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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个人的战场(之三) ...

  •   离开白色星球,经过一段不短的航行,海妖号再次冲入古苍星的大气层。唐娆打开通话器,却发现和基地的通讯信号中断了。舰艇在通过大气层时,偶尔会出现信号中断的现象,所以她并没有多想,继续向地面飞去。
      但是,当她接近地面的时候,信号仍然不通。
      太安静了。在这样荒凉的星球上,如果连通讯也消失的话,会让人孤独到近乎恐怖。
      她有种不祥的感觉。仪表上显示能量已所剩无几,她不可能用这点能量离开,只能别无选择地进入基地入口。

      基地大门徐徐开启,缓缓关闭。
      海妖号刚一降落,所有的灯光一刹那熄灭。黑暗里传来细微的响动。未知的危险远比已知的危险可怕的多。唐娆紧紧地攥住武器,冷汗沁出手心。
      当灯光再次亮起来的时候,海妖号周围已出现十几架战舰。每艘战舰上绘着一朵白色玉簪花,那是皇佑星的战徽!
      在惨白色的“玉簪花丛”里,唐娆成了一只掉入陷阱的“困兽”。
      她面前的通话器终于又闪烁起来。她接通信号,通话屏幕上出现一张线条刚毅的男人的瘦脸,两道目光像两把刀刃:“我是皇佑星圣战团副团长金彪。基地成员已全部被我抓获。我接受投降,立刻放下武器,走出战舰。”
      圣战团!皇佑星最强劲的兵团。传说中,足以让整个星系为之胆寒的不败之师!
      唐娆的嘴角猛烈地抽搐了一下,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大笑。十年来第一次面对真正的敌人,竟然是只身一人遭遇到圣战团。
      ——这真是命运跟她开的最残酷的玩笑。
      “我再说一遍,放下武器,走出战舰。”金彪的口气显然已带出杀气。
      对手在警告她反抗就等于选择死亡。她不得不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最艰难的判断,就算侥幸冲出包围,所剩的那点能量也不可能让她逃出古苍星。是的,她已经别无选择。想活着,只有一条道路可走——投降。
      不能死,不能就这么白白地死了。不是对生命的贪婪,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继续复仇。只有活着……她放下了武器,走出战舰。
      十几名身穿防护衣的皇佑星士兵立刻围上来,把她押进关押俘虏的机舱。机舱里关着她的很多同伴,她一眼也没看他们,独自走到靠墙的位置,抓起脖子下面的弹片,狠狠地咬住,舌头尝到血腥的味道,是牙齿在金属上锉出的血。赤裸裸的耻辱感几乎要把她的心碾成碎末。

