更甜了些。

　　“帮我在上面多裱几个字吧。”米汤抓着脑袋思索了片刻，“就写，十年快乐。”
　　“好，您稍等。”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米汤拿起手机看了看，发现是个陌生的号码。

　　“喂。”
　　电话那边没出声，米汤皱了皱眉头，“喂？”
　　“小汤啊？那个….我是赵烽。”

　　米汤也是一时没回过神，赵烽？
　　愣了半天，才想起前几天他们刚见过一面。
　　“啊，赵烽啊。有什么事儿么？嘿，圣诞快乐啊。”
　　“你也圣诞快乐！”那头的语气有些激动，似乎有那么点受宠若惊的味道在，“那个，前几天那事儿。嗯，我想说你现在有空么？”

　　“现在？”米汤抬起手看了看表，“有空，但是不长。就一个小时左右。”现在下午四点，吴耀6点就回家了，真没有多少时间了。

　　“成，一个小时可以了。你现在在家里么？我来找你。”

　　“米先生，您的蛋糕好了。”
　　米汤伸手接过蛋糕，起身往店外走。蛋糕包装有点大，不太好拿，就把电话夹在肩膀上。一手提，一手托。那样子看起来就怪不舒服的，但是米汤看了看蛋糕包装上圣诞老人的笑脸，就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我在云海路这儿，你到隧道等我吧，我就来。”
　　“好，十分钟后见。”
　　“嗯，再见。”

　　其实，米汤和赵烽的关系挺奇妙的。
　　高一时，米汤和赵烽两个人简直形影不离。用当时他们班长的话说，那俩人简直就是对同性恋！不对，比同性恋还好，是模范夫夫！
　　他们两人也不别扭，成天在一起。
　　私心里，米汤是喜欢赵烽的。赵烽这人哪里都好：唱歌好听，学习成绩也好，待人温和，说起话来都暖暖的，让人舒服。
　　可是赵烽有女朋友。隔壁学校的一女孩子，笑起来特别好看。他们整日通电话，是一对甜蜜的小情侣。

　　米汤就把那份喜欢放在了心里。
　　直到高一结束，大伙儿吃散伙饭的时候（要搞文理分科）。
　　那次米汤喝高了，吐了赵烽一身不说，还扯着他的头发大呼小叫的。
　　其他同学嘲笑米汤，明明不会喝酒，还拼命的灌。老师们那里也一个个去敬酒，一个老师一杯酒。虽说是啤酒，也抵不住他啥都不吃只灌酒的劲儿。

　　送米汤回家的时候，赵烽听到他细细的声音，轻轻的说：“赵烽，喜欢你。”
　　赵烽一个哆嗦，忙凑到他嘴边仔细听他到底在说些什么。结果听到的一直是这么一句话：“赵烽啊，你怎么不知道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第二天，米汤醒过来的之后，就再没有看到过赵烽。

　　手机关机，短信不回，□□也翻不到他了。米汤自嘲道，大概是自己喝醉时说漏了嘴，把赵烽吓走了吧。
　　瞧，□□都拉了黑名单了。

　　米汤不是没去找过赵烽，换号码打他手机，发给他短信，一遍一遍的加他□□。看他的微博，看他做吧主的贴吧，用别的同学的□□看他的空间。这些傻事米汤都干过，而且整整折腾了高中剩下的两年时光。

　　后来，米汤想通了。自己和赵烽不是一类人。
　　他多得是精彩的故事，不像自己，因为同志这个隐在的身份而缺失了许多色彩。
　　他的故事，放不进自己狭窄的世界里。

　　大学里，同寝的吴耀让自己动了心。
　　但是米汤不敢太靠近他。他怕自己再一次像当初一样，被人无声无息的就丢到了一边。
　　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哪怕只是送上他喜欢吃的蛋糕，自己也能幸福好一段时间。不必为了哪天自己的失格，错失这份来之不易的欢乐源而担心。

　　只是自己仍然是幸运的，最后还是被吴耀接受。
　　虽然中间经历了大大小小的风波，却也无法与得到吴耀的爱相提并论。
　　总还是有人愿意停留，把自己紧紧抱在怀中。

　　走进隧道，米汤被那首歌吸引了。

　　I heard, that you settled down.
　　That you, found a girl and you married now.
　　I heard that your dreams came true.
　　Guess she gave you things, I didn't give to you.

　　Someone like you .
　　米汤听过这首歌。讲的是曾经喜欢的人，已经结婚了的故事。
　　像极了当时的自己和赵烽。
　　自己是阿黛尔，他是you。

　　“小汤，在这儿。”
　　米汤看见那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冲他使劲的挥手。
　　他变了许多，成熟了，更帅了。声音也更好听了。

　　和当时的他，一定都不一样。

　　一个小时的时间其实不长。却也足够米汤了解这几年的赵烽走过了怎么样的路。
　　他有了老婆，一个儿子。只是婚姻不顺，有了儿子后的两年，夫妻感情破裂了。女方带走了应得的部分，毫不留恋的离开了赵烽的生活。
　　赵烽是大老板了，很大的公司，甚至在东南亚都有子公司。
　　只是他看起来并不快乐。眼角有了淡淡的皱纹，笑起来的时候格外明显。
　　问起他是不是还在唱歌的时候，赵烽明显楞了一下，才轻轻地说：“好几年没有唱了，都不太会唱歌了。”

　　米汤愕然。原来时光可以改变一个人这么多。

　　You know, how the time flies.
　　Onlyyesterday, was the time of our lives.
　　We were born and raised in a summer haze.
　　Bound by the surprise of our glory days.

