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上 ...
-
12月21日开了一个会，会上发了份文件，红头标题是“2013年世界末日通告”，后面还附了一份长长的明细，时间地点原因都清清楚楚。这种文件每年都会发一份，有时年头发，有时年尾发，有时年中发，基本上都在前一年通知的那些世界末日的最后一个发生的当天发下来，意思就是告诉我们，今年的事干完啦，大家可以洗洗睡啦，但是睡醒了起来还是要工作，明年的工作安排在这里。
与会的黄金圣斗士人手一份，领了还得签宣誓书表示绝不外传。据说这是教皇陛下的秘书——啊不——私人助理、白羊宫的穆搜集整理并起草的。私人助理是当下流行的说法，总是让人联想到西装革履觥筹交错、谈判桌上的侧头微笑什么的；秘书嘛，想想这个词的词根（secret），你的联想就不那么愉快了，比方说拦在教皇陛下的办公室门口不让你进去啊，对你的报表和总结吹毛求疵啊，开口闭口“教皇陛下说BLABLA”一类的。这方面我可是深受其苦啊，你知道，我是管人事的，换个流行的说法，传说中的HR总监。什么招聘啊，培训啊，晋升啊，考评啊，早恋谈心啊，意外怀孕啊，总之每次不知道找谁办事的时候，教皇陛下就想起了我。我就是那传说中“建了高楼不骄傲，修了厕所不心酸”的一块砖啊！所以，可想而知，每次做表可真是累死我了。通常来说HR部门都是些表哥、表姐、表叔、表婶、表姨、表大妈之类的人物，可是你得知道，圣域现在官僚机构那个庞大啊，做个统计表，得按等级、年限等各种方式进行分类，部下们做表从来没老老实实按模板填过，总是天马行空肆意妄为，到我汇总的时候我得又给他们返工一次，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这事我跟教皇陛下反映过，尝试性的提了提能不能给我配个秘书啊。过了几天，穆来跟我回话——附带说一句，他还兼任教皇办公厅主任——他说：“米罗啊，你知道，黄金圣斗士是不给配秘书的，不仅如此，连教皇陛下都没有秘书的。不过我私人赞助你一个办法，去收个徒弟，然后这些事你都可以交给他办啦！”
圣域里这种使唤徒弟用童工的坏风气就是我的传说中的好基友卡妙带起来的。作为一个高尚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纯粹的黄金圣斗士，我要坚决的和不良的歪风邪气做斗争。于是这事就作罢了。
扯远了，你得理解，根据那传说中“男人出轨专用借口”里的说法来解释，我现在正处于人生和事业的停滞期，所以有点牢骚是难免的。总之，每年干这个“世界末日预报”的都是穆——因为他主要负责的是外交部门——为这个他得忙上半个月，但是从不找别人帮忙，据说这是高级机密，不能给别人知道的，连他传说中的好基友沙加都不能告诉。
今年的这份《2013年世界末日通告》，拿在手里厚厚的一摞，我随手翻了翻，页数超过50。自从1999年以后，穆的末日通告页数逐年上升，增幅快赶上他祖国猪肉的价格了。去年的通告，我曾经想过在某天晚上睡觉之前好好读一遍，以免一问三不知实在丢脸，但可惜还没看到三分之一就睡着了。
唉，这世界真是多灾多难啊。
在我走神的这一会，我们身兼教皇私人助理、教皇办公厅主任和圣域对外事务总监的白羊宫穆先生，已经对着稿子巴拉巴拉讲了半天了。
这个世界存在那么多的神话系统，平行时空，每个神话系统和平行时空里总有一个老套的坏蛋，他们大多数都天生高贵却自甘堕落，以毁灭世界为毕生事业追求，这种坏蛋设定真是让人头痛啊。比方说长翅膀的那个露西弗啊，前些日子在美国准备跟他弟弟米迦勒打上一架，结果这事被一个在地狱里为五斗米折腰的混蛋哥哥、一个对恶魔血上瘾的呆壮弟弟、一个天然呆囧天使和一个老酒鬼给搞定了；再比方说北欧那个因为在中二期发现自己不是老爹亲生的，就毅然去堕落学坏的洛基，幸好他那个动手比动脑子快的弟弟也赶在哥哥从闹别扭闹到黑化之前把他给挽救回来了。诸如此类的八卦在圣域里此起彼伏，但最清楚其中真相的只有穆。
