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厄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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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京一下飞机即有傅家的车子来接。头一回坐这种深蓝色的宾利，我猜大概是永晖的新坐骑。但永晖没有来，司机直接将我拉到医院。
傅家的子女都在那里，我也是头一次见到那边的兄妹两人——至东和至雯，都十分年轻，才二十出头，或许因为成长环境优越，妹妹有几分骄矜，但那弟弟则十分的沉默，我也终于见到了——夏姨，才不到五十岁的年纪，漂亮，身材是那种成熟女人的丰满，但并不觉得她胖，身上的行头都很金贵的。
他们都在等他的生命走到最后一刻。
永晖带我去另一间单独的休息室。我来不及坐下，已被永晖大力抱住，“医生说，他的生命已到尽头。”
永晖眼睛是红的。
我轻轻拍拍永晖的背， “生老病死，总会有这么一天。”
“我们团聚的时刻不多。”永晖哽咽。
原来游戏感情的永晖也有如此脆弱的时刻。那一瞬间，我也感觉喉头被什么东西堵住似地，说不出话，我没有想到永晖对他的感情有这么深，旁人或许觉得他为着财富、遗产这些身外物的缘故，但我觉得那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永晖的母亲并没有来。或许当年她受伤很深，才可以如此超脱。
此时有人来叫永晖，永晖跟那人耳语几句，点点头，朝我走来，“宛虹，我们去看看他。”
原来生命的尽头是如此恐怖，身上拆插着各种管子、与仪器相连，脸框深陷下去，面色非常的灰……..就像那种干枯到即将倒下的朽木，中间已经腐朽。
老头子已不能言语，只见永晖凑近他的耳朵，同他说，我和宛虹都来了。此时仪器显示体征数据波动。医生推门进来。
永晖和我退出病房。现任傅太太——夏姨和她那边的两个子女在门口等着传唤。我看到弟妹一齐被叫进去，唯独夏姨没有，她有点急，但脸上的表情——并不十分伤心。
她穿了双高跟鞋，站的很累，又不愿坐下，却一直没有等到里面的人叫。
没多一会儿，有人出来宣告老头子已经驾鹤西去。弟妹们哭了，夏姨也红了眼睛，永晖紧紧拥抱我，下巴搁在我的头顶，我感觉到他的热泪落到我的额角…….
并没有像电影电视剧里面演的一样，马上有律师宣读遗嘱。
律师只是约了他们几个子女以及夏姨单独谈。
我原本是他们这个繁华世界之外的一员，只不过因为永晖的缘故被硬拉进来，闯入他们的戏剧之中扮演一个小小角色。至于老头子生前和我的约定，我想他会有安排。
出殡翌日我便返工。张维同看我情绪低落，问要不要假期。其实此刻我最大的心事是——如果老头子在世，我想问他可不可以给我机会违约，但他走得这样急，我都来不及。
莫宁告诉我，下月要来京参加画展。我有点感动，他每次都有这样那样的理由来看我，我知道他出远门十分的辛苦，一面心疼他，一面又特别盼着与他见面。不过这样的情形不会持续太久，因为他们的画廊很快就要做起来。
我在心里盘算着在画展上给他一个惊喜。
“宛虹，有件事想问问你。”他在电话里头轻轻说。
“什么？”
“如果把那幅作品拿去参展，你会不会介意。”
我知道他说的哪一幅。“我不介意，但我会不好意思的。”简直太荣幸了，如同登上时装杂志一样，画中人美态万千的样子，远远超越了现实中的我。
他欣喜若狂，“真的吗？你不担心被人家看到？”
“为什么要担心？”我倒纳闷了。
“看过的人都会认出是你。”
我想了想，“这样说来，如果我届时出现在画展上，让人认出来，的确会很不自然的。”
不想他却幽幽的讲，“你已经同意，不能反悔。”
我恍然大悟般，“噢！你还说我喜欢急急忙忙霸着一个人，看看看，你把这张画一放上去，简直像在宣誓自己的领土。”
他被我说中了，好半天才讲话，“你真是精灵，什么都被你猜到。”
我哈哈笑。电话两头蜜汁馥郁。
我想等永晖的心情好一点的时候再去找他，但他却更加着急的跑到家里来找我。他那里一直有一把我这边的钥匙，我到家的时候，他在露台上面抽着烟等我。
听到我的脚步声，永晖掐灭手中烟蒂，朝我走来，劈头就是一句，“宛虹，我没想到你居然是那种人！”
我像是挨了一记闷棍，摸不着头脑。
于是他又说，“老头子开的条件很好啊，你这样有生意头脑——令我佩服。”
他终于发现了，可规则并不是我定的。“我当时答应他，也是因为尊重他的缘故，我怎好违背一个病重老人的意思！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么强势。”
“我在你眼中算什么？你简直把我当成一颗棋子！”永晖大喝道。
