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美人如冠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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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檐下的风铃，伴随梵唱，在风中轻响。
慕靖蕊随石思琪拜完佛，刚从大殿出来，就看到一熟悉的身影立在远处。印象中宋玉衍并不信佛，在此处见到他，慕靖蕊还真有些讶异。
石思琪心底暗笑，抽出慕靖蕊搭在她胳膊上的手。说后院的茶花开的很漂亮，她先去赏赏花。慕靖蕊说要陪她去，她笑着摇摇头，便由丫鬟扶着去后院了。
慕靖蕊刚想追过去，宋玉衍却拦在身前，他眼角微挑，露出痞痞的笑容：“怎么，要嫁人了，便不认我这个哥哥了。”宋玉衍虽是翰林侍读，平生最大的心愿却是以武定国。他的想法他爹岂能不知，可他家只有他一根独苗，他最终还是被留在了京畿，做了个五品文官。
慕靖蕊盯着他微微有些怒气：“宋玉衍，你是特地来膈应我的么？”
宋玉衍嬉皮笑脸的凑过来，没有一丝官威：“靖蕊快嫁人了，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然不能闲着。”
慕靖蕊满脸不悦的转身离开，她原以为宋玉衍与常人不同，原来他也没什么不同。她心里很是不悦：“如果你跟那些人一样，也是来恭喜我的，那么大可不必了。”
看着她背对这自己失落的模样，宋玉衍微微抿了一下唇。
回去的路上，慕靖蕊一直提不起精神，石思琪也不多话，只闭着眼打着小盹。
马车行的小心翼翼，因着石思琪是个孕妇，马车并未奔跑起来，而是由马夫牵着，虽然行驶地很慢，倒也安稳。
石思琪见慕靖蕊脸色不好，也不多话，拜了半天佛，她也困了，就靠在一边解乏。
正半睡半醒间，车身突然猛地一震。只听得啪嗒一声，似有什么被折断。
石思琪所在的右侧随之一塌，虽然振幅不大，可她的脸色，却瞬间苍白了起来，下腹部开始微微有些异动。
慕靖蕊见她神色不对，赶紧问道：“你怎么样？”她额上青筋一跳，心里陡升不安。
石思琪捂着肚子，脸色极其难看：“孩子……”冷汗涔涔落，靠在慕靖蕊的身上，失了所有力气。
车内突然亮堂起来，侍卫余煜掀开车帘，一见车内状况，立即发觉此事的严重性，观察了一下地形，立即道：“小姐，方才车轴突然断裂，你们……”还好吧，这句话再说便是多余了。
他慌忙间四处打量了一番，往前走不远便是少将军顾北初的府邸，若向他求助，他自然不会放之不管，不过小姐似乎对少将军略有不满。
他沉思片刻，还是道了出来：“少将军府离此处颇近，不若属下先去少将军府，遣人过来接小姐和少夫人。”
人命关天，饶是慕靖蕊再不满顾北初，也不能由着性子来。
此时四月午后的阳光和煦的照在院落里，顾北初右手执笔在屋外练字，柴弘匆匆走来，欲言又止：“少将军……”
顾北初仿若未闻，直到写完最后一划，才将笔落下，抬头对他笑道：“说吧。”
柴弘踌躇良久，暗自在心中将方才一路上想好的措辞，再连贯着说了一遍，才开了口。
顾北初悠闲的捧起一本书，甚是随意的翻开几页，不待柴弘说完，他抬手制止道：“我知道了。”顾北初又翻了一页纸，“昨日万春堂送来香料，说是对闻芫的身子大有益处，你替我送去吧。”