　　歌还在继续，缓缓地流淌在两个人的耳朵里。

　　米汤也丝毫没有掩饰他的生活，慢慢的讲诉他平淡，却开心的日子。讲讲自己医院里碰到的病人，讲讲和吴耀的生活。
　　提到吴耀的时候，米汤用的词是爱人。

　　那个人太温暖了，笑眯眯的出现在他整个生活里。
　　似乎生活无论怎样起伏，只要米汤回家，都能看到那么一张脸，那么一个人。
　　轻轻的搂住他的腰，听他说一整天的故事，烦心的，快乐的。
　　日子就这样不快不慢的流过去，偶尔撞了河道的岩石，也不过泛起一朵不大不小的浪花。在阳光下闪耀得很美丽。

　　“小汤，你过得开心么？”
　　赵烽突然问道。
　　米汤收起留在咖啡杯上的目光，抬头看向那个男人。
　　岁月在他脸上真的留下太多。那些因为奋斗、打拼而留下的疤痕，在他的额头过于深刻的体现。看起来那么疲累，无法解脱。

　　米汤舒了口气，淡淡的回答：“很好。”

　　“啊，很好，过的好就好。”赵烽喃喃的低语，不像在对话，“那时候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我只是没想好。你知道吴倩真的对我很好，我不能……不能对不起她。而且那太突然了，我们只是朋友，你突然说，我喜欢你这样的话，我真的……”
　　吴倩，是他高一时的女朋友。只是以后的时岁里，吴倩早就从他的生活里消失，另外一个吴倩，第二个吴倩，一大堆吴倩，行色匆匆的掠过他的生活，似乎都没能在他的世界里多添一笔颜色。

　　“我没办法……我当时有点，有点害怕！对，是害怕。我没办法一下子接受你……”他痛苦起来，脸也不像刚才那样平淡了，微微皱起的眼皮更显出他的疲态。“但是，但是我真的很想念你！”
　　他突然抬起头，盯着米汤的双眼。那双眸子里闪过很多种情感，最多的叫做思念。

　　I'd hoped you'd see my face & that you'd be reminded,
　　That for me, it isn't over.
　　Nevermind, I'll find someone like you.
　　I wish nothing but the best, for you too.

　　米汤说不出自己心里的感受。
　　不像之前尝过的任何一种滋味。
　　那种两年的岁月里偷偷关注的情愫，那种想见却无法遇见的疼痛，那种夜半时想起来曾经一起钩肩欢笑过的场景，都一下子涌到心里，搅成了一碗汤，浓稠，且酸涩。

　　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吴耀。

　　时间已经是6.30，餐厅玻璃幕墙外的车流都亮起了灯。偶尔闪过人的眼眸，刺激双眼，无法直视。

　　米汤，按了挂机键。

　　“赵烽。”米汤整理了下被坐靠压扁的帽子，重新拎起那个大大的抹茶味蛋糕，“我们已经八年没见了。整整八年了。”他顿了顿，尽量放柔了声线，“就像前几天你在街上看到我的时候一样，我都不太能够认出你了。”

　　赵烽听到他的话，慢慢把视线投向了桌上没有了热气的咖啡杯。

　　米汤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开口：“我们，太久没见了。我已经不是那时候的小迷糊了。”
　　高一时，赵烽喜欢揉着米汤的脑袋，喊他小迷糊小迷糊，今天的中饭又没吃吧？胃又该疼了。
　　胃已经不会疼了。时光也就从那一下又一下的抚摸里溜走了。

　　Don't forget me, I beg, I remember you said
　　Sometimes it lasts in love but sometimes it hurts instead
　　Nothing compares, no worries or cares.
　　Regrets and mistakes they're memories made.
　　Who would have known how bittersweet this would taste
　　偌大的餐厅，人越发多了起来。
　　只是留了一个赵烽在那里，盯着一杯没有了暖气的咖啡杯。
　　这一次，他是阿黛尔，米汤是you。

　　米汤急匆匆的在路上前进，雪下的更加大了，一下一下招呼在他脸上，刮得他满脸通红。
　　手上的蛋糕，却拿的稳稳的。似乎还透出了纸盒，传来阵阵香甜。

　　不远处的公寓里，吴耀拉开了窗帘朝外面张望。
　　他在搜索那个小绒球，慢慢走进小区的身影。
　　像那一年，淋了满身雨，却一脸笑容的小绒球一样，拿着一个抹茶味蛋糕，闯进了他的生活。
　　这么冷的天，回来一定要给他喝一大杯牛奶，不然该冻坏了。
　　吴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