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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尾声 ...

  •   如今她再不是院子里的下等丫鬟了,再看不出原有的风尘气质。进了山庄,她要学会端庄典雅,惠质兰心。好歹也算是万俟少庄主身边的女人,就连山庄里的下人们也得对她礼让三分,尊称她如夫人。

      整个山庄大概就只有这院子里的人知道有她这个“夫人”的存在吧,银杏漠然地想。她是污秽,就算再耀眼,也见不得光——充其量不过是床帏间一块暧昧的痕迹罢了。

      她拈起笔来蘸了颜色在脸上轻巧地勾勒起来,容颜在镜中逐渐清晰,眉若远山,眼若秋波,丹唇微阖,顾盼多情。满室芳香阵阵,恰似荒原上的菖蒲花,在和煦的艳阳中婀娜生姿。每日起了身,就得把一张脸蛋打扮好,随时迎接主子亲临,这也是唯一与在鹊桥仙相同的生活规律。近半个月来,万俟岸总是隔三差五地来小院与银杏亲热,由于他至今未婚配,倒也不必因家庭而受到任何束缚。

      “鹊桥仙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事发十多天了,万俟岸仍然没有放松对鹊桥仙的监视,他办事谨慎小心的态度丝毫不减。

      “没有,少主。”

      “……风平浪静过后往往是更大的海啸。”他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继续派人监视,一有消息立即来报。”

      “是。少主。”

      待话一问完,万俟岸示意来人退下,但却没见对方有离开的趋势。他迎上那道目光:“还有事?说吧!”

      “是,少主。近来少主跟那个女人似乎太过亲密了,依属下看来,那女人留不得。毕竟是从窑子来的,少主莫要为她毁了英明啊。”

      乍听这话万俟岸半翕着嘴,脸上挂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望着手下,这一番言语倒无关痛痒,令他小吃一惊的是这些平日里在刀口上过活的手下什么时候开始顾虑起自己的私生活来了。

      “这事儿……我自有主张,下去吧。”

        那晚,他照样与银杏在万般风情中缠绵。

      “你我连手的事已经败露,想必鹊桥仙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即使不会明里跟咱们来硬的,你认为他们会轻易放过你我?”例行公事之后,万俟岸开口说问道。

      “老板娘的作风银杏向来都清楚的……”不直接回答而是辗转地应了一句。

      “你难道没有后悔过?我是指对菖蒲。”

      “菖蒲的死银杏的确难逃罪责……”说着银杏环住万俟岸的臂收拢得更紧,眼里忽闪出一片迷人的温柔:“但是爱,可以让人忍辱负重地活着……呜……”话音被湮没在甜蜜的吻里。

      “是菖蒲花的香味?”唇齿间,万俟岸又轻轻吐出一言。

      银杏听着,动作也缓了下来。

      “对,临走时从鹊桥仙带来的……那个早晨,那个房间,大概一辈子也无发从银杏的记忆中摸去了。守在菖蒲空荡的床前,也不知抱的是何种心态。都已经溜出门了,还是返回去拿了这盒水粉。”

      银白的月光从窗棱中照射进来,银杏低垂着脸,眉睫下的一抹妖红却散发着冷冷清韵,令她看来更添妩媚。

      便在此时,一抹寒凉抵上颀长的脖颈。

      万俟岸握着匕首,勾起冷澈的笑意:“实在不该再留你了,这就送你去跟菖蒲赔罪。”

      银杏先是愕然,接着是一脸听天由命的神情,然后化成一抹平静的笑——这样的结果她早就猜测到了。万俟岸手中一个使力,匕首一划,利落地切断了颈动脉。

      血汩汩而下。

      银杏还是痴痴凝望着眼前这个断送她性命的“情人”——或许根本就不算是,仅仅她一厢情愿的认为罢了——目光中的温柔依旧,只是少了平日里的激情与热烈。

      “公子……”血管被切断的同时,连气管也被割破了,血渗透进气管里使她说话也异常艰难:“杏儿走之前……还有句话要说……”哀怨的眼神有些迷茫。

      事到如今银杏没指望再活了,万俟岸也隐隐动了恻隐之心,抛却最后一层顾虑,重新将她揽回怀里:最后一程就让她走得如愿吧。

      “你说,我听着。”

      “公……公子,杏儿不是说过吗,爱,可以让人……忍辱负重地活着……亦可让人义无返顾地……去死……”声音渐渐低弱,明亮的眸子也渐渐散乱,满眼的柔情化做一滴相思泪。银杏轻轻抚摩着他的脸,指尖仿佛流泻着她最后的生命。

      万俟岸思绪翻飞,这些日子只是跟她在床第间交欢,享受着□□上的愉悦和满足,却从未仔细瞧过那张躺在他身下的容颜,未在意过她的一颦一笑。惟独残存在记忆中的恐怕只有两次恣意的哭泣吧。

