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古今离别轻云里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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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怪的，两人虽就此顺着同水发源的方向一路向非离山进发，却再未遇到过什么袭击。而傅放也像是心里早有了计较，不管是借宿农家还是露宿野外，倒也并不偷偷摸摸。倒是二人由于丢失行李，身上盘缠只剩随身几两碎银，因而一路颇为艰苦。好在童谅性子随和并不在意，而傅放更是随便惯了，哪怕是找个小镇当街卖艺赚些食宿，也毫无窘迫神色。
傅放行走江湖的经验自然要比童谅丰富不少，少时不仅讨过饭偷过东西，四五年前还曾当过跑堂混过戏班，因而当街卖艺对于他而言自不过是小菜一碟。童谅从未做过这种事，虽觉得新奇，但出于安全考虑也隐隐觉得不妥。一天晚上两人拿了钱终于可以住上客栈，童谅言辞中露出觉得可能这样有些张扬的意思，傅放却笑道：“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么？这段时间虽无人再来袭击，但却有来路不明之人一路跟踪。我不知他们到底是想干什么，但似乎并非来者不善。既然不会找我们的麻烦，那我也就懒得去管。”
“先是遇袭，接着遭人跟踪，我们又没做什么，旁人又何苦如此？”童谅不禁皱眉道。
傅放哈哈一笑道：“人言怀璧其罪，我俩身上未必有‘璧’，但身份放在那边，倒也勉强算是有被人注意的理由。我此番本不欲再掺合江湖中事，鹿山之会后为了避开风头也特地迟了两个月才动身北上，但总有些人偏要相信那些不实的谣言。你也好，我也好，鹿山大会之后都无法避开风口浪尖，却也都是没办法的事。”
“倾城山……果然还是要上了倾城山，才能换得一世清静吧？”童谅闻言不由叹道。
“嗯……我本便想带你和薇儿上了倾城山便不再出来的……”话说了一半，傅放毕竟还是没有说下去，而是径自面朝墙壁躺倒道：“这几天也辛苦你了，赶快睡吧。”
童谅心知这两天傅放虽尽力不表露出什么，但内心却是思女成狂。而他自己也是一想到薇儿便会心痛不已，因此也连着几夜没有睡好。眼下好不容易能够在客栈休息，自是应该尽力养足精神才是，于是便也除了外衣，在房中的另一张床上躺下睡了。
夜已三更，镇上更夫打更之声阵阵传入耳边，夜色更添寂静，房内漆黑一片，惟有客房中摆放的在早春时节依旧开放着的梅花香味清幽淡雅。童谅不知为何豁然惊醒，只听得耳边傅放轻声道：“醒了？”
两人一同生活两个月来，童谅发病时傅放曾数度不眠不休地守候在床前，因此他只要一醒，傅放多半能够察觉。
“你没睡？”童谅欲直起身子，却被傅放按下，接着一个温暖的身躯便挤上床来。童谅心中一热，轻声道：“你……”
“别说话，仔细听。”
听得这话，童谅才按下心中那阵热潮，运起内功捕捉传入耳边的点点蛛丝马迹。只听得隐隐有嗖嗖破空之声与细微而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童谅心下一惊接着又是一冷，低低叹道：“又来了。”
二人轻手轻脚地起了床，也不敢点灯，在黑暗的房间内随收拾了一下，刚要越窗而出，就见窗外门外已隐隐约约有人影出现。
“游护宫，童少岛主，在下知道你们已经起来了，请开门相见吧！”
见门内毫无动静，那个声音再度响起：“二位，在下此来并无恶意，请开门相见吧！”
听出来者的声音，又见退路已封，傅放无法，冷声道：“林星石，又是你。三年前我被你伤的还不够么？”
“哈哈哈，游护宫此言差矣，当年在下本是奉了遥护宫之名去取踏波居士性命的，对游护宫乃是误伤。不过当日伤了您倒也是事实，在下这厢赔礼了。不过在下今日前来，绝非意欲出手伤人，而是恭请童少岛主随我去见一个人，绝无加害之意。”
林星石虽然语气轻佻，但隔着窗子，傅童二人倒也确未觉出有什么杀气，因此稍稍放下一点心。童谅道：“不知林堂主可否告知，究竟是谁想见我？”
