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蛮》阿月月月月

1、第 1 章

　　《绝唱·菩萨蛮》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菩萨蛮》 韦庄

　　二月初三立春深夜 宋辽交界地

　　冬天刚过，未消融的白雪还堆积在路边，马匹踏过时雪花会纷飞而起，月色洒在地面冰凉如水，却也温柔静谧。地面残留的鞭炮碎屑铺了一片，红红的碎屑，白白的雪花，相映明艳。
　　展昭披着雪白的狐裘，悄悄打开房门溜进院子里，脚下青石板的路面，缝隙间青苔蔓延，沾了水有些滑腻，不过他走的很随意，也很稳。
　　睡不着。
　　眉眼间有微微的暖意，难得的没有睡意，不是因为内伤还在疼痛，也不是畏寒的体质害怕寒冷，更不是担心远在千里之外的开封府好不好，只是单纯的，因为一些莫名的，温暖的情绪睡不着。
　　有些想他了。
　　展昭弯起嘴角，在院子里寻了个干净的角落坐下。

　　半月前追捕一名大辽刺客，不想那人隐匿之术了得，一追就追到了这宋辽交界之地，自冲宵一役后，这还是自己第一次独自在外办案吧。
　　今天，刚好是新年。
　　晚饭时分家家户户忙着点鞭炮，发红包，看着那些热闹，展昭突然有种自己不属于这里的感觉。确实，他们的恭喜笑容仅仅是出于礼貌和节日的需要，并非因为自己是特别的。
　　特别的，自己特别的人不在这里，在千里之外的开封府。
　　手从狐裘里伸出，手中执着一把长剑，雪白剑鞘，雪白剑穗，画影。
　　临行前，那人硬于他换的，说是见剑如见人。
　　其实有剑没剑不都一样，不总是一直想着的么？
　　展昭笑了，左手横剑于膝，右手梳理着剑穗。

　　有些愉悦的脚步声从回廊那头传来，转过头去，印入眼帘的是红花的小棉袄，和两个跳动的羊角小辫。
　　是客栈老板的小女儿，妞妞。
　　妞妞也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展昭，她记得这个蓝衣服的叔叔，记得他笑起来很好看。
　　“叔叔，你怎么还不睡？爹爹说晚上不睡觉不是好孩子。”童声稚嫩。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童，展昭道：“妞妞怎么不睡？”
　　“妞妞睡不着，妞妞收了好多红包。”说着，急忙从怀里拿去那个小钱袋，打开绳结，露出里面的十几枚铜钱，女童笑的很高兴，咧开的嘴里有几颗空缺的牙齿。
　　想起自己小时候在新年收到红包时，也是这样高兴，展昭也笑了。孩童永远是最单纯的。
　　女童收起钱袋，坐到展昭身边，道：“叔叔，爹爹告诉我新年过了，春天就来了，春天就可以看红红的花。”
　　春天来了？
　　展昭微怔，随即了然，声音淡然感慨。
　　“是啊……春天来了！”
　　微微闭上眼，带着几分贪婪的呼吸，直到寒冷的空气浸漫了整个身体，展昭很明白，再过不久，雪影居的梅花会凋谢完，而开封府后院的桃绯却开始绽放。
　　春天来了！
　　那自己的春天呢？
　　自己上个春天在干嘛？似乎是和那人在画舫里缠绵吧。
　　有些火热的温度袭上脸庞。
　　自己的春天，应该是在有着方正青石地板，和桃花花瓣飞舞的开封府，或者是寒梅清幽冷香伴着温暖暧昧的雪影居，或者，是更温柔，更幽秘的江南。
　　“江南春，江南春……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展昭小声念这首诗，女童疑惑的望着他，不懂那些是说的什么，也看不明青年脸上的笑意，只无端的觉得好看。
　　也许很多年后，等她长大了，心里有了人，会明白，那种笑意，叫作幸福。

