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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Period.26 图穷匕见 ...

  •   水户清见一愣,她不是没设想过,折原临也会反驳、会狡辩,或许也有可能矢口否认——毕竟这些大多都是森岛直辉的推测,他们谁都没有证据,但她就是没有想过,折原临也在做了这么多烂事被戳穿之后,居然直接承认了,还敢这么理直气壮地反问她。
      折原临也抄起双手好整以暇地睨着水户清见,那神色就像在欣赏泥坑里不知所谓翻滚扭动着的涸辙之鱼。
      “全都是我做的——可是这些事,小椋她和水户同学你,提过哪怕一个字吗?”
      水户清见如遭雷击。
      “岫野椋即便被那样对待,她也一个字都没对你说过吧?还是若无其事地赔你吃着甜得过分的点心、谈论一些无聊的琐事吧?还是好好地不痛不痒地继续着自己枯燥无味的生活吧?”
      她又想起,森岛直辉不是没有给过她忠告:直接跟折原临也动手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要做好心理准备,他不是个好对付的人。他洞悉人与人之间一切幽微的情绪和欲望,借此挑起了几乎所有事端,而因岫野椋的缄口不言,水户清见和森岛直辉都对此知之甚少。
      “她说伤口很疼吗?她说讨厌我吗?她说再也不要跟我有关系、要跟我断交吗?她有流露出哪怕一丝一毫向你求助、请你替她出头的意思吗?”
      “够了……”
      折原临也这么轻易地就重伤了岫野椋——森岛直辉是这么说的,“那么他想要对付谁大概都是手到擒来吧。”水户清见没有理解森岛直辉的话是什么逻辑,眼下却在折原临也爬藤一般盘曲交错的质问里逐渐窒息。
      “如此迫切地想要保护她的水户同学你,好像一个自我感动的小丑噢?”
      “我说够了!!”水户清见一拳擂了出去,被折原临也双手交叠挡了下来。他虽然巧妙地卸去了一部分力道,但当合金指虎顺滑的弧度嵌进皮肉的凹陷,力度一段段振开,水户清见依然听见折原临也发出一声闷哼,他退开一步,嘴里还喋喋不休。
      “全都被我说中了?我说水户同学,‘想要不遗余力地保护某个人,不求回报只是因为重视那个人’的这种想法,你不觉得奇怪吗?因为人类本身就是拥有强烈利益趋向的物种,无私只是一件美丽而无用的外衣,让所有的自我意识过剩看上去不那么愚蠢罢了——说到底就是动机不纯嘛!想要感动自己才会不计回报地付出,同时又不想承担后果才会大言不惭地说着全都是为了别人,自己便宜占尽又把风险全部转嫁给他人,这种好事谁会不动心呢!”
      胡说八道,这个人在胡说八道……
      尽管水户清见的心里一遍遍反复提醒自己,但她仍觉得这像是在用一种空洞的洗脑抵抗另一种空洞的洗脑,思维越来越混乱,滑向岌岌可危的边缘。水户清见心说折原临也这张嘴太可怕了,明知他在胡说,却还是把他的一字一句都听进了脑子里。
      “不过也正是由于这种不能磨灭的愚蠢和不纯,人类才显得有趣嘛,我最喜欢人类啦!如果一心向善只为他人真的纯粹到没有动机,那不就一点可供琢磨的余地都没有了吗,那也太没劲了。”折原临也微阖双目,瞳孔里波光涌动,深不见底,“好了,那么回过头来,让我想一想,水户同学的动机是什么呢?”
      “住口!我哪里有……”“你想逼岫野椋做二选一的选择题吗?”
      水户清见一咬牙,撤手后退一步,挥臂又是一拳抡出去;折原临也堪堪躲过,深感她出手凶悍刁钻,一副要捶断他鼻梁骨的架势。刚才硬接了她一拳,掌心一阵阵地隐隐作痛。不会吧,骨头是不是裂了啊?他一边分神想着,一边步步后退,水户清见逼得越来越紧,出手也越来越快。折原临也脸上挂下薄汗,他一味闪躲,并非不想反击,而是他能预感到,以水户清见出拳的速度和力道,他但凡伸手去挡都要被她的指虎震到当场骨折。
      “你是岫野椋唯一的朋友,你撕破脸皮对我动手,就是想逼她为了不背叛你们之间的感情而选择与我绝交——你是这么打算的,没错吧,水户同学?”