这种情况通告最枯燥乏味，我往往看不到三个自然段就直接跳去最后一页了。我想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穆平时讲话温暖柔软，但念起文件来却平平板板毫无抑扬，可见这官僚主义的文件害人之深啊！
我坐在长会议桌旁，在穆那逐渐模糊成嗡嗡嗡一片的背景音的汇报中，眼皮也慢慢粘到一起。有那么一会，在冬天下午憋闷的人工暖气里，意识混沌成一片，只觉得肩膀上顶的、脖子上杵着的那玩意越来越重，晃晃悠悠就要难负重荷，也不知道是谁在脑袋后面推了一下，我额头就磕上了桌面。
我赶紧装模作样的坐起来，同僚们都一副赤裸裸讥讽嘲笑的嘴脸，长会议桌的另一头，教皇陛下用钢笔末端敲了敲桌面。
“米罗，关于2013年的世界末日，你有没有什么应对的措施？”
这可真是难为死我了，我赶紧哗啦啦翻文件，穆这家伙最近越来越腹黑了，目录上居然连项目都不写，这不是逼着我们非得从头到尾读一遍不可吗？
但我们既然身为黄金圣斗士，总有过人之处。此时这小小的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众人屏息敛气，无人说话；但在我们黄金圣斗士的专用小宇宙频段上，大家正在进行热烈的、发散的、不着调的讨论。
穆说：“注意了注意了，打瞌睡的也好，冥想的也好，发呆的也好，注意力集中了。”
撒加说：“咳……各位要把领导当领导啊！米罗，你快把口水擦一下！”
我赶忙用手背蹭蹭嘴角。
卡妙说：“穆啊，我得给你提个意见啊，你这个目录太精简了，又没有个二级目录，我想给米罗帮忙都不成啊。”
我默默的在心里流泪，卡妙你真是个好人。
沙加说：“是啊，你可以把重点关注的世界末日、一般关注的世界末日和听听就可以的世界末日分开来，这样像米罗这么懒的人才能抓住重点嘛。”
我忍不住对他怒目而视，沙加你个混蛋。
阿布罗狄轻轻翻过一页：“米罗你就随便挑一个说嘛，比方这个……穆他们国家的雾霾现象，这个字怎么念来着……穆，我也要提意见了，这么生僻的字也没个音标注释，你太为难米罗了！”
我向隔了一个座位的阿布罗狄看去，他的手指正指着那个他不认识的汉字。我说：“谁说我不认识了！那个名字叫蚩尤！”
阿布罗狄抬起湖蓝色的视线瞪了我一眼，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真是漂亮非凡。诶，最难消受美人恩啊，几个汉字认识与否其实也不重要啦……
卡妙轻轻咳嗽一声：“米罗快回答教皇陛下的问题！”
穆说：“蚩尤觉醒的事情东方天庭还没摆平，中国北方的雾霾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散。换个话题。”
艾欧里亚说：“找个最近的、热带太平洋地区的世界末日来讲，今年冬天欧洲真是冷死了，正好出个外勤，到海边去度个假。你说是吧，老哥？”
艾俄洛斯说：“我觉得新西兰不错，也不知道《霍比特人》杀青没有。”
修罗说：“还是去马尔代夫吧，据说马尔代夫群岛再过五十年就会消失在海平面以下了，我还没去过呢。”
……
我们在小宇宙频道里讨论得越来越离题万里，教皇陛下越来越恼火。
他又敲了敲桌面——这次换了手指——“米罗，想个应对措施要这么久吗？”
我看看他的脸色，暗自庆幸，幸好他没接上我们的小宇宙频段，沙加的防窃听措施还是做得不错的。
反正我一向吊儿郎当惯了，索性就大着胆子说：“陛下，这么多世界末日的应对措施，哪是我这个级别的人做得出来的啊，得您出马统筹规划才行！”
“谁让你全部讲了，挑和我们有关系的讲。”
教皇陛下对我太熟悉了，对圣斗士用过一次的招数就不管用了，更毋论我这招已经用了十几年了。
幸好小宇宙频道里穆及时支援：“就说太阳风暴的那个。”
我立刻装出痛心疾首的模样。
