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静寂之森 ...
-
静寂之森
从腰带上取下金燧，放上一些浸油的麻菽，日中的阳光不一会就让其冒出细小的火苗，小心照应的将火堆点燃。前几日还是飘雪的样子，这时却带着仲春的味道，暖暖的。尤其是在空气清新的山林中，更是让人有着睡下的冲动。当然现在的状况不适合，人声嘈杂着和这个静寂的林原格格不入。
“瞧，这只鹿多好。”一人夸赞着。
“陛下的眼光和箭法就是厉害。”另一人接口吹捧。
“哈哈……说得好，通通有赏！”大方的打赏着。
卫青远远望着没有掺和，虽然现在的职务让自己必须跟在皇上身边，但也不必时刻紧跟着顺便奉承，更何况还有一个不知何时会出状况的弓高侯在旁边。将自己份内的事情打理清楚就好了，卫青这样想着也这样做着。
“嘿，卫青，你打到什么没？”当然事事并不尽如人意，独善其身也是要别人赞同的。
“没。”
“啊，不会吧？”张骞惊异的反问，再看看卫青身后的箭数数确实一只也未少。
“喂喂，你不会不知道每人只能吃自己打到的猎物吧？”
卫青看看那边虽然和皇上打趣着却时不时瞟到这边的弓高侯，“我不知道，没人告诉我。”又是一个花样么？
“那你可惨了。”张骞一副看见将死之人的表情。
“有那么严重么？”第一次参加这种狩猎活动，卫青对于此行有些什么要注意的完全没有概念。
“等到了晚上你就知道了。”张骞边晃荡着脑袋嘴里同情着往自己的猎物挪去。
不就是吃不到一餐饭么？有什么严重的。卫青不以为意的扫了眼在远处烤着鹿肉的皇上和弓高侯，往火堆里添了把树枝，喝口水无所谓的样子。
——+——+——+——+——+——+——
从长安出来往南有滈水，沿其上便可进入终南山地域，源头处为滈池，波光粼粼，掩映在南山之间别是一番风情。但是这不是在冬末春初能欣赏的景色，现在卫青只想骂人，水边多风，更何况现在为了离开吵闹的大部队而离开了背风面。大风扬起了高高的波浪，哗啦啦的冲刷着岸边的石块，轻便的骑装皮甲飒飒作响，刮在脸上仿佛什么利刃划过一样。虽然想再走远点可是职责不可以丢，找了块较为平整的石头坐了下来。
前几日见到了姐姐，恬静幸福的模样，自己无法说出发生了什么。“一切都很好，大姐要和公孙贺成亲了，去病也很乖。”可是自己还是不甘心的吧……
沉入自己的思绪，呼呼的风声吹动细小的枯枝，咔哒的声音混合着不清楚的笑闹声传进耳朵里都想隔了层纱。突然近处咔嚓的断裂声让自己迅速的回身，“谁！”左手搭在佩刀上警戒着。
“别紧张……别紧张……”来人右手捂着肚子左手摆动着，然后左手做出噤声的样子。
放松下来，“你这是……”话还没说完就被来人拉到隐蔽的一旁，“你干吗！”同时曲肘。
“喂……你还真打……”压低声音蹲下身去。
回想刚刚碰到的感觉绝对有鬼，“你怀里揣了什么？”热和和的，绝对不是人腹部的触感。
“卫青虽然我们都是大中大夫，但你能不能稍稍尊重一下老人啊？”
“我不知道身高九尺三寸，双目炯炯有神，像明亮的珠子，牙齿洁白整齐得像编排的贝壳，勇敢像孟责，敏捷像庆忌，廉俭像鲍叔，信义像尾生的东方先生今年高寿啊？”
绝对称不上老人的东方朔干笑，小心翼翼的从怀里将东西取出，哇哩都烫红了，看来回去又要敷药了。不过新烤好的鹿腿，一切都值得！东方朔留着口水正准备大吃一口，却瞟见一旁的卫青，“喂，你吃不吃？”
眼前这个完全毁坏文士形象两眼冒幽光盯着鹿腿的大中大夫，卫青只好回道，“不吃。”如果我说吃的话，那你还不找我拼命？
躲在这个枯草丛的后面东方朔开始大快朵颐，阵阵的香气传进鼻子里，卫青开始后悔自己怎么那么傻，没有吃过东西的肚子早就瘪了下去，自己还在这里找罪受。这样想着就准备起身离去，却被人抓住了衣角，“你还想干吗？”
“你现在……出去……我就被发现……”边嚼着鹿肉边口齿不清的说道。
卫青不甘不愿的再次蹲下身来，为了将自己从香气的诱惑中解脱出来，卫青开口说道，“你这鹿腿怎么来的啊？”如果没记错的话全队中只有自己和他没有猎物。
