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情水》上雨

1、第 1 章

　　忘情水
　　题记：君丢半颗泪，我乱一片心；若为功名故，此生在红尘。
　　1938年秋，汪正清奉国民革命军第3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之命率独立团第4团进驻溪口。在青山环绕绿树掩映之间汪正清看到村庄错落有致，听见泉水淙淙作响，不禁心旷神怡。心想他日解甲归田，定当隐居于此。
　　接风的晚宴很是丰盛，除了常见的鸡鸭鱼肉还有各色的山珍。
　　“眼下正值国难当头，兄弟初到宝地，寸功未立，竟得各位父老抬爱，甚感惭愧！”
　　汪正清明显感觉有些过意不去。
　　“长官哪里话，长官前来保境安民，已是我等荣幸，要是搁在往日，请都请不到呢！来！为抗日干杯！”
　　为首的许继贤慌忙作答。就这样推杯换盏，酒酣耳热之际，只见门帘一挑，一袭白裙掠过，
　　“怎么，来了贵客也不叫上我？”
　　“新芳，胡闹什么？让长官见笑了，这是犬女许新芳。快来见过汪团长！”
　　许继贤跟着解释，汪正清应声而立。
　　“汪团长？是不是汪正清呀？当日团山阻击战汪团长可是威风八面，叫鬼子进退不得......”
　　汪正清心里一惊：她怎么对自己知道的那么清楚？
　　“汪团长，我敬你一杯！”
　　汪正清慌忙举杯......那夜汪正清喝得酩酊大醉，而在酒后的梦里，那一袭长裙已幻化成朵朵的百合，散发出阵阵的异香......
　　许家住在汤村，汪正清的部队就驻扎在那儿。作为溪口的大户，许家经营着许氏书院，教附近的人们读书习字。许新芳本来在南京女子大学读书，由于战事突起，她只好回家帮助父亲料理书院。
　　溪口群山环绕，地形独特。经过实地侦察，汪正清在溪口西南方向狮峰黄蜂岭设卡驻守一个连，在溪口东北青龙山设卡驻守一个连。这两处关隘易守难攻，周围又兼高山深林做保障，溪口自然万无一失。汪正清的独立团素以军纪整肃著称，又加上汪正清勤于政事，不到3个月已把溪口治理得井井有条。为此博得顾祝同的称赞，皖南各地长官到溪口取经的亦为数不少。
　　汪正清为此疲于应付，感觉不是滋味。听说金牌坑朝天洞的菩萨甚为灵验，便生朝拜之意。许新芳得知，欣然陪同前往。菩萨跟前，汪正清一连抽了三个签，不料全是下下签。和尚笑了：
　　“施主不必多虑，签是反的！”
　　汪正清苦笑：
　　“师傅能否为我解签？”
　　“施主真要解签？......好吧！施主仪表堂堂，虎目生威，一看便知是忠义之士，但施主一生辛苦，颠沛流离，到头来恐怕是一场空！”
　　“望师傅言明！”
　　“此中玄机不可道破，不过希望施主听我一劝：施主傲气过重，只可随遇而安，不可逆天而行。切记！”
　　再问，和尚言：
　　“这种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施主不必放在心上。”
　　回来的路上，汪正清闷闷不乐，许新芳也觉索然。
　　“这个地方为什么叫金牌呢？”
　　汪正清忽然问。
　　“好象是古代一位将军从此处过，把皇帝赐给他的金牌给丢在这儿了。”
　　] “哦，这地方山连着山，将军带兵上哪儿去？干什么？”
　　“我哪儿知道。不过不一定非要有事才来，这儿风景这么好，将军到这儿来玩，跟你一样求神拜佛也不一定呀！而且据说皇帝也来过溪口呢？”
　　”吹牛！“
　　“ 真的，人家都这么说：乾隆下江南到这儿看中了一位女子，然后就把她纳为妃子。这个女子叫梅娘，后来人们就把她住的村子叫梅龙。喏，那就是！”
　　许新芳手指着金牌旁边的一条山冲说。汪正清哈哈一笑：
　　“你真能编，说到哪儿编到哪儿！”
　　“真的，人家都这么说！”
