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翘首待，来世修》六念

3、玉面书生先战

　　婚后的第二天，我收到了来自哥哥的新婚礼物。是一块黑丝巾，上面有一滴血迹。

　　单君磊把丝巾给我的时候，我刚起，还在绾发。新婚之夜真的好累，尤其是遇上一个从未开过荤的毛头小子。

　　毛头小子拥住我问：“好好的，怎么哭了呢？”

　　我低头看着自己刚绾成的青丝散了，那滴血，印在黑色的丝巾上，仍是格外醒目。我喃喃自语：“哥哥一直都知道的，他什么都知道，一直都知道。”

　　单君磊问我知道什么，我没有告诉他。他也没在意，又跟我说：“翘妹，你不要怪秦大哥，他昨天不是故意不来的。其实昨晚一晚他都在暗处保护我们，凌晨的时候还和玉面书生打了一架。”

　　“玉面书生？书青教的那个叛徒吗？”冷兵器和毒物，是五大门派所鄙视的东西。玉面书生早前因为公然用毒，也被逐出了师门。

　　“对，就是他！秦大哥身上有件很重要的东西，翘妹你应该也知道吧。他担心有人会因此而挟持你，所以昨晚一直在暗处守护，想不到玉面书生还真的找来了……”单君磊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

　　我着急地问，“然后呢？我哥哥怎么样！”那个玉面书生心狠手辣、诡计多端，研制的毒药无色无味，见者封喉，无人能解。我哥哥会不会有危险！

　　单君磊面露难色，他在纠结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我看着他欲言又止，心都提到了嗓子上，之后怎么样了！

　　“秦大哥没事，他没事。”单君磊安抚我，叫我别担心，“我刚才之所以难以启齿，是因为昨晚在玉面书生的煽动下，除我之外的整个春秋教也出动了，上百号人一齐围攻秦大哥。师父他们思前想后也决定要将虎山一战提前，私下解决了秦大哥就可以独占那件东西，所以事前在喜酒上下了迷魂药。”

　　“你们！！！！！好一个大春秋教！”我怒，很怒，非常怒。这群所谓的正人君子，瞧瞧他们都做了什么！我要去找我的哥哥！我哥哥武功天下第一，只要我回到他的身边，你们休想再威胁到他！

　　“翘妹，不要！”单君磊拉住我，叫我别走，“是我们春秋教不守信用，提前围攻。但秦大哥已经把整个春秋教给灭了！而且他已经走了，不希望你再去找他。昨晚的事情，他也叮嘱过我不要告诉你。可是，可是我想你我之间不应有秘密，所以还是决定让你知道。”

　　我回眸看他，他那双大眼睛还是那样的清澈泛光，如诗妃湖的水。只不过，这一次，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和不舍。“留下来别走。”这是我在他眼中读到得信息。

　　我回想起那天我们的对话，傻得可以。

　　“喂，单君磊！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
　　“是想要娶回家的喜欢吗？”
　　“也可以啊！”

　　如今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他不再是那个没头没脑的大男孩。他不想当掌门，哥哥却在昨晚把整个春秋教灭了，给了他动力去光复春秋教。

　　我知道单君磊是不会怪哥哥的。毕竟十天前就下了战书，签了生死状。只不过是其中一方把这场杀戮提前了。

　　而我的哥哥秦修，玄门魔教的教主，经过昨晚一战，所有人都知道了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一夜间灭掉春秋教，成为了整个武林的公敌。

　　哥哥要的，或许就是这个效果。

　　而我最终还是留了下来，和我的夫君一起重振春秋教。这时已是掌门人的他，放宽了规矩，不再严格地要求只能练金刚拳。

　　三个月来，我们招收了十来个山下穷苦的孩子，教他们习武练剑。他们最大的十岁，最小的才五岁，大都是爹娘养不起不要的。

　　而我这个“掌门夫人”，除了传授武艺之外，每天还得给孩子们做饭。真心很累人。不过所幸有君磊和我一起，他会陪我练剑，给我讲笑话，不时还趁我不备偷亲我。新婚燕尔，我们就这样从床头打到床尾。