“抱歉抱歉，此人姓名身份恕在下暂且无法透露，但少岛主大可放心，那人决不会对您有所不利。”林星石口风甚紧，童谅转头看了眼傅放，傅放微微皱眉，摇了摇头，于是童谅也下定决心，回道：“既如此，恐怕我便不能与你同去了。”
林星石哈哈一笑道：“在下早知少岛主会有此言，因此早已做好准备。在下知道游护宫应对毒药经验丰富，一路上也处处小心，不过我璇玑门弟子三四日来不动声色对您二位所下的虽非毒药，但若闻到梅花香味，却足以让人手足无力了。”
话音刚落，二人心中大惊，转头朝向房中放着的那瓶梅花。傅放迅速将那瓶梅花向窗户执去，但当那瓷瓶打破窗纸被丢出窗外的瞬间，他便觉一阵头晕目眩，紧接着便见到童谅也是双腿一软，仍自勉力站着，却面色发白，满头冷汗。
虽然傅放身上所中的“阴阳双极蛊”可解百毒，但解毒的过程也需要时间。傅放心中暗暗叫苦，只怕就在这自己体内解毒的片刻，林星石就可以带领手下冲进房来带走童谅了。
霎时，他却闻到一阵混着点药香的幽香传来，一个衣带飘飘的人影落在窗外。潜伏着的林星石手下几声惨叫，跌下楼去，而林星石也瞬间没了声音。
不过半盏茶时分，傅放终于得力直起身来，便见得房门被轻轻推开，门外璇玑门弟子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而一位白衣飘飘的秀美妇人正立在自己面前。
傅放定睛一看，不由大骇，却无惊惶，而是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道：“冷长老，多时不见了。”
来者正是净元宫四大长老之一的医长老冷云练。
冷云练医术高超与前代红谷医仙朱芸萱其名，江湖上并称“南朱北冷”，不过由于冷云练不长为净元宫外人医治，因而并不如红谷医仙声名远播。冷云练即为净元宫医剑琴棋四大长老之首，不仅医术一流，武功也是深不可测。同时，由于她乃是净元宫宫主修沉水的心腹，因此来意颇值得揣测。
冷云练微微点头算是作为长辈受了傅放这一礼，接着却淡淡回道：“游护宫，长久不见，别来无恙。”
“我很好，倒是冷长老，您看上去又年轻了许多。”傅放伸手扶起童谅，口中不忘说笑几句。
由于内力修为甚高，冷云练年过半百，看上去却不过是个三十多岁的端庄美妇。她闻言淡淡一笑，也不多话，伸手在童谅面前挥了几挥，道：“璇玑门最新的‘梅香倒’不过如此，再等一炷香时分，少岛主应该可以行动无碍了。”
傅放低头道谢，接着问道：“冷长老，您出手相助，便与林星石不是一路了，只是此中关节晚辈不甚明了，可否解释一二？”
冷云练道：“林星石一路本就是吴杉的下属，吴杉向来自作主张，自然已是非我族类，如今他不过是顶着净元宫长老的名号罢了，不管也罢。而林星石究竟想带你们去见谁，我当然不会知道。我救了你们不过恰巧，此来原是想告诉你们，那小姑娘安好，现在净元宫中，若想见她，就速速随我上非离山罢。”
“小姑娘……薇儿？！”傅放一听，心情激荡，连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
冷云练点头，微微笑道：“那小姑娘真是命大，在被水冲了好几里也没有死，不过冻昏过去罢了。当时我正好出宫采药，便顺手救下了。带回宫中才知，她竟是游护宫你的女儿。我亲自前来告诉你们，也是为了让你放心，如此一来，你们上非离山也不会耽搁了。”
“冷长老的医术我们自是深信不疑。不过……”傅放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您让我们速上非离山，应该不只是去接薇儿这么简单，如今净元宫中局势动荡，到底是什么人能请得动您前来亲自迎接……”傅放冷静地道。
冷云练敛了笑容，没有答话，面上却是现出高深莫测的表情来。
入了非离山，才知何为人间仙境。山中奇花异木，云海怪石随处可见，更神奇的是，山上本应比山下更为寒冷，然而正是人间冰雪初融之时，非离山上却已繁花似锦，温暖如仲春时节。
“山中有温泉，因此花开的反而比山下早。”见童谅看的有些出神，傅放淡淡解释道：“你们天同岛上的景色也甚是奇秀，可不比这里差。”
“虽同样美如幻境，但天同岛靠海加之气候温暖湿润，与大陆北方毕竟还是有些差别。我行走江湖经历虽不能说长，但也不算少，倒从未见过如非离山上这般花木。”童谅看出傅放面上表情随着越接近非离山也愈发怪异，似乎并不愿多提与非离山和净元宫的过往。他知道傅放经历决不简单，也毕竟是有些不愿让旁人所知的往事，因此并不多问，只拿些不轻不痒的话题来调解气氛。
