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Ep.02」悖论(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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榊间凛司从各种意义上讲都是个麻烦的人物，各种意义上。
她会成为宜野座伸元的导师实属偶然，而后者不知为那个偶然懊悔了多少次。
由于西比拉系统已将整个国家置于监控之下——通过检测Psycho-pass对人类个体进行测算分析，实现人性量化与数据化，将出现超过标准值的犯罪心理趋势的个体定义为潜在罪犯，加以隔离并施行相对应的治疗、或者是制裁措施，不过这只是狭义上的西比拉，也是其最基本的功能——由于这项功能的实现与全面覆盖，犯罪率骤减，从警人员数量相应地连年减少。
将搜查科并入刑侦科是早就被提上议程的提案，宜野座的实习轮转接近尾声的时候，这个提案得票过半被通过，正式生效则要等到宜野座结束实习的那天。
人力资源调度困难的关系，宜野座所属的这批新晋实习生的最后一次轮转是搜查课与刑事课二选一，毕竟两者本质上几无差别，如今承担的工作也几乎没有不同，进入搜查科的实习生最后还是会被吸收进刑侦科。不过在大多数实习生都提交了进入刑事课的轮转申请的前提下，宜野座稍作犹豫，扔了枚硬币之后，便在申请表上填了搜查课——结果证明抛硬币作为随机事件，只有抛到硬币直立起来才是真正的幸运，正面或反面说明不了任何问题。
反正宜野座决定这辈子都不会再靠抛硬币决定任何事了。
——他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并且崇信科学，实习期的尾声毁在一枚硬币手里这种事大概会成为他一生无法抹去的耻辱烙印。
当然，最为仇恨转嫁对象的壹佰圆硬币是无辜的，真正该遭到记恨的是那个不务正业的怠惰女人才对。
榊间凛司一天到晚无时无刻不再思考一些奇怪的问题——焦头烂额地加班赶工时除外。“奇怪的问题”是指——并非反社会分子津津乐道的“巫女系统扼杀人性”、“西比拉必须毁灭”之类的危险论调，否则她现在该呆的地方是隔离设施而不是搜查课的办公室——总之大概就是些超脱现实主义、在巫女体制管理下的国家完全没有必要思考、并且也不可能获得答案或者定论的问题。
当下的日本，一个被极力避讳的事实正越来越多地展露痕迹，也许指不准某天会发展到不容忽视的地步——普通民众体现出了某种思维惰性，在非常不得了的层面上。
巫女系统测定人们的个性、心理、能力，通过综合数值最终评判他们的人生。擅长什么事物，适合怎样的工作，系统自人们出生开始就已经测算并规划好了一切，人们只需要按部就班遵循着巫女的旨意生活下去，就能不出岔子地得到一个相对稳妥美好的人生。
——这简直就是神明般的存在。
渐渐地，人们开始疏于思考。他们不再好奇、不再质疑、不再反思、不再求索，身体内部作为物种进化源动力的某种至关重要的特质出现了恐怖的退化迹象。人们无需再烦恼自己的未来，甚至不需要思索自己以后要成为怎样的人——他们只要成为系统要求他们成为的人就可以了，成长在系统的指引下变为对国家、家庭、个人三者同时实现效益最大化的公式化过程。
没有错，人们正在放弃思考——放弃作为智慧生物唯一超越其他物种的优势。
最为可怕的是，似乎没什么人认为这有什么不好——意识到这点的人不是出于立场问题刻意回避，就是被作为反西比拉分子由系统判予社会否定，被当做社会公敌来对待。
榊间显然可以被划分到“意识到这个可怕事实”中的极小众群体中去，她不属于上述两种中的任何一种。榊间至今仍然好好地坐在搜查课的办公室为了未完成的工作哀鸣——因为她选择了另辟蹊径。
决不终止思考——哪怕是思考一些常人看来不知所谓的东西。
“西比拉不可能成为人类的信仰，因为它不能解答人类对死亡的困惑，也不能代替人类对生命的追问——我们为何而死，我们为何而生，因此它作为‘信仰’这个精神实体的本质是虚伪的。”
……
“但是天上的八百万神明就不虚伪了吗？那也很难说。”
……
“它们非生非死，无法做出任何回答，它们只是信仰经过初步实体化所得的粗浅产物，人们在精神疲乏时聊以慰藉的东西，它们的本源才是人类一直在渴求的解答……”