　　只是再没有哥哥的消息。离战书上的日子越近，我越发担心他睡不好，因为我也是经常彻夜不眠。我把黑丝巾上的血迹洗掉，然后蒙住眼睛，还是睡不着。越来越恐慌的除了睡眠，还有对哥哥的记忆和想念，也在逐渐淡去。

　　哥哥要的，也正是这个效果。总有一天，我会忘记他。

　　夜半，我爬坐起来，推醒枕边人。“君磊，我们是时候出发去虎山了，哥哥在那等我们。”我很忧心，这几天总是有种不详的预感。

　　君磊拉我进被窝，哄我再睡儿。“明日午时我们就出发，也让孩子们稍微准备一下。”

　　“嗯，好。”我稍稍安心，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咬了一口。还是他想得周到，我一着急，就只想去见哥哥忘了孩子们了。

　　可话又说回来，怎么能不着急不忧心呢？这可能是今生我们最后一次见他。

　　*****

　　三天后。

　　我和君磊率着整个江湖平均年纪最小的春秋教，爬上了虎山之颠，与其他众门派汇合。

　　孩子们一个个都很激动，磨拳擦掌地说要挑战江湖高手，当天下第一咯！我当然要鼓励，虽然知道他们的身手谁都打不过。

　　三个月之后，再见到哥哥，我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感觉眼泪不争气地掉落，很大颗的那种。

　　哥哥独自一个人，单薄地立在虎山之颠最高处的那块尖尖的石头上，而脚下低头就可以看见万丈深渊。山风吹乱了他的长发，和玄衣大袍飘舞在空中，格外地刺眼。我不敢朝他靠近，怕下一秒他就会消失在我的眼前。

　　他背对着我，我转过身摸去眼泪，也背对着他。

　　“连翘，你来了。”即使是背对着，他也能知道是我。哥哥转过身来，朝我走近。凛凛身躯俊逸脸，是我曾经的痴迷。

　　我跟他轻描淡写地讲述了婚后的生活，哥哥较有兴趣地听着，还夸我的新发髻很美。君磊也把孩子们带给哥哥瞧，说这个是“大师伯”。作为见面礼，哥哥在地上画了些图样，教他们玩比较初级的玄门数术。

　　半个时辰过得太快，也太美好。真的有一刹那，我以为我们只是来见一个许久未见的亲人，而并非是应战书之约而来的。

　　但该来的总还是要来的，一入夜，整个江湖上上下下，大小六十四个门派都齐聚到了虎山之颠。

　　月圆正空，四周篝火也迅速燃起，围成了一个很大的圈，刀光剑影，直指圈的正中心。那里站立着我的哥哥秦修。一场本是由他挑起的复仇之战，如今已经变成了张扬正义，为民除害的讨伐战。

　　三个月来，也有不少教派同春秋教一样，私下暗算哥哥。哥哥杀人不眨眼的名头也就因此越来越大。

　　但他们想杀掉哥哥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他手中有本至尊秘籍，得之能争霸武林。十六年前，五大门派联手突袭玄门也同样是为了这本至尊秘籍。

　　结果，哥哥的父亲因此丧命，母亲被连旗殷强行霸占。

　　十六年后，哥哥带着这本至尊秘籍向整个江湖送下战书。虎山之颠，能者拥之。

　　独身一人挑战整个江湖的勇气，是我佩服的。要报仇，就要光明正大地报仇。要夺武功秘籍，也得是光明正大地夺。

　　哥哥走到我爹的跟前，摆了邀请的手势。“连掌门，你我的恩怨今夜第一个算，不为过。”

　　确实，十六年前那场偷袭，害整个玄门惨死的那场偷袭，正是我爹暗中策划的。

　　我娘，是诗妃教的弟子，曾与礼乐连家结缘，指腹为婚。后来机缘巧合，娘喜欢上玄门魔教的秦穆，也就是哥哥的生父。连旗殷因为娘的背叛，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同时也把这份气出在了我的身上，羞辱了他的亲生女儿。

　　“好！连某今日就为民除害！”说着，我爹站了出来，应战。

　　“还有我！”

　　“算上我！”

　　“我们一起为民除害！”