格思园出门右转，穿过一条小径便是芫迩阁，那是闻芫住的地方。柴弘与她交集不多，唯一一次，却是惨败在她的冷剑之下。她冷眼看着他，带着一丝冷笑，他本以为她会嘲笑他，不料，她将剑一收，飘出一句：“这个还不错。”
顾北初靠在竹边，笑着走近，将他一把拉起：“闻芫剑术天下第一，败给她没什么丢脸的。”
他便晓得了，这个看似娇柔的女子便是顾北初的师姐，因着身子不好，一人住在芫迩阁，极少与人往来，也不见她从芫迩阁走出过。芫迩阁常年冷清，闻芫身子不好，没时间照顾那些个花草，本是繁花似锦的季节，却显得破败萧索。
他推开芫迩阁院门，出乎意料闻到隐隐药香，闻芫正靠在贵妃椅上晒太阳，听到声响，微微一抬眼皮，见是柴弘，便又垂下眸子：“有事么？”
女子颜色有些微微发白，精神也不甚好，声音飘到柴弘耳边就化去了。
“万春堂送来新的香料，说是对姑娘的身子有好处。”柴弘站在她面前，毕恭毕敬。
“放着就好。”女子的声音有些慵懒，脸色依旧苍白不见血色，待柴弘将东西放下，她又道，“你可以走了。”她看着香料的眼神，微微有些愠色。
柴弘还未回到顾北初的院子，就见曹恒匆匆跑来，见到柴弘急忙道：“相府三小姐突然造访，现在人就在门外，叫咱们用软轿去接，柴总管，这事儿您看可怎么是好。”
柴弘淡淡看了他一眼：“按她说的做。”说完便往格思园走。
顾北初见他来了，依旧自顾自的看书，仿佛什么事都未发生。柴弘恭敬站在一旁，并不着急开口，顾北初却将书缓缓合上，笑道：“来了。”
人间四月，桃花散尽，顾北初匆匆赶来，带着淡淡幽香，眼睛只淡淡一扫，便明白了一切，他给石思琪搭了搭脉，神色从凝重渐渐放松下来：“我从前在山上学过一些医术，虽不精通，却还算勉强可用。”他起身对慕靖蕊道，“我瞅着问题不大，孩子是保住了。”
慕靖蕊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大夫来得快，诊断的也快，不一会儿便起身和颜悦色道：“胎位有稍许滑动，好在慕夫人底子牢，两帖药便没事了。”听大夫如此说，慕靖蕊便放了心，由顾北初遣人去慕靖年府上传了话。
顾北初嘴角含笑，静静看着慕靖蕊。慕靖蕊被看着别扭，放下茶杯小声抱怨：“看什么看，马车修好没？”
“别急，我已经派人去修了。听人回报说，只是久未打理，车轴断裂，不消一会儿功夫便能给你修好。”顾北初梨涡浅漾，“还是说，蕊儿就这么急着离开。”
“随你怎么想。”慕靖蕊忍不住侧目，却还是没给他好脸色。
顾北初神色如常，眼角眉梢俱是带笑，没因着慕靖蕊的话有丝毫不悦。一如四月的天，清雅淡然，带着悠悠香气，若有似无。
慕靖蕊将目光从顾北初身上抽回，不免有几分怅然，心却似湖水，被风吹动几朵涟漪。
顾北初的影子投射到湖面，慕靖蕊不禁侧头，对着湖面一时间陷入沉默中。宋玉衍今日说过的话，却不停在她脑海里翻腾。
她问宋玉衍跟顾北初相交如何，问顾北初是个怎样的人。宋玉衍的答复跟她想想中，基本无差，可越是这样，她心里越是不安。
好像除了人尽皆知的，他们对顾北初的了解基本没有。顾北初的一切，就像一个谜，她曾偷偷去打听过关于顾北初的事，可她什么也查不到。顾北初很善于隐藏自己，在朝堂之上，也不是很优秀，虽是状元出身，却太过与世无争。
对于皇帝下达的任务，他只是服从的执行，不管对错。他官职不大，朝堂之上也没什么说话的份，这样做好似也没错。向来圣上最喜欢听话的人，顾北初虽然并不是喜欢出头的人，却也被众人以此种方式注意到了。