      水户清见干脆不理会他,错步横拉反手一拳擂在折原临也肋下,他避之不及,踉跄几步后背撞上墙壁,痛得脸色一白,弯腰蹲下蜷成一团。水户清见站在他的面前,她明明身量不高,却阻隔了昼日里落在他身上的所有光照,犹如一座不可逾越的山丘。折原临也冷汗直流,却还勉强扯着嘴角在笑:“或许我说得不对……水户同学,你也没有到‘全心全意不求回报’那么愚蠢,毕竟,岫野椋为了给你出头不惜把射击部弄成那副样子,你也会觉得为了她什么都可以做吧——你们管这个叫朋友之间的互相付出。”
      水户清见抬了抬下巴:“听你评价我和椋之间的关系,不管怎么样都觉得恶心——你没有这个资格。”
      折原临也捂着流血的嘴角“嗤嗤”笑出声:“太好笑了,你和她的关系,你和她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呢——岫野椋当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你吗,水户清见,我不这么觉得。”折原临也的眼神里升腾起一股不可名状的、恶毒而赤裸的怜悯,“水户同学知道吗,岫野椋有一个‘毕生的愿望’。”
      折原临也打算开出底牌了,虽然他手上没有任何筹码——他想他在这里和水户清见所做的一切未免都太可笑,最多不过是两败俱伤,而他仍觉得痛快。折原临也的目光越过水户清见,又越过水户清见身后的保镖,最终停留在这条巷道尽头的拐角,他知道森岛直辉就在那里,悠然从容地侧身立在一片背光的阴影里——水户清见到底是在乎岫野椋的,倘若没有一个人在至关重要的时刻,从她的身后轻轻推她一把,她恐怕是不会贸然和自己起冲突的;折原临也再清楚不过,那个诱导、利用水户清见的人就是森岛直辉,他不需要任何证据他就是知道,因为换作别的事别的人,折原临也也同样是立于幕后将人推过一线的那个角色。
      他要赢,他从见到森岛直辉第一眼起就前所未有地想要赢。折原临也承认他心里鲜少生出这种强烈的胜负欲,一种对同类尖刻得扭曲的排斥和嫉妒:他玩弄人心,将其打碎、随意践踏,窥探那满目疮痍的惨状;而森岛直辉却能将破碎的人心捡拾起来,按照自己的意愿拼贴、修补成完好如初的样子,散发出虚伪的光芒……他凭什么?折原临也感到恶心,他处心积虑拔除森严的壁垒,敲碎森岛直辉的杰作,为的就是那份破败人心里四分五裂的真实,他要岫野椋袒露她作为一个人类最本质直观的痛苦,也好过她活成一个精雕细琢苍白而贫瘠的人偶。
      “她毕生的愿望,是‘回到日常’。”
      水户清见蓦地一下变了脸,头皮发炸。折原临也看在眼里,他迎着水户清见暴戾的神色露出一个凄惨却锋利的微笑:“你说,你究竟属不属于岫野椋所渴望的‘平凡日常’的一部分呢,明日机组系千叶水户会的大小姐,水户清见。”
      话一出口,三个枪口几乎是瞬间对准了折原临也,而水户清见伸手一拦,手掌一翻往下一压,示意自己的人把枪放下。她紧抿的嘴角忽然松懈下来,漏出些微颤抖的潮气。她缓缓抬起手,折原临也这才看清,光线偏折在指虎的弧面上,泛出若隐若现的血色:“折原临也……椋有没有和你提过,我以前是个脾气很坏的人?”
      她张开五指又慢慢收拢,自言自语道:“噢,对了,你调查过我,知道我国中时干的事情——你太聪明了。那么,你应该也做好那种程度的觉悟了吧?”