　　接着，一齐响应的是五大门派的其他三个教。

　　哥哥并不介意，同他们一起飞回了火圈的正中。

　　“春秋教新任掌门，你在干什么！这个大魔头挑衅武林，我们必须联手除掉他！”

　　“杀死春秋全教上百号人的魔头就在你眼前！此时不报仇，还要等着过年吗！”

　　周围的人纷纷起哄，指责君磊一直没有行动。

　　“五大门派联手，杀了这个魔头！”

　　“五大门派联手，杀了这个魔头！”

　　“五大门派联手，杀了这个魔头！”

　　“春秋教！”

　　“春秋教！”

　　“春秋教！”

　　他们扬起手中的兵器，喊得越来越大声，一阵又一阵，都在给春秋教施加压力。我看着君磊，他还是没有迎战的意思。同样，我也很为难，我不可能去劝说我的夫君去对付我的亲哥哥。

　　“师父，我们真的要去对付大师伯吗？”我们最小的孩子，拽着君磊的衣袖，发出稚嫩的童声。其他稍大的孩子，一个个都咬牙切齿。

　　与此同时，哥哥也朝我们伸出了手，“一起来吧，无妨的。”

　　君磊为难之下，终于点头，出来迎战。我看到哥哥脸上的欣慰，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拉住君磊，对他笑：“也算上我吧，我们还没有真正见识过双剑合壁的威力呢，我想哥哥应该也很期待吧。”

　　我们一起点头，双双飞到了哥哥的跟前。

　　大战，终于开始了。

　　激动人心的开始，但过程，很出乎观众的意料。

　　哥哥一个人解决了三大掌门，而我和君磊联手杀掉了我爹连旗殷。

　　比试一开始，就冲着各自的目标去。我们三个人，心照不宣，前所未有的默契。

　　哥哥报了他的仇，而我的丈夫替我报了我的失身之仇。

　　“春秋教掌门，你杀错人了！快杀了这个魔头！”

　　“快杀了这个魔头！”

　　我和君磊的奉天剑法让他们刮目相看，五大门派中的其他四位掌门已经死了，如今能与哥哥敌抗的，也就只有我们春秋教了。

　　哥哥是个武学奇才，又勤奋好学。他继承了母亲的过目不忘，又师承了玄门的最高武学造诣至尊秘籍。奉天剑法中的龙游七星和凤舞九天，皆出自他之手。要我们用这个去打败他，简直是不可能的。

　　杀了连旗殷之后，我和君磊无心恋战，准备收手。谁料，我们那十几个孩子却落入了他们的手中。“快杀了这个魔头，不然我要了他们的小命！”

　　他们毕竟还小，刀架在脖子上都哭了出来。

　　“师父，师娘，救我！”

　　“大师伯，救命啊！我再也不想要当天下第一了！”

　　哥哥从怀中掏出了《至尊秘籍》，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抛上天空，撕了个粉碎。

　　“你们！”
　　“都不配！”
　　“拥有它！！！”

　　这句话他是狮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极大的震慑力。内力弱的，都得双手护住耳朵，才不至于被震裂。而我们在回神过来时，那十几个孩子已经安然地庇护在了哥哥的双臂之下。

　　我舒了口，君磊也舒了口气。哥哥的功力又出神了。现在的他，已经可以做到完全不受任何人威胁，但我们不能。

　　我们，真的不能。

　　也真的想不到哥哥会用孩子们来威胁我们。

　　“和我挑战，用你们双剑合壁。不然，我杀了他们。”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哥哥的声音，如此冰冷。他或许是杀人杀红了眼，或许也是孤独的太久，想要用自创的完美剑法来打败自己。

　　“哥哥，不要！求你不要！”我撕声哀求。因为我们迟迟未举起剑，哥哥已经掐住了一个孩子的脖子，奄奄一息。

　　“大师伯”，“大师伯”的叫唤并没有浇灭他眼中的杀气。他看起来很认真，不像在开玩笑。

　　君磊终于还是拔出了剑，朝哥哥刺去。“秦大哥，得罪了！”

　　哥哥放开孩子们，接招。与以往他们的切磋不同的是，哥哥这一次招招至狠，一点不留情。君磊左闪右避，才勉强不被他击中。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顿时也拔剑而起，支援君磊。

　　“哥哥，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