      第一次,在菖蒲的闺房里,自己在她满脸的泪光中霸占了她;

      第二次,在这里,自己亲手结果了她。

      早在手下提醒他要除掉银杏之时,他就已经作了决定,毫不犹豫。为何,为何面对真实的场景竟有过后悔的念头?一直都以为院子里全是虚情假意,但如今他是否也得重新再来忖度忖度这个结论呢。

      一半是情势所迫,一半是出自真情,他埋头亲吻上了那浓艳的眉睫,眼泪沾湿了水粉,就像水墨画中的晕染一样由深至浅渐渐扩散开去,荡漾出一丝花香。

      忽然,他不敢再低头。

      怀中的人,已经没有呼吸,彻底寂静了。

      万俟岸放下银杏,取出丝巾盖在她没了血色的脸上。

      “有些人就只存在于特定的时间里,过了那段时间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他如此安慰着自己。父亲一直都训诫不要为儿女情思系忧肠,大丈夫当断则断。自己几时开始在乎起这等感情来了?!

      过眼云烟,就让它散了吧。

      须臾间万俟岸稳定了情绪,此刻他又回到了惯常的泰然自若,从容闲适之中,刚才的波澜仿佛从未掀起过。

      起身,走向房门。

      忽然,全身抽搐了一下,胃里是翻江倒海的绞痛,唇间是一股清丽幽雅的芙蓉花香,指尖充血,已然泛红。

      冰芙蓉。

      以牙还牙,这招当真是青出于蓝。

      淮水以西,鹊桥仙静静地立着,似乎已经厌倦了河边的日升日落。

      西苑里一株成年的银杏树突然枯死了。

      牡丹望着光秃秃的树差,心不在焉地说:“银杏死了呢。”

      “拖到现在,还真是有点意外啊!”蔷薇悠然地接了一句:“就是不知有没有实现她的利用价值……也不枉费咱们放她逃出去的一番用心呐。”

      “总之不要高估了银杏在万俟那小子眼里的分量,暗卫明儿个送消息过来,到时候就水落石出了。线是放出去了,就看那厮咬不咬这块毒饵……”揭开手中的脂粉盒,牡丹定定地看着。

      射月山庄,鹊桥仙抛给你的姑娘看你接不接得住……

      这次,我让你心甘情愿地自投罗网。

      天公作美,阴霾了十多天的脸终于放晴了。雨自昨晚就歇了。

      清晨,阳光还没射穿云层,只有柔和的光斑透下来,铺在青石板上。近半月来雨露冲刷使整个石面都显得水润光洁,瓦楞上的积水顺着房檐一串串滴下,跌落进浅浅的水洼里。

      羊肠小道,石径斜。

      支呀,支呀……

      两顶素轿出现在小巷中,相向而行。

      这样的路面尤其考验轿夫的手艺——脚下一深一浅抡着罗圈,肩头可得四平八稳不晃不颤。否则坐轿之人定会被颠得不轻。

      支呀,支呀……越走越近。

      支呀,支呀……近了,更近了。

      轿身相错,两股极细的气流分别钻入对方的布帘下。

      ——惭愧,惭愧,看来下毒的功夫在下是班门弄斧了。

      ——是公子高段,看穿了妾身的小伎俩。

      ——承让,亏得姑娘手下留情,否则在下的小命就没拉。

      ——哪儿的话,公子太过自谦,是公子命不该绝。不过公子与鹊桥仙之间的账还没两清呢。

      ——此话怎讲?

      ——银杏出逃,纯粹是自愿,她的死我鹊桥仙自不与你计较;荼蘼受伤公子中毒,也姑且算是扯平。但菖蒲到底是人命一条啊,不能就这么了结。

      ——哦,不说倒真忘了。那在下随时恭候姑娘赐教。

      ——不敢,公子言重了。论武学妾身自叹不是对手,单比心志倒还可以讨教几招。

      ——客气,客气,谁人不知“鹊桥艾牡丹”向来都是兵不血刃的?!

      ——公子谬赞,妾身受之有愧,不过还是得嘱咐公子,留神点儿。

      ——多谢,多谢。有诗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若能躺在姑娘怀里,在下就是死了也值啊……

      传音入密,每一丝都掀动着那两匹布帘。

      莹白手腕上环着一圈粉色的玉镯,嵌在玉里的牡丹花娇艳欲滴;修长的指骨,有节奏地敲击着掌心里的黄铜暖壶,上好的沉香钻出镂空,节节攀升。

      一边是毫无武计可施的“弱”女子;一边是内力暂退的“病”少爷。二人相视而过,谁也不敢妄动。

      当阳光肆意的洒落在地面之时,两顶素轿已各自消失在了小巷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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