      “只是‘那种程度’……”折原临也自嘲道,“恐怕不够,是吧。”
      森岛直辉深深叹了一口气。他望着岫野椋一路疾奔而来,扶着墙在巷口喘了几下,然后就迈着拖沓的步伐向他走来,如此的体力消耗对一个大病初愈的人来说超出负荷太多,她脸色苍白,双颊上却堆砌着两坨病态的绯红。
      “森岛医生,你……”
      森岛直辉没有说话,挪了一步为她让路,朝身后偏了偏头示意。森岛直辉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因为岫野椋显然在看见他的一刹那就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以及这一切又是怎么发生的,因而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转进了水户清见和折原临也所在的巷路。
      那一眼里有惊疑、愤怒,以及森岛直辉从没见过的失望;他深知那一眼穿皮透骨,再往前一步就是恩断义绝。他望着脚边明暗交接的地块若有所思,末了倍感遗憾地摇了摇头。
      破碎的终不会恢复如初,也没有人能全身而退。我看漏了,他心想,当然,不只是我,这个混乱的格局里,所有人都看漏了致命的一部分东西——
      岫野椋看漏了折原临也的恶意,水户清见看漏了她对折原临也的喜欢,而森岛直辉就算对人情人际算无遗策,也看漏了水户清见非同常人的底细,至于折原临也,终归看漏了森岛直辉的手段。
      森岛直辉在原地站了片刻,拎起手边一瓶牛奶,随意地晃了晃,转身走进一片狼藉的巷道。
      按理说,单方面对人施暴是很容易积累暴躁和疲累感的,就像殴打一个棉花枕头,一般人擂上几拳便会出于得不到回应的厌倦而停手;但水户清见不会。她从国中开始玩生存游戏,比起狙击更擅长近身搏斗。她一入圈就获得了斐然的成绩,自然遭人嫉妒,她从没放在心上过。国三那年的夏赛,她状态好得出奇,几乎是圈内公认的全国优胜的有力竞争者,她也打算作为史上最年轻的参赛选手向全国级个人优胜发起冲击。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水户清见在地区预选赛上就遭了算计。她的团队赛一向是随意挂靠一些刚成立不久的队伍,毕竟团队赛的成绩不会影响到个人赛,不过是出于赛事惯例才报名参加,而水户清见有傲人的成绩傍身,加之年轻气盛,怎么也不会想到,主动向她发出邀请的新队伍并不是看中她出色的个人能力、想要借助她的发挥在团赛中走得更远,而是联合了个别生存游戏圈中嫉恨她的玩家,组局在比赛中冲她下黑手。队友在上场前对她的弹匣动了手脚,又配合对手将她引到了森林场地中最偏僻的角落想要欺侮她,原本是3v3的比赛忽然间成了1v5的死局——不过死的不是她。她庆幸自己随身带着最喜欢的那副指虎,那是她记事起从爸爸那里得到的第一件玩具。
      水户清见把五个成年男性打到趴在地上爬不起来。她随手捡了一把枪,站在两个人中间犹豫了一下——其中一个是组局人,另一个是邀请她的队长。水户清见最后选择了自己的队长,把他压在地上扳住他的下巴,将枪口顶在他的脸上,在一声响过一声的惨叫中连开了二十枪。那个人最终满脸是血地被抬出去,其中一只眼睛视力永久受损——至于组局人,她想,还是等出去了让爸爸的人去收拾吧,在生存游戏的赛场上总归是不好闹出人命的。
      虽说在那之后,水户清见再也没有玩过生存游戏了,但她并没多少遗憾。那种感觉长久而鲜明地留在她的感官里,鲜血染红指虎,顺着指缝滑下来,浸透她的手掌,一次又一次,一层又一层,永不停歇,不知疲倦,她觉得自己的心在飞离地面,被一种超然的支配感包裹。
      “清见,清见……你在做什么啊快住手啊!!”
      水户清见猛地回神,她高高飘起的心就这样在一声虚弱而撕裂的尖叫里“嘭”的一下摔回地面。
      怎么……怎么会?!不对吧,这不对吧,为什么椋会出现在这里啊?!
      水户清见瞪圆了眼睛,紧接着迅速扭过了头:“折原临也!!”
      折原临也和她那个队长一样,满脸是血,肋骨起码断了两根,呼吸都变得虚浮起来,像是一块破烂的抹布摊开在她脚边。他费劲地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从最开始就处于通话状态的手机,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得逞而又难看地笑了——即便下了这样的重手也没能把那种怜悯而轻蔑的微笑从他脸上抹去,仿佛他除了这个就没有别的表情。
      “她全都……听到了——我说过的吧,你,不会如愿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Period.26 图穷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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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实体余量还有最后几本。 另一本临也bg孤独万岁在缓慢存稿 2024年7月7日开wind breaker的苏枋文,全文已写完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