“非离山风光的确不俗，不过你若是入了倾城山，就知道此处与那里又是不可同日而语了。”傅放很少用这种浅浅淡淡，好像世界上所有事情都与己无关的口气说话。原先他几乎从不提离开从倾城山直到开始浪迹江湖之前，那段曾在非离山生活的时光。既然他不提，童谅也从不去问，但想也可知，这段时间必定隐藏了很多他不想再提的往事。
从入山开始，便可算是入了净元宫的范围，直到真正到达净元宫中心所在的逍遥峰，一路上他们走过的道路中的每个山口都有净元宫弟子把守，奇怪的是，在这逍遥峰四周的山谷中，越靠近中心，把守的门徒却是越少。但不过片刻，童谅便明白了其中玄机——逍遥峰四周的奇树怪石本就是一个天然的阵势，而此阵势竟是比人工布下的还要错综复杂。越靠近此阵的中心阵型越复杂，明白这玄机的弟子自是越少越好。不过，有能力看出此阵并且能破解的弟子在宫中也是屈指可数，因此若非有人引领，净元宫主倒也无需惧怕有人擅闯。不过童谅家学渊源，即使冷云练与傅放并不对他解释这天然阵势的布阵方位，走过一次之后他心中暗记，却也能够辨清方向。
净元宫的中心大殿与宫主的起居之所便在那逍遥峰的半山腰。从山底循石级而上，抬头仰望，便见得此山虽不甚高，但山体奇陡，而在这陡峭的山壁上却建有房屋，房屋的一半都埋入山体之中，好像是在山石中凭空建造出的房屋，若非鬼斧神工真真无法形容。进入仿佛与山体互相生长的净元宫内，宫中房间的分布便绝非童谅一时间就可以弄清的了，大约这逍遥峰的山体已被净元宫先人挖的半空，才有可能形成如今山即是宫，宫即是山的情况。
虽然净元宫内建筑分布匪夷所思，但傅放却是熟门熟路，走得面不改色。一路上，有不少净元宫门人都认出傅放面目，惊讶之余不由纷纷行礼，恍然间就如傅童二人在三年前的江口城和天同岛，所遇之人皆对身为天同少岛主的童谅毕恭毕敬一般。
不过，面对这些弟子的恭敬，傅放却是连眼皮也不抬，冷淡之余竟是带着些嫌恶，似乎对这曾经住过的地方与相处过的人们毫无怀念之情。但随着经过冷云练带他们所走的道路，傅放面上的表情却产生了些许变化。他忽然停步，抬头对冷云练道：“冷长老，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一来就带我们去正殿？我只是来接薇儿的，她难道不在您的洄雪堂么？”
冷云练回头淡淡看了眼明显现出疑惑与不安神色的傅放，竟是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道：“游护宫你不是早便猜出缘由了，又何必问我？”
童谅见傅放闻此言语，面色便立刻阴沉了下来。他刚欲说些什么，却发觉傅放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而那手中满是冷汗，甚至微微颤抖起来。
建造在逍遥峰山体之内的净元大殿乃是宫中举行典礼乃至进行重大事务的会议与决策之地，傅放此来本不是为了觐见宫主或是出席什么重大场合的，但冷云练却将他直接领到了正殿，个中含义便已是呼之欲出了。
冷云练领着傅童二人，还未走到正殿那扇厚重的石门之前，门却自行打开。傅放在迈入净元正殿的瞬间不禁僵住，本就有些颤抖的身躯更是晃得如同打摆子一般。
“放，你终于来了。”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的正殿之中荡出一波一波的回音，把本就有些阴森森的大殿渲染地更加气氛沉重。即使那说话人的语气中带着微微欣喜之意，却也足够让傅放恍若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而听得这个声音，本来还在力压心中不安的童谅也不禁动摇起来。
两人抬头，远远望见端坐在正殿之中的，正是那本应死了的净元宫遥护宫，荆之扬。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古今离别轻云里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