宋玉衍沉吟了一会道：“顾北初虽然看似随意，我却觉得他是个不能小瞧的人。靖蕊，慕丞相为官几十载，应当不会看错人，顾北初日后定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她知道宋玉衍是在安慰她，她敷衍着笑了笑，并未把这些话放在心上。顾北初有没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她并不在意。
她只是，不想嫁给顾北初。
可饶是她再不愿意，也没人因着她的不愿意，破坏他们的步伐。
石思琪还在睡，慕靖蕊闲着无聊，在顾北初府邸闲逛。
顾北初似乎极爱竹，府内几乎处处都有竹子，慕靖蕊暗自抛出一句，附庸风雅，眼里嘴里局势不屑。曹恒跟在靖蕊身后，表情稍稍有些尴尬。
慕靖蕊瞅到他神色的变化，不屑道：“怎么，我说错了么。”
曹恒陪笑道：“据小人所知，少将军的确是极喜爱竹子，至于是不是慕小姐想的那样，小人也不是很清楚。”
慕靖蕊冷哼一声，并未多言，眼睛却盯着面前的庭院发愣。
姝静园……么？
她直愣愣的向前走，脚步却停了下来。园内还在建设中，可一眼扫过去，却像极了丞相府里的姝静园。虽然只能看到一个大概，可从规模到布局，几乎完全相同。
顾北初这是什么意思，慕靖蕊想着，最终还是止步于院门前，她站了一会儿，然后绝尘而去。在这里再建一座姝静园，顾北初也就只能做到这样么？
曹恒原以为，慕靖蕊见到会很感动，在她耳边喋喋不休道：“听说慕小姐在丞相府住的园子就叫姝静园，少将军真是太有心了。”他吐沫直飞，却见慕靖蕊毫无动容，心想这慕家小姐性子还真难测，还是赶紧住了嘴好。
他看着前面，脚步有些迟疑。再往前，就不能走了。
哪怕她是未来的女主人，没有少将军的允许，也不能进去。
曹恒咳嗽了两声，好心提醒：“慕小姐，没有少将军准许，我们不能再往前了。”
慕靖蕊没理他，心里只觉得曹恒话废话太多，曹恒跟在慕靖蕊身后，心里是十二分的忐忑。
果然，他们还没走上两步，就被柴弘拦住了。他手中的剑稍一动：“没有少将军准许，任何人不得入内。”
慕靖蕊稍稍抬头，对上院门。这里是顾北初住的地方，格思园。
她嘴角微微上翘：“如果我硬是要进去呢？”她想，她是不介意跟顾北初闹翻脸的。她本就不想嫁给顾北初，万一事情闹大，也许她就真的不用嫁了。
她明明知道，即使不嫁给顾北初，她爹也还是要帮她物色其他男子的。这是女子的宿命，可她偏偏就是想逃。
本就是牢中鸟，天地再大，也不属于她。
面对天定的宿命，她最想做的是掌控自己的宿命。她不见得多讨厌顾北初，只是不喜欢就这样嫁给一个陌生人，顾北初学识相貌，似乎都无所挑剔。可若不是她所需要的那人，哪怕他再优秀，对她再好，她也不会稀罕。
“那就请恕在下无礼了。”柴弘沉着脸，静静说道。
慕靖蕊心里一动，脸上依旧不动声色：“怎么个无礼法？”
柴弘神色一顿：“请慕小姐莫要在下为难，慕小姐还是回去吧。”他挡在门前，如一尊门神动也不动。
慕靖蕊带着坏笑，贴到柴弘跟前，两人的衣料有了摩擦，眼看两个人就要黏在一起了，柴弘身子不自觉向后仰去。慕靖蕊正要往前，却听到院内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柴弘微微侧头，神色一松，向后退了一大步。
“蕊儿？”园内传来顾北初略带欣喜的声音，他朝她笑得一脸灿烂，“进来吧。”
慕靖蕊一愣，她并不是多想进来，只是想闹些事出来，只是想要顾北初为难。却不料，他居然带着欣喜，让她进来。她脚步微滞，带着一脸不情愿拖着步子，走到顾北初跟前。