“阿波罗大人作为我们雅典娜女神的哥哥，时不时总是要不安分一下的。不过现在的三界形势，还是以和平、发展、稳定为主，所以我们应该求同存异，争取和平解决，但我们也不承诺放弃使用武力解决争端，甚至会根据形势发展的需要考虑使用战略性、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所谓的争取和平解决，就是派几个青铜圣斗士去当面谈谈，表达一下圣域的愤慨态度，通俗点说就是隔着条边界线互相放狠话；所谓的不承诺放弃使用武力解决争端，就是派几个白银圣斗士去进行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拳脚交流，通俗点说就是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所谓的战略性、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就是在座的我们这些黄金圣斗士了。
哼哼，谁说我不懂政治的？
所谓拯救世界，这种事情我们听说过很多次，但只经历过一次。
从前有一本架空历史小说，里面的主角有这样一句话：“这个世界上的战争，九成是为了那些让后世的人们听起来一愣的愚蠢原因，而另外一成则是为了那些让现世的人们听起来一愣的愚蠢原因。”这句话用到这些世界末日上，可谓精辟至极。
我们所经历过的那次拯救世界，目的就是阻止雅典娜女神的大伯突发奇想的“天黑啦黑啦我们再也不用去上班了”计划。我个人是不相信这个“杀掉全世界”的idea是哈迪斯大人原创的，一定是看了不该看的动画片然后又喝了点酒，脑袋一拍，一个馊主意就钻出来了。所以说音像制品分级制度多么重要，当然这个分级的标准不应该是年龄，而应该是智商，否则是那些BOSS们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一不小心热血上头，脑残犯了，部下又不敢阻止，旁人得费大力气给他们擦屁股。
总的说来，世界末日这种东西，既劳民伤财，又平白给了旁人嘲笑的话柄，和穆他们国家一个叫做123X6的网站有一拼。哈迪斯大人作为一个文学青年，和所有的文学青年一样，有严重的自毁倾向。但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所有主君是二百五的团队里，都有可靠能干的臣下中流砥柱。我们和冥王军的那一场战争打得十分惨烈，双方基本全灭，充分满足了哈迪斯大人胸怀天下的文艺情怀。在战争的最后，哈迪斯大人怀着悲壮的豪情亲自上阵肉搏，结果被我们几个青铜小盆友打得找不着北。这事充分说明了术业有专攻，您一个文艺青年也来比划，不是让对手为难吗？真打您受不住，假打又不够敲醒您。再回头看看我们教皇陛下的外交方针，多么务实，多么低调，多么事半功倍，这才是英明的领导！
我不知道我们的那次拯救世界行动，给其他神话体系和平行时空的神祗英雄们以及现代社会的人们带来了怎样的影响，可能只不过是一场无伤大雅的日全食，引发了不到一个星期的新闻和谈论热潮而已。但在我们，是一段流血又流泪的刻骨铭心的经历。在全员复活之后，圣域也好，冥界也好，都召开了隆重的庆功表彰大会，主题当然是宣传胜利如何可歌可泣，表彰在战争中涌现的的先进个人。穆作为教皇办公厅主任，当仁不让的率领白羊宫工作人员承办了圣域的庆功大会，一开场就是一段纪录片，剪辑十足大片范，囊括所有英勇就义和同归于尽的场面，穿插闪回和蒙太奇手法使用得出神入化，全编制交响乐团背景音乐回响轰鸣。与会人员看着真实的自己被打得血肉模糊伤得支离破碎，看着真实的敌人在自己手下魂飞魄散一命呜呼，一个个目瞪口呆，想到他们现在在另一个场地里开着和我们这情形类似的庆功会，那场面简直戏剧感十足。
我们黄金圣斗士荣膺年度“感动圣域”团队大奖，上台领奖的时候，司仪念了一段煽情十足的串词，把我们怎么在冥王战争中死了又死的经历又详细歌颂了一遍，配合我们一个个活蹦乱跳上台的情景，那场面说不出的诡异。撒加当仁不让的代表我们发表了获奖感言。
