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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言切]记忆 ...

  •   谁也没有想到最先消失的会是记忆。
      在他日渐消瘦的肢体,失去光泽的皮肤和花白的头发之前,在他纠结不去的噩梦、半夜的盗汗和从松弛自控下溢出的呻吟之前,在他模糊的视力和迟钝的听力之前,记忆会是率先背弃卫宫切嗣的那一个。
      言峰在男人试图用那双不稳的手把他扼死在榻榻米上之时知道了这一点。切嗣以为他是一个圣杯的幻象,一个黑泥制造的障碍,而不是五年来达成了某种微妙同栖关系的同伴。他不废吹灰之力把男人翻倒在地,迫使他只看着自己。
      然后属于魔术师杀手的冷酷遁去了,他已经熟识的切嗣正困惑地看着他。
      那只是个开始。
      过了几天士郎必须得放弃他最心爱的——但已经烧糊了的——平底锅,因为切嗣完全忘记了他将它留在火上。然后是被忘在庭院中心的半干衣物。被无情忽略的诊疗时间。被拆出来铺了半仓库的杂物。再然后是卫宫切嗣,困惑茫然,被商店街的好心人送回来。
      他不记得自己家在哪里了。
      记忆如洋葱外皮般一层层剥落。切嗣衰弱的身体不允许他再出门走动,他一度呼唤士郎为伊利亚,称绮礼为老师,见到上门探病的大河则露出孩子般笑容,叫她夏蕾。言峰放纵他在记忆中沉落下去,因为他知道切嗣总会重新将自己从深海拔起,一口气越过几十年的苦路抵达现实之圣所——那一刻,男人会因为痛苦而绽放出惊人的美丽。一团骤然暴起的火焰,犹如投入水中细小钠块耀人眼目,又或者是苦鞭重重击下一瞬,在视野边缘爆发的血红。
      他允许切嗣用各种名字称呼他,将他当做敌人,家人,或者陌生人。他捕捉男人流露的只言片语,将它们分类编入男人早年的巨大空白。他不会承认自己从中得到多大乐趣:仅只看着一个完全相异的灵魂堕入自己的境地。偶尔从记忆底层浮回现世的切嗣会了解他目光中的嘲讽和熟稔,会在他再一次提起那些名字时微微畏缩或全然漠然。但对于绮礼的所有推论,切嗣从不承认或否定,仅仅回以无际的沉默。
      魔术师杀手会憎恨他并恐惧他。年轻的切嗣会相信他并喜爱他。而真正的这个只是允许他接近、获取所有他能触及的一切,犹如一切不过从他身上剥落并化成尘埃。
      那之后男人沉睡的时间愈来愈长。偶尔醒来也总是处于幼年记忆中,带一抹孩子般微笑,像这样就可以逃避难吃的饭菜和药物般。他们开始承认,男人再不可能凭借自己力量从记忆底端挣扎上来。
      这也好。士郎说,混杂着孩子气和成熟,这样老爹就不会那么痛苦。
      冬天日渐深重。每个夜晚他需要和切嗣分享床铺,以提供这老房子不能留住的热量,也避免男人在夜里梦魇发作。夜色遮掩下他总是分不清男人面上神情究竟属于何时——很久以前还是当下。这或许也没什么错,他总是那个卫宫切嗣,他的固执,他的天真,他的残忍都从未变过。
      于是他更紧地将男人拉向自己。无关占有或确认,只是深冬寒冷的本能反应。毕竟他已经敲骨吸髓般榨尽男人所有痛苦,现在他可以忘记他,任由男人将自己葬入深沉黑暗。这对言峰绮礼再无法构成任何障碍。
      第二天醒来时候切嗣已经不在。他有些惊讶而出屋查看,发现男人难得正坐在早餐桌边,和养子及不请自来女生谈笑着。他无声走过去坐在自己惯常位子上,得到对方一个惊讶注视:“……士郎,这位先生是谁?”
      这本不应该。如果卫宫切嗣想起了全部就不会忘记言峰绮礼。但士郎一脸紧张似乎只想维持眼下和平,他小声和言峰说老爹过两天就会好的。
      也许。
      但切嗣只是和士郎说着。在寒冷明澈的月光下,他和赤铜色头发的孩子说着很久以前的那些事情——微小又宏大的,理想到可笑地步的梦想。
      那一刻,言峰终于意识到了“卫宫切嗣就要死去”这个事实所具的分量。他推开走廊上拉门的瞬间,正听见了男人的回答:
      “……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安心了。”
      言峰绮礼停下了脚步。
      他沉默地注视着月色中两人的背影。他终于明白,卫宫切嗣所剥落的所有记忆已被他拾捡收入心底,试图填补那永恒空虚。而男人在交给他一切痛苦丧失之后——把仅剩的希望光芒留给了另一人。
      这本是他所求的。
      但在踏上通向新都的道路之时——在明澈刺骨的月光之下,他再一次升起了多年前的不甘之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言切]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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