“我能打断一下吗，榊间系长。”
“是的？请说，宜野座君。”
“那真的是‘人类渴求的解答吗？’拜托不要擅自代表全人类啊系长，再有——您只剩下五分钟为您的月末总结努力了。”
“咦？！！真的啊只剩五分钟了！！呜哇哇这下要怎么办？！交不出总结肯定又要在职员大会上被唠叨……唔哦我才不要！救救我吧宜野座君！！”
“放弃吧系长，天照大神也救不了您的！”
逻辑清晰，思维严密，就算是所得出的推论并无多大意义，但还是会给人以“好像在做非常了不起的探索”的错觉——宜野座自然不会产生这样的错觉，毕竟他实在太清楚榊间的内里究竟是怎样的顽劣德性。不论榊间的思索探求有多么发人深省，这家伙患有工作延误症都是不争的事实——而且已经是病入膏肓的那种程度。
“宜野座君！！我还剩多少时间？！！”“三分四十二秒，系长。”
“救命救命快救命！！谁都好快来救救我！！”“无能为力真是抱歉了，节哀，系长。”
“呜呜呜我节哀……节哀？！为什么要节哀？！我还没有死吧？！”“两分三十五秒，就快了，系长。”
“什么叫‘就快了’啊？！！”“一分十七秒。”“唔……！”
——就这样，导师一边哀嚎一边以只看得见手指残影的速度疯狂地敲击着平板电脑的键盘，见怪不怪的学生对照着标准地方时为她敲响生命最后的丧钟……不，是为她的最后提交期限倒数计时。
——大约是成天都在由衷地向神灵发出呼喊求救，天照大神多少眷顾了这个蠢货，让她踩着生死线交上了月末总结。
“呼……捡回半条命……”
榊间双目无神地趴在桌上，气息微弱地呻吟。宜野座见状，搬起桌子上码成一摞的文书堆到了榊间面前，丝毫不顾及对方的心情。
“那么余下的半条命，请用来为您的工作报告奋斗吧。”
“什么？！还有那种东西？！不要啊会燃烧殆尽的啊！会燃烧殆尽的——我所剩无多的生命！”
“那种生命，烧成灰也不可惜……咳、咳咳、”
“……咳嗽也没有用！我听到你说出来了啊宜野座君！一不小心把内心深处阴暗的想法给说出来了啊！！好伤心！宜野座君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吗，真是太让人伤心了！！”
宜野座困扰地移开视线，果断将榊间委屈愤怒的扭曲表情从脑海里剔除掉。
“总之接下来请自己努力，我必须得告辞了，系长……”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显然榊间是不可能让他如意的。榊间伸出了她罪恶的手掌——一把揪住了宜野座的袖子。
“不行！伤害了导师脆弱的心灵就想轻描淡写地忽略掉然后一走了之吗？！别这么不负责任啊宜野座君！”
……忍不下去了啊真是！
“那根本不是我的责任啊！都说了没有认真做完工作的是系长自己啊，为什么总要拖着我一起呢？像这样子强行把自己应尽的义务推给别人真的可以吗？！明明只要集中注意力那些东西对系长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吧？！认真起来效率很高的不是吗？！毫无底线地放纵自己的懒惰、任性也该稍微有个限度啊系长！”
“啊……”
榊间微微睁大了眼睛，张了张嘴，一时答不上话来。宜野座皱紧眉头别过脸去。
面对宜野座突如其来的连环炮轰，榊间过了三秒钟才缓过劲来。学生从未在导师面前失态过，更别提这么大声地咆哮。宜野座已经在心里后悔了，榊间的孩子脾性平时就表现得非常明显，显然是说不得的类型，他知道自己话重了些，但他拒不认错——他本来就没错，只是他素来的包容和忍耐今天在对方的无理取闹下过早告罄罢了。
气氛尴尬得不知所措。
“嘛，抱歉啦。”
宜野座诧异地低头看向蓦然间端正了坐姿的榊间。榊间露出了异常平静的笑容，宽和而温善，对于宜野座的指责照单全收但是态度看起来却又好似完全没有听见过刚才那番话一样，没有愧疚、没有反省更没有不满，只是单纯在微笑而已。
“一不小心就过分了点。作为一个月来折腾宜野座君的赔偿——我请你一顿晚餐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Ep.02」悖论(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