他说，我非常荣幸能代表全体黄金圣斗士发表这个获奖感言。我想说，今天能获得这个“感动圣域”团队大奖，离不开教皇陛下的谆谆教导，离不开各位白银和青铜圣斗士的支持，离不开我们黄金圣斗士的相互配合，离不开所有工作人员的默默付出。在此我要感谢我们的父母亲，感谢我们的办公室助理，感谢……
撒加在前面声情并茂的讲，我们挂着一头压死人的黑线站在后面，司仪几次想从他手里把话筒抢过来，都没有成功。作为我个人，十分理解撒加大哥从教皇位置上退下来之后的心情，但是82年的红酒已经开了瓶，放久了可就都被氧化了。几个眼神往来之后，我们黄金圣斗士又一次发挥了惊人的默契，成功的把撒加架下了台，挽救了穆的心血。
个人奖项这一块，加隆作为编外人员获得了“特别贡献奖”。这让沙加格外不平，因为是作为圣域对外事务总监的穆为他颁发的奖项，而加隆趁这个机会在聚光灯下拥抱了穆足足两分钟没撒手，现场一片尖叫声叫好声欢呼声，直到沙加忍无可忍上去拉开他们并坚定的隔在他们中间没给加隆再度得手的机会为止。
总之，这场把所有人虐得死去活来的拯救世界末日的战斗，就以这样戏剧感娱乐感十足的方式划上了句号。事后我们私下聚会，总结心得如下：第一，英明的领导何其重要，现今的领导就十分英明，所以领导不可缺少；第二，不战而屈人之兵是领导的主要职责，所以领导不可缺少；第三，万一真的打起来了，得有人统筹指挥才行，所以领导不可缺少。总之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身为打工的，不可一日无领导，烦心的事让领导操心就好了。
在我没有经历过所谓“拯救世界末日”这种事情之前，我对过往时光里那些辉煌的战役，那些永垂史册的英雄所成就的伟大的事业，都怀抱着一种在“男孩子”来说自然而然的崇敬心理。但那场战争之后，我开始觉得，温存静好的平常日子也不错。
所以面对教皇陛下的提问，我的回答虽然套路化，但是据说英国首相用来应付媒体提问的套路回答打印出来也不过两张A4纸的大小，可见这个世界有其一般的规律，我们只要好好遵循就行了。
但大约是因为我公然在高层会议上睡觉，教皇陛下今天不太想轻易放过我。
“那你说说看，你准备采取哪些措施来争取和平解决？”
我求援的看了一眼穆，他正盯着手里那份厚厚的2013年世界末日通告，假装不认识我。
反正我吊儿郎当也不是一天了，改变套路不是我的风格，于是索性说：“我是管人事的啊陛下，这事归撒加或者艾俄洛斯管。”
“那你就没有一点想法？”
“有，”我理直气壮的说，“听领导的话，按领导说的办。”
小宇宙频段里吐槽四起。
卡妙说：“米罗，你的下限在哪里啊？”
我说：“我本来就是赤诚一片忠勇刚正的好员工。”
沙加说：“哎哟，你还能再蹦几个形容词不能？”
我说：“我还会说amazing和fantastic呢，你咬我？”
艾俄洛斯说：“教皇陛下问你话，你这么回答不合适啊。”
我说：“这么高端的课题哪是我这种层次的人能搞定的，教皇陛下这个问法就不对！”
穆咳嗽一声：“米罗，注意态度！”
出乎我意料的是，我明显是敷衍塞责的回答，却没有让教皇陛下发作。
他饶有兴趣的看着我——事后穆说如果他老师用这种表情看着他，他一定夹起尾巴躲得远远的——说：“如果让你来当领导呢？”
我大言不惭的说：“那要看是什么级别的领导了。像我现在这个级别，早点做好预备生招募计划、各缺岗圣衣修复计划、晋级考试计划和抚恤金发放计划给您审核就行了；倘若我是撒加那个级别，我就只用安排HR做好人员准备、安排穆做好外交斡旋，安排艾俄洛斯做好战略规划；倘若我是您这个级别……”说到这里，我还是不好意思的压低了声音，“那我就只用告诉黄金圣斗士们，你们把它搞定。”
会议室里哄笑起来，艾欧里亚甚至开起了玩笑：“米罗领导，年终奖多发点吧？”
我瞪了他一眼：“你的年终总结呢？总结都不写，还想要年终奖？”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