      “她是个黑头发、黑眼睛的美人。她五官偏大,如果分开看,每一处都不符合美人的标准。但是,凑在她的小脸上,倒是令人惊艳。”在迷星治安维和部队的指挥部里,坐着圣战团团长——李翔。
      他的黑色制服上绣着一朵紫恋花,标志曾被武皇帝亲自授予“紫恋骑士”的殊荣。
      在李翔的面前,站着一个在迷星王宫担任过内侍的老者。老者听完李翔的讲述,紧皱眉头没有说话。
      李翔微微向前探了探身子:“好吧,我问得再明白些,她是娆公主吗?”
      老侍者浑身一颤:“我……不知道。”
      老者话音落后,一个身材健美挺拔的年轻女人走进来,是李翔的女副官关璘,也是皇佑星帝国里唯一由女性担任的副官。
      关璘将一个文件夹郑重地放到李翔前面的桌子上。文件只是份普通的情报,关璘的郑重表情来自于对李翔发自内心的敬佩。
      李翔没有马上看文件,舒展了下略感疲倦的身体,抬起两条长腿、跷到桌面上,让关璘给他倒一杯酒。与此同时,桌上的通话器发出刺耳的响声。
      用懒洋洋地姿势听完报告之后,李翔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占住王宫南路。不要追击。”放下话筒,李翔跟老者继续刚才的话题,比起王宫广场上的战事,李翔似乎对这个娆公主更多出几分兴趣。
      李翔一边跟老侍者聊天,一边开打文件夹,从里面抖出几张照片。照片上都是同一个小女孩。有的抱着娃娃,有的戴着月光花编织的花冠,每一张小脸上都洋溢着甜甜的笑容。看着照片,李翔的嘴角也不自觉地翘起一道浅浅的笑痕。
      随后,他又从另外一份文件夹里拿出一张唐娆的近照。这是战俘营刚发来照片。照片上的女囚带着倔强的眼神,一脸的愤恨。
      他把两份照片同时展示给老侍者:“你能说,她们不是一个人。”
      老侍者盯看了照片好一会儿,眼眶里溢出老泪:“不,不。那怎么可能是一个人。我们的小公主最爱笑,对所有人都充满友善。她不可能会有那样的表情。那不是公主,公主已经死了,被月光花神带走了。”
      听到老者欺骗小孩子一样的谎话,坐在通讯屏幕前的女通信员忍不住笑了一声。她笑完,立刻意识到失态,偷眼朝指挥台上的李翔看了一眼,看到少将军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才松了口气。
      李翔的临时指挥部坐落在迷星的王宫遗址内。在这座指挥部里,到处都能看到女兵的身影。这可算李翔部队里极具特色的风景。在皇佑星的将领里面,李翔有两大特点:一个是他是整个帝国里最年轻的将军;另一个便是只有他肆无忌惮地把女人任用到军队里。
      英俊不凡的少将军终日被一群女部下包围,多少给这位年轻的将军惹来风流好色的名声。
      娇小的女通信员穿着紧身军装,使她在操作屏幕的同时还能展示性感的身材。在她手指的一连串按动下,巨大的指挥屏幕上一清二楚地播放出地面战况:在王宫东面的天空,弹雨铺天盖地倾泻而下。上百团火球在地面爆炸,火光迸裂,几十辆没逃离的战车被击中,顷刻在冲天火浪里粉身碎骨。
      这种追击战斗,显然违背了李翔的命令!
      女通信员偷偷看了李翔一眼。李翔眼睛略微眯起,注意了一下战舰的所属部队标志,对副官关璘道:“看来,我们的纵队司令又在自以为是了。”
      这种调侃的口气让关璘听不出李翔的真正意思。第九纵队由李翔的弟弟李仞负责指挥。这位李家的小公子一向骄横跋扈,也只有他敢如此公然违抗指挥部的命令。
      “少将军。您的意思是……”
      李翔的表情一下子冷肃起来:“让他马上过来见我,否则军法处置。”

      门外响起一阵急匆匆的皮靴声。李仞的人还没到门口,气冲冲的声音就冲了进来:“大哥,为什么命令撤退!我只差一步就把暴徒杀光啦!”
      “暴徒不会因为你的一步,就被消灭干净。”
      “杀一个就少一个。”
      “你应该知道,你的部队每追击一米,就有大批市民死于非命。”
      李仞打断李翔:“大哥,我看你应该脱下这身军服,去做大慈大悲的僧侣!”说着,他扫了眼高挑的关璘和性感小猫一样的女通信员,讽刺道,“当然,要是大哥出家,皇佑星寺院里一定会闹出女人当僧侣的笑话。”
      “不要跑题。”
      “好,我就跟你言归正传。我问你,迷星这帮杂种有什么值得同情!暴徒就藏在他们当中。或者他们每一个都是暴徒!他们随时想造反,做梦都想割下你我的脑袋……”
      李翔等着李仞发泄完牢骚,说道:“你至少有一句话说得不错——他们每个人都是潜藏的暴徒。正是这个原因,才要尽量缩小事态,不要激起更大的愤怒。”
      “愤怒?”李仞哈哈大笑,“不过是一群懦夫无望的挣扎!有什么可怕!”
      “弱者的愤怒未必总是无望的。”李翔淡淡甩出一句感慨。他深知李仞的脾气,不指望能用几句话说服这个头脑简单的小子,“鉴于你的错误,我决定撤销你对第九纵队的指挥权。”
      “什么!”李仞立刻暴跳如雷,“这不公平!我有什么错?我不服!”恼羞成怒的李仞手握佩剑冲向李翔。
      关璘手疾眼快,一个跨步挡住李仞。关璘在李翔的部队里一向是格斗女王,没几个男人是她的对手,不出几招就把李仞制得不能动弹。
      李翔对李仞道:“如果你对我的决定不满,我也可以改变注意,把你送交军事法庭。你应该知道,你的做法,已经足够去那个地方了。”说完,一摆手,让关璘把李仞带出去。
      指挥屏幕上显示双方已经停火。映在眼前的,是一片战后废墟。昨天还是繁华的街道,现在几乎已经夷为平地,满眼都是瓦砾、乱石和炸烂的尸体。战舰和军车休息之后,救护车和消防车马上忙碌起来。一声声急救车的鸣叫,凄厉尖锐,把悲惨的气氛渲染到了极致。女人跪在丈夫尸体旁哀号。老人抱着死去的儿子哭泣。一个血淋淋的小孩被抱上救护车……
      看到这里,李翔命令通信员关掉屏幕,对着空白的幕布出了一会儿神。随后,他拿起娆公主小时候的照片,又一张、一张地端详了一遍。