我还想和他争辩，但旋即反应过来，这正是摆脱束缚的良机啊！这些天，我想找他谈的，不也是这个事儿吗。于是我定定神，同他说，“既然你知道了，那么我们离婚好了。我等不及他履行承诺，你我之间，该怎样就怎样吧。”
“什么？你以为你还有控制权？”永晖红着眼睛大声说，脸很红，看得出来他相当激动，从来没有这样。
“他早给我们下了套，遗嘱里面写得很清楚，如果我两年内离婚，什么都得不到！”他咬牙切齿，“太狠了，我——被你们耍的团团转！简直白活四十年！”
永晖气结。老头子给他的期限比我还长，实际就是，如果永晖什么也得不到，那又拿什么分给我？我如果想得到更多，只能和他一起等，或者——我们真的修复了这段感情，皆大欢喜的结局。老头子一定后悔了，觉得一年太短。所以再次对他提出这种要求。
对于他的这种安排，我亦相当震惊， “他对你付出那么少，应该补偿才是，为什么唯独对你这么严？” 现在什么年代，提这种要求，连我都觉得太苛刻。
永晖稍微恢复了一点理智，“也不是针对我，他对我们每个人都有条件，至东虽然爱好美术，也必须回美国念完医科，至雯不能同洋鬼子来往——他对夏姨也有安排。”
我从未见过如此喜欢掌控别人命运的人，并且他要将这种控制力延续到自己仙游多年之后。
永晖见我还有执意离婚的念头，泡了茶给我，两个人坐下来谈。“宛虹，如果此时分开，你我的损失都太大了。”
我已被爱情冲昏头，做出牺牲之准备。“我才不愿花费心机攫取那些本不属于我的东西，难道你甘心受人摆布？”
永晖按住我的肩头，“当然不，但我们再忍耐两年，总会雨过天晴。”
“为什么非要将我们绑在一起？”我呆呆的问。
“不管怎样，宛虹，我们已在同一条船上。”永晖的声音低低的。
那么我的爱情呢？又可以等我多久？我觉得应该给自己的感情一个认真的交待。但这突如其来的情况，让我无所适从。
连精明的永晖都没有想出解决办法，只能任凭我们几个人的命运，再次陷入迷雾之中。
然而另一片阴影很快笼罩了我的生活。
单位组织一年一度的体检，医师通过彩超发现我□□内的肿块，因为在经期前，所以并不能肯定，医生要我等到新的周期开始立刻去做复查。
惴惴不安的过了一个多星期，脑子里面整天乱哄哄的，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事情，。
我对谁都没有讲，活到这个岁数，已经明白，有些事情，必须自己扛。一个思想成熟的人，是不会遇到事情就着急找人倾诉，巴不得所有人都来关注的。
莫宁觉出我有心事，我把傅老先生去世的消息说给他听，他以为我情绪受到牵连。画展很快就要开了，我不想他分心，一切等他过来再谈吧。
检查结果出在莫宁来京的前一日，那名中年女医生，据称是专家，我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同情，“你结婚了吗？”
我答已婚。
她忽然奇怪的问我，怎么肿块这么大，有触痛都没发现。
我心中凄酸至极，怎么好告诉她，因为太久没有男人碰我，而新男朋友又不是常常可以见面的，我们之间，也就亲密过那么一两回而已。都怨自己，平日疏于体恤自己的身体，撞到霉运。
女医生继续问，你的家人呢？
我只好低低的说，“我跟老公已经分居多时。”
她相当同情。我要她直接将病况交代给我。
她用那种宣判过许多人命运的一贯语调告诉我，是恶性肿瘤，情形不算太好，建议尽快手术切除。
这个结果犹如一记晴天霹雳！我只觉双腿发软，站不起来。
我去咖啡厅坐了一会，心里慌得很，又不知所措，也不确定应不应当告诉莫宁。想了很久都没有决定，我和他的关系才确定下来没有多久，肿瘤这种东西，平日里面听到就已经很让人害怕，我不知如何开口，也不确定他会有什么反应。
如果是别的事情，或许我们之间比较容易坦诚。但对于这种完全反转我整个生命的问题，我怀疑，是不是应当拉他同我一起承担。
我跑去公司向张维同告假一周。他看出我的异样，关心的问，“宛虹，出了什么大事？”
毕竟是老领导，这样了解我。
我双眼噙着泪，经他一问，再也支撑不住，扑倒在桌子上嘤嘤的哭泣。
我将事实告诉他。
维同拍拍我的肩头，安慰我，“别着急，先不要这么快下定论…….这样，我帮你联系一个权威的专家看看。”
我知道维同家里有人是市卫生局领导。只有几通电话的功夫，他很快联系到专家，要我明日就去医院看。他又问要不要陪我一起，我摆摆手，心中是很感激他的，也算没有白跟他干这么多年。
没想到莫宁当天晚上就过来了，还说带了礼物给我。
我因为心中压着一块大石，不知道如何面对他，所以撒谎说今天跟领导有应酬，晚上就不过去了，明天下午请了假直接去画展跟他碰头。
我居然没在第一时间赶去同他见面，听得出来，他的情绪相当失落。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厄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