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人间志》楚楚留香

1、肉食者鄙

　　我从城市超市出来时正逢高峰期，没有打到出租车，只得拎着大包小包徒步回来。这是一个老式高档小区，道路平整幽静，摄像头无声无息的设在数个角落，没有人知道它们是否在忠实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白天，我饿啊，我饿了。”翼纶在身后嚷着。
　　“闭嘴！”我愤愤的说。
　　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吃的永远比做的多，为什么我会摊上这种烂货。
　　“可是我真的饿了啊。”少年无辜的口气若是让别人听到了，再配上他清雅秀美的正太容貌，真让人怜惜，可是对我无效。
　　因为我知道他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冷笑了一声。
　　他沉默了。
　　片刻，我觉得右臂一凉，半身一松，侧头看去，我的一条手臂已经不翼而飞。
　　“翼纶——，你再这么饥不择食，小心老子回家抽你！”我恶狠狠喝道，同时迅速施放一个障眼法，掩住林荫道上这么一个美少年口中叼着一条血淋淋人臂的诡异景象。
　　“我只是含含，当零食放在嘴里含含……”他含含糊糊的说。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会不会在到达家门之前把“零食”吞下去。
　　我挫败的叹了口气，用剩余的左臂解开购物袋。
　　他欢呼一声，丢下我的手臂，一口将几袋“健师傅”方便面连包装袋吞了进去。
　　“小样，看那些防腐剂不吃死你！”我睥睨他的吃相，在心里暗暗诅咒，顺便捡起被他扔在地上的手臂，小心的擦去上面的灰尘。
　　我重要的手臂，我还要靠它打字聊天，写融资并购报告，还有——摸美眉，而不是被这白痴的妖怪含在嘴里捂口水。
　　***
　　出了电梯，我拎着不想放到地上的购物袋，吃力的找钥匙。吃掉我一个礼拜方便面量的翼纶，则再次将我的断臂含到嘴里无聊的甩来甩去。一梯两户的住宅，这一层只有我一个人住，所以倒也不怕被人看到。
　　很熟悉的肉香飘过来，有海鲜的美味，可我有种不好的感觉。
　　一定是幻觉，我对自己说。
　　我刚取出钥匙，房门陡然在我面前打开。
　　“天，你回来了，我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鲨鱼干烧肉……”我的前女友，狐妖青青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笑眯眯的说。
　　我倒吸一口气。
　　美女，佳肴，世间所有男人都不会抵挡的致命武器。
　　但是如果美女是将自己甩了N次的前女友，而她每次做出的佳肴又是可以毒死大象的，你就不会觉得这个男人好命了。
　　“啊，鲨鱼干烧肉！我的最爱了！” 翼纶不客气的将我的手臂丢在地上，以超光音的速度推开青青，冲进里屋。
　　青青泰然自若捡起我的手臂，安在我肩头，拍拍我的肩膀，说：“怎么这么不小心？”口气中满是温柔缱绻之情，丝毫看不出她曾经凶悍的甩过我。
　　“我们合好吧。”她像一只花蝴蝶般在屋里飞来飞去，将一桌菜摆在我面前。
　　“不。”
　　“你说什么？”她精致的妆容上都是愕然，尖尖上挑的狐狸眼看起来有些像凶恶的三角眼了，我奇怪我为什么恋了她那么久。
　　半年前，我还在为她再次喜新厌旧离开我而痛哭流涕，甚至颓废的几乎要辞掉工作一个人去西藏旅行，现在我不会再为她重蹈覆辙了。
　　大学毕业起，就恋上了她，期间分分合合数次。每次都是她将我甩掉后，过一段时间又来要求重归于好，我每次都对她毫无抵抗力。
　　大概是因为她是我第一个正式情人，男人对第一个也总是有难以言喻的情节的。
　　我很奇怪自己居然能说出那个“不”字，一旦说出了，心里居然是释然。
　　水性杨花的女人，不要也罢。
　　“为什么？你居然拒绝我。”青青生气了，耳朵逐渐变长，尖尖的向上生长，妖气外露。
　　我捏了个诀，心里有些绝望。我这三脚猫的法术跟有六百年道行的青青相比如同小儿。如果她想杀了我做成鲨鱼干烧肉吃，我想我绝对抵抗不了。如果真要被做成红烧肉，希望她能搭配一条不错的幼鲨干，烧得香喷喷的，不然对不起人民。
　　我们僵持着，直到翼纶从里间出来，惊愕的打量我们。
　　半晌，他拿腔作势的说道，“这位狐仙姐姐，你做的鲨鱼干烧肉好好吃哦。”
　　青青说，“滚！”
　　“可是我还想吃。” 翼纶的声音中颇有些少年做作的委屈。
　　吃，你只想着吃！老子白养你这么长时间了，看到我不敌，还不快上来帮忙。
　　冷汗从我额上涔涔而下，被青青的妖气所迫，我脖子如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扭住，一室竟无法开口求救。
　　翼纶似有意无意的站到了我们之间，我觉得压迫我的妖气一松，就大声咳出来。
　　“我好想吃……” 翼纶双目平视青青，无聊的打了个呵欠。
　　笨蛋，你就只会说这句吗？拿出点实力来，不然我们今晚真会死掉。我心里着急。
　　青青不知道为什么收回了妖气，面容也恢复了正常。
　　“青青……我……曾经真的爱过你，你又聪明漂亮又精明厉害……我配不上你……”我将百无一用的翼纶推到一边，尽量将声音放柔放低，想着该怎么好言好语解释几句，生怕一个不慎，就真的刺激她兽性大发。
　　“没什么。我已经知道了。他是一只饕餮。你居然跟雄性饕餮同居，你这个恶心加变态的废物！”她微笑着说，然后狠狠甩了我一巴掌，夺门而逃。
　　“记住，是老娘甩了你，是老娘彻底不要你了！”
　　她的声音被夜风传得很远。
　　我想小区里的很多邻居明天早上遛狗时，大概都会传播交流一个不再有新意的八卦——楼上那个名为精英白领，实则伪民工的单身大龄青年，再次被女友甩了一次的事实。

　　注释：《山海经·北山经》有云：“钩吾之山其上多玉，其下多铜。有兽焉，其状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其音如婴儿，名曰狍鸮，是食人”。据晋代郭璞注解，此处“狍鸮”即饕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