　　抽签回来，汪正清心思沉重，整日愁眉紧锁。这一日，吕辉来访，他带来了上好的云雾茶。茶盖一开，顿时满屋子的异香。于是赶忙泡了一杯，轻轻的呷了一口，竟然觉得满嘴甘甜。
　　“好！好！好！赛过龙井！”
　　“ 团长真是慧眼，这是塔泉云雾，在古代是贡品，可是专门送到宫里给皇帝喝的！”
　　“哦！那我就谢过兄台厚意了。只是不知这茶为何异香扑鼻？”
　　“你想想，那些茶树生长在云雾之间，白花丛中，吸收天地灵气，白花之香，自然会有清香阵阵！”
　　“那我要去塔泉看看，真是水土怡人啦！”
　　“ 欢迎汪团长去我们那儿做客，高峰山就在我们那儿，上面铁瓦寺的菩萨可灵啦......”
　　“哦？可有朝天洞的菩萨灵验？”
　　“这个不好说，不过那山虽然比较高，路也难走，但是去求神拜佛的人却也比较多。”
　　当日下午，汪正清和许新芳就随着吕辉去了塔泉。第二日清晨，他们早早的上山。铁瓦寺的钟声悦耳清脆，汪正清的心不禁沉寂下来，他闭着眼抽了一支签，定神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下下签。
　　方丈接过签爽朗的笑了起来，汪正清不明所以。
　　“将军肯定为抽不到好签难过吧？其实大可不必，因为一来这签是反的，二来我这下下签在签筒里少之又少，却被将军抽到了，说明了什么？”
　　汪正清不解。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得意处一二分也，而这比例正是我这签筒里好签与坏签的比例，所以我要恭喜将军了！”
　　“师傅，我想求得一生圆满，不知如何去做？”
　　“将军心志极高，只是凡事不可强求；与将军随行的女施主慧根非浅，将军如果和她心灵息息相通，则是将军大幸，将军亦将前途无量！”
　　汪正清听罢大喜。然后许新芳和吕辉各抽了一支签：许新芳的是上上签，吕辉抽的居然是汪正清的那一支。
　　“男女有别，签有好坏，月有圆缺只是因为此消彼长。三位乃豪杰俊士，即便不名垂青史，也一定会为人们所称颂的......”
　　说吧方丈微微一笑，然后隐身禅房。三人大喜，众人快乐的下山。吕辉盛情款待汪正清一行，众人痛饮至黄昏，许新芳竟然突发奇想，准备顺着溪流夜走华阳河，一直走回汤村。
　　汪正清喝了很多酒，头脑一热：
　　“走就走，不就三十多里的路嘛！”
　　于是许新芳和汪正清在前面慢慢的走着，哨兵在后面牵者马匹远远的跟着。一直走的脚底发热，许新芳索性打着赤脚，坐在华阳河边，趟着潺潺的流水。汪正清望着水中白皙的小脚，不觉心里痒痒的，禁不住伸出双手去抚摩。许新芳连忙闪身让开，嗔笑着说：
　　“不要脸！”
　　沉沉的夜幕下看不清汪正清的脸色。
　　“我......我就不要脸！”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的跑着。汪正清跑到许新芳前面，许新芳停下来望着汪正清涩涩的笑。汪正清抓住许新芳的双手，许新芳把头埋得低低的。
　　“新芳！嫁给我吧！”
　　“不干！”
　　“为什么？”
　　“因为你坏！”
　　“我哪儿坏了？”
　　“你摸人家的脚！”
　　“我......”
　　“不过......如果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嫁给你！”
　　“你说，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我都答应！”
　　“你一个人把日本鬼子都杀光我就嫁给你！”
　　“啊？我一个人？我是想，可......”
　　“你不是有部队嘛，你可以叫他们帮你，然后我就可以嫁给你了！”
　　说罢，，许新芳挣脱汪正清的双手，一溜烟地骑上马跑了。
　　“我明白啦，抗战胜利后我就到你家去提亲！”
　　汪正清在后面狂喊。