      迷星,王宫,月光花……囚车里的唐娆抓住铁栅栏,努力地向外张望,似乎想一直看到再也回不去的童年。
      记得逃离迷星的时候,是个下着雨的黑夜。她趴在埃米西雅的肩膀上,伤口里不停地流着血,她害怕极了,不停地哭。十年了。终于又回到了故乡。
      多好的天气,蓝色的天空,阳光明媚,风中飘着月光花的芳香,白云在池塘里投下云影,到处充满了绿色的生机。她深深呼吸着故乡的空气,悠悠地、想起小时候,每天妈妈都会教她一首诗歌,那最后一首诗歌,是什么——
      “至美之境
      是最近旁的那个房间,
      只要那里有一个朋友在等待
      幸运抑或厄运

      灵魂又承载着怎样的坚韧,
      让它可以如此地忍耐
      脚步一声声的接近,
      房门随之而开!”

      小的时候,不懂得诗歌里的悲伤,总是开心地唱诵每一首诗;现在,才知道每一行诗句里都藏着摧人泪下的力量……
      她高声地、忘情地唱诵着诗歌;一个本来只是路过的人,因为她诵出的诗句而停住脚步。

      关璘道:“少将军,您专用的舰艇已全部准备完毕。”
      李翔没有回应关璘,而是径直走向关押俘虏的囚车。
      隔着铁窗,他突然叫了她一声:“娆。”
      唐娆惊愕地看向面前的人,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人这样叫过她了。从头到脚一个寒颤,她立刻意识到:其实不该回应这个名字!这无疑暴露出她的真实身份——被皇佑星通缉了十年的迷星公主。
      看到她的反应,李翔满意地笑了一下。
      唐娆眼里冒出怒火,浑身却忍不住冒出冷汗。
      到底是什么样的对手?他温和的表情,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沉默着对视了一会儿,她说:“你好,朋友。”这是在古苍星初次见面时李翔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现在被她说出来,是那样的充满了令人发冷的讽刺。
      李翔转移开对视的目光,从制服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道:“可以送给我吗?”
      那是她7岁生日的照片,抱着她最喜欢的娃娃,笑得那么天真灿烂。她冷笑:“我有说‘不’的权利吗?”
      李翔没有回答她的反问,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便离开了。

      李翔让关琳把刚才的老侍者叫过来同行,一边走一边寻问娆公主的情况。一行人穿过王宫废墟,走向专用舰。
      迷星是个自古崇尚艺术的国家。作为王权象征的王宫、更是把这种对艺术的追求体现到淋漓尽致的程度。可惜,十年前的战争已把这座美轮美奂的王宫破坏得面目全非,只剩下一些断壁残垣。
      侥幸的是,仍有一座宫殿保存得还算完整。李翔朝那座宫殿看了一眼,老侍者解释道:“是娆公主的宫殿。”
      那是一座蓝顶宫殿,高大的白色石柱上雕刻着迷星的象征——火凤鸟。长久失修,宫殿已经爬满荆棘和荒草,冷风拂过,大片的蒿草飒飒浮动。草丛里到处生长着月光花。白天的时候,月光花并不发光,蓝色花瓣合拢着散发出阵阵幽香,随着荒草的拂动在空气里飘浮得很远。宫殿两侧各有一道半环形石阶。左边的已经全部坍塌,右边的只剩下贴近墙壁的一半。残破的台阶上已长满青苔。
      李翔沿着坍塌了一半的半环形石阶,走上宫殿二楼。二楼的房间显然是女孩子的卧室,落满了厚厚的尘土。李翔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屋内的摆设。他的目光落在一张凤凰金木桌上。桌上放着一张已经泛黄的纸。
      跟在后面的关琳看到少将军专注的神情,以为纸上写着什么重要的文字。她凑上去观看,看到纸上不过抄着一首小诗,诗的最后一句没有写完,字迹稚嫩,多半是娆公主小时候练习写字时留下的。
      “至美之境
      是最近旁的那个房间,
      只要那里有一个朋友在等待
      幸运抑或厄运”

      李翔低声念出前半段诗句,问老侍者:“谁的诗?”
      老侍者回答:“据说,是非常遥远的星球上,一个女人写的。我的国家,自古以来崇尚诗歌……”
      关璘打断老人,用严肃的口气强调:“是我们的国家。”
      老人诺诺点头:“我们的国家每十年会举行一次采风节。在那个重要的节日里,大家会分享从宇宙各地采集来的诗歌。”
      李翔从玩具柜上拿起一个黑头发的娃娃,抖了抖尘土,信手把玩着说道:“真是个浪漫的民族。”

