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玫瑰》到天堂看地狱

29、第二十九章

　　29.

　　2018年的北京，春。
　　天气预报说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正在经过，要市民注意保暖防寒。李青锁上门下楼，打开车库的门。
　　“闺女，衣服多穿点，西伯利亚寒流来了。”院子里赵家伯伯叫她。
　　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米白色高领毛衣，外边套着卡其色呢子风衣，一看就觉得冻。
　　“哎。”李青回头笑，答应了一声。

　　白色奔驰的车灯闪了闪，李青拉开车门坐进去，打上空调，点火，挂档。车窗将外边的寒流挡住，李青打起方向盘，车缓缓驶向小区外的泊油路。

　　曾经是一篇废墟的旧宅区，现在修起了一栋栋的商业住宅。有人牵着狗在路上散步，三三两两的学生在站牌下等着公交，校服袖子裹住手，低头玩着手机。车前的吊饰在转弯的时候晃了晃，红流苏摇得散开。手机响起，李青单手打着方向盘，翻出蓝牙耳机戴上。

　　“喂？”
　　“出门了吗？”
　　“在路上了。”
　　“慢点开，不着急。”
　　“嗯。”

　　她真的开得很慢，慢慢的驶过一个个的岔路口。绿灯转黄，黄灯转红，车载音响放着舒缓的纯音乐，悠扬的钢琴声讲述着一个长而温柔的梦。

　　——————————————————

　　2010年的北京，三月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雪。李青家的希特勒生了一场大病，李妈妈每天都要带它去附近的宠物医院换药。希特勒去宠物医院的时候，墨索里尼就会坐在阳台上，一直到李妈妈抱着它回来。有天沈言过来，李妈妈告诉她，希特勒已经很老了。
　　潜台词她没说出来。
　　李青不在家，沈言戴着口罩蹲坐在沙发前，墨索里尼坐在她旁边，一人一狗静静地看着蜷缩在沙发上的猫。希特勒闭着眼睛，没有打呼噜。沈言看了很久，抱过墨索里尼的脑袋揉了揉：“不怕，它一定会好起来的。”

　　希特勒最终好了起来，墨索里尼恢复到了疯疯癫癫的样子，每天绕着它跑来跑去，但阿道夫已经不扇它了。
　　但李妈妈还是告诉沈言：希特勒真的老了。
　　不知道墨索里尼知不知道，阿道夫只是没有力气扇它了。
　　“我们倒是看得开，就是不知道李青怎么办啊。”李妈妈说。

　　她开始讲希特勒刚来时候的事。那个时候李青刚上小三，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希特勒来了之后，她就不一样了。有天李妈妈上班的时候接到李青班主任的电话，说你家李青把猫带到学校来了。李妈妈下班了去接李青放学，李青抱着很小一只的希特勒，表情还是很倔。
　　李妈妈说，李青真的很喜欢希特勒，早就把希特勒当家人了。我看得出来，李青也很喜欢你，比朋友好多了，她也把你当家人了吧。我们都把你当家人了，你就像我第二个女儿一样。
　　沈言把头枕在李妈妈腿上，曲着膝盖躺上了沙发。李妈妈温柔的摸着她的头发，笑得宠溺：“真会撒娇。”
　　沈言满足的闭上眼睛。

　　李青曾经问她：不能就这么下去吗？保持朋友的关系。
　　沈言也会问自己：不能就这么下去吗？像朋友，亲人，因为实在是太温暖了。

　　“我觉得希特勒能遇到你们，一定觉得很幸福。”沈言说。
　　趴在旁边的希特勒睁开眼睛看了看眼前的人，又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李青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四点。外边飘着雪，但并不冷。李青打开门，抖了抖身上的雪，抬头看到李妈妈朝她比了个小声点的动作。
　　“希特勒怎么样了？”李青压低了声音，走向沙发另一端的希特勒。
　　“刚才有打呼噜，睡得很好。”
　　李青蹲下身，轻轻的帮希特勒顺毛，眼神稍微飘向旁边的沈言。沈言仍在睡梦中，呼吸的时候身体微微的起伏，表情平静而满足。
　　李青小心的抱起希特勒，抱着它回到自己卧室。

　　——————————————————

　　四月的一天，李妈妈电话告诉沈言：希特勒不见了。她说的是不见了，不是死了。可是她说其实都差不多，猫一旦出走，就很难再被找回来。他们已经拜托了邻居朋友找遍了整个小区，仍然没有找到。今天他们准备再往更远的地方找，李青已经印出了寻猫启事，准备明天就出去贴。
　　沈言离开录音棚，匆匆忙忙奔向李家。

　　四月的天已经开始转暖，只是仍有寒潮时不时的来袭，夜里的温度仍然冷得渗人。李家的人在外边找了一天，此刻已经回到了家中。沈言敲开门，李青的卧室门开着，她正坐在书桌前，剪出一段段的双面胶，贴在启事的背面。

　　“进来吧。”开门的李妈妈说。
　　“算了。”沈言又退出去，“我忽然想起有点事——干妈再见。”
　　蹩脚的借口。
　　“哎！”
　　沈言已经跑没了影。
　　李妈妈叹了口气，李青听到关门的声音，有了一点反应：“沈言吗？”
　　“嗯。”李妈妈说，“说有事要走，肯定是跑去找阿道夫了。”
　　她家的女儿，都是温柔的孩子。
　　“你赶紧给她打电话，叫她别找了，大晚上的，一个女孩子，多危险。”
　　李青放下剪刀，拨通了沈言的电话。

　　【在那翠绿翠绿的小湖边，有一片翠绿翠绿的森林。翠绿翠绿的森林里，有一只翠绿翠绿的翠鸟——】

　　念了大概一半的时候，沈言终于接了。

　　“别找了。”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嗯。”
　　“早点回去，晚上冷。”
　　“哎，知道。”

　　沈言挂断电话，旁边女大学生问她：“还找吗？”
　　“找。”沈言搓了搓冻僵的手，缩着脖子，“那是我家人。”

　　并不是为了讨李青欢心。找希特勒不是，来李家也不是。沈言把他们当家人，可能是李妈妈帮她熬汤的时候，可能是李青对她无微不至照顾的时候。大概每一个漂泊异乡的人，都想得到一个安宁的港湾，一顿温暖的家常便饭，就能收服他们的心。

　　“就是麻烦你了——”她很抱歉的告诉身边的人。
　　“没事，反正我在宿舍宅了一天了，刚好出来透透气。学校的野猫确实多，不过我不记得有那么一只。”
　　“找找吧。”

　　已经是深夜，李青贴好了所有的胶带，听到有人在敲门，急促的，重重的声音。
　　“谁？”
　　“我！快开门！”
　　李青打开门，沈言立刻冲进来，直奔客厅的暖气片。李青的目光追着她看过去，看到沈言拉开羽绒服，小心翼翼的把包裹在羽绒服里的希特勒放到暖气片上，然后手忙脚乱的抓起沙发上的薄毯子，盖到希特勒身上。

　　“它跑树上去了，一定被冻惨了。”沈言流着鼻涕，随手扯了一张餐巾纸擦掉。
　　李青蹲到暖气前，难得的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隔着毯子轻轻的摸着希特勒的背，眼睛有点红：“你在哪儿找到它的？”
　　“就是，那个大学后面有个小区，小区里边有个幼儿园，幼儿园——”
　　“谢谢你。”李青说，没有看沈言。
　　沈言笑起来，露出白白的牙齿和一对酒窝。李青转过头，伸手帮她把头发上的木屑摘下来。

作者有话说

　　全都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