“蕊儿是来找我的么？”顾北初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慕靖蕊本想说不，可瞅着他这幅模样，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别过脸，对着柴撇撇嘴：“将军府的规矩还真是多。”
顾北初笑得一脸宠溺：“规矩都是给外人定的，蕊儿是自家人，不必遵守那些规矩。”
慕靖蕊听了此话，脸上一红，谁跟他是一家人，还真是自来熟。
她想了一会儿道：“我记得那边有个芫迩阁，曹恒也是死活不让我进去。”
顾北初脸色变也没变，依旧一脸宠爱的看向她：“闻芫师姐身子不好，平日里不喜别人打扰，蕊儿你就多担待些。”
慕靖蕊冷笑道：“金屋藏娇啊。”
顾北初脸色变了变：“蕊儿想多了……”
慕靖蕊没理会他的解释，眉头蹙起很是不悦：“我生日那天说的话，并不是开玩笑的，你若是有别个想法，不如趁早与我爹说，不要负了别人也负了自己。”
顾北初拉着她到院中一个偏僻处坐了下去，湘妃竹上斑纹点点，像极了离人泪。
顾北初道：“闻芫师姐因为生而染病，刚出生就被抛弃，后来被师傅发现，将她带回山上，教她武艺，传授她知识。”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三年师傅不知何故，突然狂性大发，杀了所有师兄弟，师姐逃过一劫，却也负了重伤。我当时正在京赴考，对此事一无所知，若不是师姐奄奄一息地来上京找我，我还不知道这事。”
慕靖蕊问他：“你师傅呢？”
“听闻芫师姐说，师傅他失足摔下山崖……死了。”顾北初的脸色低沉着，他紧绷着脸，“我派出很多人去寻他，都是无功而返，寻来寻去，最后还是什么都找不到。”他自嘲地笑了笑，“我还未放弃，还不想放弃。”
顾北初是被师傅养大的，对他而言，他们的感情已经不仅仅是师徒了，更大程度上可能更甚于父子的感情。
顾北初抚额，闭着眼道：“算了，不提了。”
慕靖蕊想要张口安慰他，却不知道说点什么，最终还是闭了嘴。就这么安安静静陪着他吧，安慰他的话，他应该已经听过很多了。
慕靖蕊知道失去亲人的感受，她娘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死了。她那时候不懂事，还不明白死是什么意思，只是哭个不停，不要爹爹也不要哥哥，她只要娘亲。可她不知道，她娘亲死了，永远回不来了。
她每次一哭，慕靖蓉便跟着哭，慕靖年也跟着难受。她爹这时候就特别忙碌，抱着几个孩子，一一安慰他们。
慕靖蕊那时太小，没注意到她爹被泪水润湿的眼角。
她想，跟顾北初比她幸福太多了。她还有爹爹，还有哥哥姐姐，还有亲人，可顾北初却只剩这么一个师姐了。如果是她，她也会接闻芫到府里来的，顾北初没错，她没怨他的理由，她只是不喜欢自己未来的夫君，身边还有另一个女子。
她不觉得自己就因此对顾北初有了好感，也不是多在意他，她只是不喜欢还有个女子，住在这里罢了。可她转念想想，既然她不希望顾北初从她这里得到什么，那么她又有什么立场去管顾北初的事呢。
慕靖蕊有些怅然的长叹一口气，却发现顾北初正对着她笑。她神色一收：“笑什么？”慕靖蕊想不明白，顾北初刚刚还一脸失落，这会儿怎么又满脸笑意了。
顾北初伸出一只手，端起桌上的茶杯，微抿了一口。刚刚还泛着热气的茶，这会儿已经凉透了，已经四月末了，这茶还是这么禁不起放。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美人如冠玉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