　　………………………………

　　江南，水江南。
　　微雨淅沥，如柔媚女子面蒙白纱，婉约清雅。
　　晨光微晓，一座画舫静静停在湖心，它已在这湖里停了一夜，离岸甚远，竹帘遮蔽下带着疏离。
　　‘叮……’
　　悬挂在画舫外的铃铛被风吹的轻响，透过垂落的竹帘飘起画舫，透过上等苏绣的帐幔飘进里间的床榻。
　　柔软的薄被盖在身上，乌黑的发丝或纠缠或洒落，闭着的眼微微转动，缓缓睁开，还有几分睡意的朦胧留在其中。
　　“早上拉？”清朗温和的嗓音带着几分沙哑。
　　展昭撑起身，拉开环在腰间的白皙手臂，小心下床，脚尖刚触地，一阵酸软就直窜全身，轻轻挑起眉，心里暗暗庆幸不算严重。
　　拿起床边椅上的衣服，一件件穿上，瞥见胸腹间的痕迹，想起昨夜的放纵，还是红了脸，连忙加快穿衣的速度，好似只要看不见了那些印痕就会消失。
　　再瞥见还在床榻上熟睡的人，有谁能想到，一贯霸道阴狠的男子会有孩童似的天真睡颜，展昭小小的撇撇嘴，昨夜他们到底谁比较辛苦啊！
　　玩心起，执起一缕落在枕上的发丝，扰扰他的鼻子。
　　然后，狭长的凤目睁开，睡意弥漫，显然未醒。
　　刚无声笑起，却被巨大的力道拉倒在床榻上，在望去，凤目里那还有迷蒙，分明是清明狡诈。
　　耳垂传来轻微的刺痛，和低沉的笑声。
　　“你若是无事不妨继续睡。”
　　拍开已经开始往下游移的手，展昭直起身，整理下衣衫，回头对已经坐起身，明目张胆赤裸着上半身的白玉堂道：“事多着呢！”
　　撩开胸前的发丝，白玉堂露出白皙精壮的胸膛，微微隆起的肌理，白皙如玉的皮肤，只是上面星星点点的灰白伤痕增添了几分微暇。当然，还有手臂，肩上的红色抓痕。
　　纤长手指划过左肩上的抓痕，白玉堂笑了，邪气暗涌：“不愧是猫，真爱抓人，瞧瞧，仔细一数，怕是有十几条吧。”
　　感觉到耳根的热气，展昭抓起椅上的白衣，扔过去：“还不起身！”
　　扯下搭在头上的衣衫，白玉堂道：“江南春，江南春……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这么好的天气不睡觉简直是浪费，猫儿，继续睡吧！”
　　送上一记眼刀，束好长发，展昭转身走出里间，身后听见白玉堂的嘟噜。
　　“哼哼，好个不识好歹的猫！……还是被子好，软软的被子，暖暖的被子，被子好，被子妙，老鼠的被子呱呱叫。”
　　绷紧的脸终于还是忍不住，展昭飒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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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叔叔，叔叔。”
　　回过神来，展昭看着女童无邪的眼睛，红了脸，自己在孩子面前居然想起这个！
　　死耗子！
　　“妞妞，天太晚了，快去睡吧。”
　　“叔叔也快睡。”
　　女童点点头，向回廊那头走去。
　　展昭站起身，紧握着画影，想了半天，终于微笑起来，在女童快要消失时唤道：“妞妞。”
　　女童回头，看着月下的青年笑的温和，向她走来。
　　“你明天告诉爹爹，就说叔叔走了，好不好。”
　　女童眨眨眼，疑惑道：“叔叔为什么要走？”
　　“叔叔…要回家了。”
　　“回家？”
　　“恩，叔叔的…家人在等叔叔，等叔叔回家。”
　　“恩，明天告诉爹爹，叔叔回家了！”女童用力点点头，已示自己记住了。
　　看着女童身影消失在拐角，展昭回房整理行李，在天际隐隐微明时跨上墨云，向开封行去。
　　——若是顺利，十五之前应该可以到吧。
　　晨光升起，拂过展昭飞起的发丝，拂过展昭眼里温暖的情绪，拂过展昭嘴角快乐的弯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