　　1940年秋，顾祝同急召汪正清回司令部。
　　“正清在溪口几年了？”
　　“报告司令，年头岁尾3年了。”
　　“眼下大敌当前，我国土大片沦丧，正清有何看法？”
　　“报告司令，我当誓死报国，为抗日流尽最后一滴血！”
　　“我是说你的终生大事，你和许新芳什么时候结婚？”
　　“报告司令，我们打算抗战胜利后结婚！”
　　“我知道，可是眼下局势紧张，谁知道这仗能打到什么时候......许新芳的父亲找过我了，我知道你们有约在先，你看......”
　　“报告司令，我和新芳都坚信抗战必胜，就是再打上十年我们也等！”

　　1941年元旦，顾祝同急召汪正清。
　　“正清在溪口感觉如何？”
　　顾祝同和颜悦色。
　　“报告司令，溪口人杰地灵，民风淳朴，但正清无心消受，大敌当前，正清始终以杀敌报国为己任......”
　　汪正清以为顾司令又要催自己结婚，心下不禁十分感激。
　　“好一个‘无心消受’，我看你是要陷党国于绝境......”
　　顾祝同一脸的正色，汪正清悚然。
　　“卑职愚钝，请司令明示！”
　　“ 明示？需要明示吗？共军野心勃勃，皖南地界，新四军人数激增。有人怀疑许家父女名为教书，实则通共。我军重要情况，都是从你溪口走露风声......这些你难道一点都不知道吗？”
　　“可是眼下国共合作......”
　　“幼稚！你不知道党国正面临内忧外患，如果我们在此苟延残喘，共军虎视耽耽，他日日本人走后，我们何以收拾残局......”
　　“正清，你还年轻，将来前途无量，凡是要以党国利益为重。过去的事就算了，你也不必自责，你老丈人的事我会帮你澄清的......眼下有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最近新四军活动频繁，因此我命令你部全团驻守黄峰岭，密切注视泾县新四军动向，有情况及时报告......”
　　“是！”

　　皖南事变后，许新芳质问汪正清：
　　“你们怎么能这样？”
　　“我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你就没长脑子吗？”
　　“你以为我愿意这样这样做吗？”
　　“正清，我们结婚吧！你也不要去打仗了好吗？我们就在溪口过一辈子，我是女人，我不懂政治，我只希望我们平平安安......”
　　许新芳的声音带着哭腔。
　　“新芳，我何尝不这样想！可是我们发过誓的，而且这仗越打越窝囊，我更不能......”
　　“正清，我怕我会变，我怕你也会变......”
　　“不会的！你一定要等我！”

　　汪正清毅然的走了，1945年秋天，汪正清兴冲冲的来到汤村：
　　“新芳新芳，咱们可以结婚啦！”
　　“结婚？和谁结婚？”
　　许新芳虎着脸。
　　“怎么你忘了？我们约好的！”
　　“我没忘！你还答应过我不让我失望呢，可你怎么做的？民国三十年你背着我去泾县茂林我不说；民国三十二年在青龙山你的士兵打死放牛娃林小毛他才十二岁；民国三十三年六月，红星的魏娟娟去艾民，途径黄峰岭你们硬说她通共，活活的把她的脑袋砍下来，你们不是不知道她有孕在身，整整七个月呀......”
　　“有些事我当时并不知情，我也不想解释......苟以身死利国家，我又何苦爱身惜命！”
　　“好一个‘苟以身死利国家’，你自己看看这是一个怎样的国家：苛捐杂税多如牛毛，暗探到处都是，山岗的龚老八60多岁了，晚上去茅房一不小心就给你们抓了壮丁......你知不知道外面跳着脚骂我们许家......”
　　“新芳，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对不住溪口的父老乡亲，可是我身不由己......”
　　“你别跟我狡辩，我问你：吕辉是不是你杀害的？”
　　“ 不是，他死在叛徒手上！”
　　“叛徒？你们不悬赏200大洋会有叛徒吗？民国二十七年你初到溪口，吕辉专门为你跑到东华伞骨里去打梅花鹿......你忘了吗？我当初真是瞎了眼，竟然认为你是真英雄！”
　　“新芳，不说这些好吗？我愿脱去一身戎装，与你长厢斯守......”
　　“汪团长，别开玩笑了。哦，我倒忘了，我应该叫你汪司令。我是不会嫁给你的，你走吧！”
　　许家门外汪正清长跪不起，三日三夜，第三日夜，哨兵来报，说许小姐从后门走了。汪正清匆匆追赶，行至华阳河边，只听到幽幽的歌声传来：
　　“今朝华阳水，昔日天上云，若非前世缘，缘何遇见君，见君我难忘，多情却自伤，今朝离君去，来日可方长？......”
　　士兵举着火把，汪正清看见许新芳站在竹排上，边唱边划。汪正清在岸上大声的呼喊，许新芳置若罔闻。竹排渐行渐远，歌声也渐渐淡下去......
　　汪正清含泪离开了汤村......1949年2月，中国人民解放军截获电报一封：“因局势多变，特命汪正清部将拟用于宣城至黄山一路铁轨深埋掩藏，以防落入共军之手......”之后汪正清和那些铁轨神秘消失，铁轨的去向到现在还是一个迷。
　　后人很少提及这段往事，人们更多的津津乐道于一个牺牲了的英雄，于是溪口有了以这个英雄命名的山村-----吕辉。汤村也改了姓，叫新汤。
　　后记：曾经年少爱追梦一心只想往前飞/行遍千山和万水一路走来不能回/蓦然回首情已远身不由已在天边/才明白爱恨情仇最伤最痛是后悔......
　　仅以此篇献给我所爱的溪口，我所爱的国度，希望祖国早日统一，希望国共一家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