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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训子 ...

  •   清境里一点儿也不清静。

      努尔哈赤指着尚显呆滞的皇太极破口大骂、暴跳如雷:“你个没出息的东西!为了个女人,你竟然不顾松锦前线战事,昼夜急驰回盛京,你置前线将士于何地?!你置天下大计于何地?!她死了,你居然立刻就要死不活地,‘圣躬违和’?老子六十多岁了还在率军亲征,你五十岁就‘违和’了?你怎么还好意思和诸王、妻妾儿女说什么‘山峻则崩,木高则折,年富则衰,此乃天特贻朕以忧也’?你这么个熊样子,当年为什么要去夺汗位?!老子当初明明是让你和代善、阿敏、莽古尔泰四大贝勒‘按月分直’。你把汗位当成了什么?!你把大金当成了什么?!你舍不下漂亮女人的脸蛋、漂亮女人的腰肢,当初你就死在女人的裙子底下好了。你坐了汗位,却舍了浴血奋战的兄弟,只为了个女人疲于奔命,你对得起谁?!”

      说着说着,一脚把半跪于地的皇太极踹倒在地,还不解气,捏着鞭子的手青筋贲起,眼见就要一鞭子抽过去,冷不防一人飞扑过来,死死拦在皇太极面前,另一人则扑倒在地,紧紧搂住皇太极。

      努尔哈赤大怒,“孟古,让开!”

      叶赫那拉氏,皇太极的生母,孝慈武皇后,张着双臂挡在儿子身前,对着暴怒的丈夫,一点儿也没有退缩,“可汗,皇太极他此事是做差了。可他自小就跟着您上阵杀敌,继汗位后更是亲征朝鲜、亲率大军征明,纵使前途险阻,他也是始终未忘您的大愿。他既对外开疆、又安定大金,请您看在他为了大金出生入死、呕心沥血的份上,就饶了他这一时糊涂吧!”

      纵使知道在这阴间虽然魂魄会实体化,但魂魄依然是魂魄,即使是被劈成十七八瓣,多花些功夫也能拼回来,只是会痛,不会再死、也不会有什么损伤,可怎舍得这唯一的儿子受苦?即使这个儿子已经50多岁了,即使这个儿子已经有了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儿子,可作为母亲,也不愿他承受伤痛,这孩子一生披坚执锐、南征北战,受得伤受得痛已经够多得了。

      皇太极在努尔哈赤怒意之下,身体已经本能地对危险作出反应,这一踹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伤害,反而让他摆脱了初为魂魄的呆滞、神智渐渐清楚起来。察觉有人骤然接近,正准备出手,却正对上两泓秋水,盈盈美目中氤氲着水雾,有思念、有欣喜、有爱慕、更有担忧。

      “海兰珠。”他喃喃低语。眼前的,可不正是他的关雎美人,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他的敏惠恭和元妃。

      “皇上。”一贯贤淑文静的关雎宫宸妃终是失了态,眼里的水雾大盛,晶莹的泪珠落了下来。

      就听一声怒喝,“放肆!”

      宸妃一惊,赶紧拭去泪水,扶皇太极起身半跪,她自己则恭顺地跪到了皇太极身后。

      努尔哈赤怒极反笑,“我教训儿子,哪有你插嘴的余地?!”鞭子带着劲风落在叶赫那拉氏身边,一声脆响,让殿中诸人心里不禁哆嗦一下,只这地板不知是什么材质,却是没有一点的损伤。

      皇太极却站起身,上前按下母亲的胳膊,示意跪着的宸妃起身把她带到边上,然后,走到父汗身边跪下。

      “父汗,儿子有罪。但儿子从没有视汗位为儿戏,儿子一直记着您的讨明檄文的‘七大恨’,儿子征朝鲜、征察哈尔,开疆扩土,萨尔浒之战‘王基开’、松锦之战‘帝业定’,更入关长驱南下,至山东兖州,计克三府、十八州、六十七县,败敌三十九处,获黄金二千二百五十两、白金二百二十万五千二百七十两,俘人民三十六万九千口及牛马衣服等物众多,儿子虽未能直捣山海关,但儿子相信我大清不日定能挥师关内,诛大明、御天下!”

      努尔哈赤却是冷笑,“我一直听人说,女人的腰肢虽然柔软,却胜过最悍勇的巴图鲁手中的钢刀。我还一直不信,没想到,倒真在自己儿子身上见识到了。你要是不英雄气短的话,我八旗儿郎怕是已入关欢歌了吧?!”