      囚车一辆接着一辆被放上传送带,徐徐滑进运输舰。在机舱门即将关闭的一刻,唐娆又看了一眼迷星。不能不承认,经过皇佑星十年的统治,迷星更加繁荣了。可惜,她还知道,繁荣的城市下面,埋葬着亲人们的尸骨。
      舱门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机舱彻底关闭。
      在黑暗里不知道航行了多久,舱门再次打开,唐娆抬起手遮了下舱门外突然射进来的阳光。在刺眼的阳光里,她看到远处的山顶上浮动着一大片黑色的亮光。她猜想,那里应该是皇佑星的皇宫——这个星系里最雄伟的建筑群。
      就在这时,关押她的囚车被搬运机的金属手钳住,被放进一辆小型悬浮车的后座厢里。
      车盖关闭,再次陷入黑暗,她立刻感到异常。印象中,其他俘虏都是被成批地押上大型车辆,只有她被单独放进这辆小车。

      车子停住,车盖打开,她被人从囚车装进了一只囚笼。一开始她以为被带进一座兵工厂,仔细看才发现原来是座构造很像兵工厂的别墅。整栋别墅最引人注目的建筑、莫过于那间高大的玻璃房。
      玻璃房中央,放着一个兽笼。兽笼里关着一头体形巨大的独角豹。独角豹显然已经饿了几天,双眼都红了。在笼子里面焦躁不安地打转,不时用头顶的尖角撞击着栏杆。
      玻璃房外的看台上,坐着一个年轻男子。男子披散着黑色长发,赤裸的上半身挂满黑金饰物。在他周围跪着几个年轻的女仆,正伺候他用餐。正是李翔的弟弟李仞。
      李仞瞟了眼囚笼里唐娆,从餐盘里抓起一块肉扔进铁栅栏:“吃饱点,好有劲给我表演。”
      表演?唐娆望向看台对面的玻璃房。
      阳光照进玻璃房,豹子全身放射出万点金光。
      李仞拍了两下手掌。一架电梯从房顶徐徐降入玻璃房内。三个年轻健壮的女孩子,穿着豹皮裙,带着匕首,鱼贯走出电梯,她们满脸恐惧,还是不得不走到豹笼的外面。
      唐娆深深抽了口凉气,难道……
      虽然在古苍星训练营、格斗是见惯不惊的事情,但、人和野兽搏斗她是第一次见到。

      李仞的仆人按下开关,玻璃房里的笼子咔嚓一声自动打开。豹子咆哮了一声,一个纵身,蹿到玻璃屋中间。踏出一步,抖了抖皮毛,浑身的肌肉像水波一样颤动着。
      三个女囚马上拔出匕首,她们没有马上出手,顺着玻璃墙壁蹑步游走,等待着最好的时机。
      豹子刚被放出来,也有点紧张,瞪着血红的眼睛,紧盯着对手的动向。
      李仞狂笑道:“杀,给我杀——杀死它,我就放了你们!”
      玻璃房里,豹子伏低前半身,两只眼睛发射出凶狠的寒光,突然大吼一声扑向敌人。就在豹子身体腾空的一瞬间,一个女囚跃到豹子侧翼,朝豹子的肚子狠刺一刀。
      豹子一声嘶吼,鲜血喷涌出来。可是,刚才的一刀力度不够,并没有一刀致命。激怒的豹子向刺杀它的女孩扑杀过去。女孩的匕首插在了豹子身上,没有武器的她只能拼命躲闪。但是还是躲闪不及,一大块头皮被豹子的利爪血淋淋地扯了下来。
      啊——女孩惨叫一声,倒在血泊里。
      另一个女孩急忙冲上去,想营救伙伴。负伤的豹子完全进入复仇的疯狂状态,闪电一样,扑向袭击过来的女孩。
      匕首飞了出去,女孩脑浆迸裂。
      唯一剩下的女孩见到两个同伴的惨状,已经吓破胆,只能站在原地不住地发抖。
      豹子直冲过去,头顶尖角一下子刺透女孩的身体。
      “废物!一群废物!”李仞大发脾气,周围的女仆都用畏惧的眼神看向她们的主人。
      唐娆从地上拣起李仞刚刚扔给她的食物,细细地咀嚼,吃得一口不剩。吃完后,她舔了舔手指,静静地等待着自己“上场”。
      果然,李仞马上就想到了她:“你给我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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