      “父汗……”皇太极正待分辩,却听一声轻笑,清脆的声音极是悦耳、说的话也极是爽利,却让叶赫那拉孟古和博尔济吉特海兰珠都是脸色一变。

      那声音带着笑意,“可汗,您这话可就差了。四贝勒一向是重情重意、更是极羡慕推崇汉人的‘情之所钟、不离不弃、生死相随’的。您看,当年他可不就是怕您在这地府里思念奴才,花费了不少的功夫来劝说诸王和奴才,要不然,奴才这榆木脑袋怎地能体会您对奴才的爱重比山高、比海深?可多亏了四贝勒的点化,奴才这才能抛开尘世的一切,抛开那不争气的阿济格、多尔衮和多铎,追随您碧落黄泉,来报答您的情深意切。”

      皇太极心头大恨,怎是这罗刹?朕当初怎没让法师打散她的魂魄?!真是大意了。

      说话的人年纪也不轻了,却是徐娘半老,风姿绰约,加上那不失柔媚的英气爽利,更是让人不由心生好感,连努尔哈赤的容色也缓和了些,“你怎来了?不是说想养养神?”

      “您的声音后院都能听见,奴才不是担心您吗?”来人说得轻柔,叶赫那拉孟古和博尔济吉特海兰珠却是如临大敌。这位可是可汗的心头肉,可也与皇太极有积怨深重。阿巴亥大妃,乌拉那拉氏,努尔哈赤的侧福晋,也是努尔哈赤最后一任大福晋,天命十一年丙寅八月十一日,努尔哈赤崩,次日,以身殉。

      虽心思百转,皇太极还是低身向她行礼问安。

      阿巴亥大妃却是淡笑地轻嗯了声,走到努尔哈赤身边,把手轻轻覆在努尔哈赤执鞭的手上,“可汗,四贝勒一向是敢作敢当的汉子,是不输给您的巴图鲁。他的话掷地有声,您想,他为了您和奴才的爱情如此感同身受,一心想我们能象那并蒂的花儿一样同开同谢,他自己,可不是更向往着这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叶赫那拉孟古脸色越来越惨白,不由出声,“妹妹!”却在努尔哈赤的厉眼而视下消了声。

      “要我说,您可真不该这么动怒,四贝勒怎心里没有大金?!怎对不起汗位了?!”她眉眼含笑,略带嗔怪地看着努尔哈赤。这说情的话听在叶赫那拉孟古耳里,却只让她觉得心头发凉。

      “要不是心里头想着您的教诲,他能忍着心里的苦、心里的痛,硬生生地撑着处理大事?!他人后相思刻骨、生不如死,人前却是强颜欢笑、还得杀伐决断,这样子的顾全大局、不为私情所动,才是您的好儿郎、才是铁骨铮铮的巴图鲁……”说到这,她似才看见行礼的皇太极,笑着免了礼,甚至带着称许地看着他。走到跪着的博尔济吉特海兰珠身边,拉她起身,拿帕子轻拭她额头的汗珠,又拉着她的手拍了拍,笑着说,“只可怜了我们海兰珠,这么娇弱的一个人儿,天天愁眉不展地,可不是心里盼着四贝勒,可真真是那些个汉人说得什么‘一种相思、两处闲愁’了。”

      海兰珠惨白了脸色,张了张嘴,还没出声,就听阿巴亥大妃“啊”了声,“呀,难道我说错了不成?!好孩子,别和我计较,我一向是弄不懂汉人哪些个诗呀词呀得。唉,我一个女人家,不通文墨的,你们父汗也不爱这些。我们这些老的,真是比不上你们年轻人见识广。”笑声极是爽快,那对着皇太极的笑容也极是灿烂、慈和,却让他如鲠在喉。而海兰珠,只觉得被她抚过的地方,寒毛直竖,费了全部心神才克制住自己不要颤抖起来。

      皇太极面上未显,心里却是大悔——怎没斩草除根?!这个女人,一如既往地泼辣难缠。朕不仅已于天聪初年即汗位,更于盛京称帝,改元崇德,这女人却只字不提,只称四贝勒,明晃晃地轻视于朕,可父汗在此,自己也只能隐忍。更不说她之前那些明褒暗讽的话足以让父汗震怒。只她对海兰珠说的,若朕说是,那就是海兰珠盼着朕早死,若朕说不是,那就是海兰珠对朕的感情没有朕对她的深、辜负朕的深情,更不要说那话里明里暗里的挑拨朕与父汗的分歧……

      他刚说了声“妃母……”,就听见努尔哈赤一声冷哼,看着脸黑似墨、却没了表情的父汗,看着笑得极是动人的阿巴亥大妃,皇太极只觉得——今日,怕是难过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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