“偷拿的。”快速的回答又沉迷进吃的动作中。
“该不会是皇上的那只鹿吧……”
“知道还问。”
“你就不怕被发现？”
“彼此彼此……盗马贼……”
“你怎么知道的？”卫青惊疑的看着旁边蹲着的人。
东方朔瞥了瞥答道，“全未央宫都知道，卫夫人的弟弟。”
卫青撇撇嘴不置一词。
总算将鹿腿消灭干净的东方朔连手指都没有放过，仔细的添过后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往衣服上擦擦。“喂，再不出去别人就起疑了。”
还不是你拉的，一想到如果被发现消失过一阵子，弓高侯绝对有话说，卫青头就大了许多。
——+——+——+——+——+——+——
大哥曾经说过做事不能自以为是，不知道就要请教。那是自己曾让马场的小马犊生病后，大哥教训的一句话。现在卫青深觉自己强撑是多么愚蠢的行为，张骞那时同情的眼光绝对是曾有过切肤之痛的表现。自己还能够像现在这样来回走动绝对是因为本就是吃苦长大精神力强大的缘故。
因为皇上的精力充沛，众人在吃完野味后继续在终南山地区跑猎，等皇上玩得尽兴后，太阳已经沉入西边山峦。在山林中兜兜转转，最后碰到山中一户韦氏人家，这才避免了露宿。
而守夜这类的任务自然是落到了为数不多的随行郎官身上，韦氏夫妻将主卧腾让出后搬到了屋后的偏室。大家就在分散在屋内按一支香燃尽的时间轮流着巡视。当卫青搭着刀举着灯从稍稍休息的柴房出来往应该职守的地方走去时，路旁树林里的喂喂声将他引离本来的道路。
把灯抬了抬却是不应在此的张骞，“你？”这次卫青就是要去交换张骞回去休息，却在离职守地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看见，当然会诧异。
张骞跳了跳脚，哈出口气暖暖手心后开口说道，“我是你就不会往前走了。”
“啊？”
“不信的话你就去看看。”张骞笑笑，“我在这等你啊。”
看着卫青执意的往本应站守的地点走去，张骞不禁开始想象他会在多长时间内回来，回来时说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等等，因为实在是冻得人就快僵掉了，再不想东想西一下真不知道能不能在这乌漆抹黑的地方站下去。
不多久就看见那一点光亮又飘了回来，张骞招招手，“嘿。”
卫青狠狠地瞪了张骞一眼，“现在怎么办？”
摊开受耸耸肩，“等呗。”
卫青长嘘一口气将不长的蜡烛吹灭像张骞一样靠在树干上，“你在这多久了？”
张骞算算时刻，“大概四点吧……太冷了脑子记得不是很清楚……”
“咦……你不回去休息么？”
“那柴房跟外面差不多，我还是留下来跟你聊聊比较好。”
“哦。”
从站立的地方往前看去可以辨别出墙壁，岔道等需要注意的地方，确实是不错的隐守地点。月初的细月早已消失，漫天的星辰霎时灿烂，风过枝响间或一两声鸟鸣，卫青不由得想起了以前在山间原里养马的时光。
“喂，你怎么不说话。”张骞忍不得沉默开口道。
“你要我说什么？”
张骞苦恼得皱皱眉头，虽然他说聊聊的可到底说什么自己也不知道，不过像木头人一样站着也是不愿的，还是说点什么好。“嗯……上次你没生气吧？”
“没有。”不愿与人深交所以干脆的回答，只是不愿负人好意而答应的却没想到还是扯上关系。
看卫青的样子似乎不愿多谈，张骞觉得自己有点傻，热脸贴冷板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是很想和他聊聊，大概这个毛病是改不了，按照小桑的话就是一厢情愿的傻子。“我觉得你和小桑有点像，才想让你们认识的，没什么恶意。”
卫青不太习惯提到他人时使用如此亲密的称谓，虽然自己和公孙敖也是朋友却只是名字相称。“我和他哪里像？”既然别人希望聊下去，那只要适时地予以询问的话，对话就可以进行。
“年龄吧……”张骞说得不肯定。
“没了吗？”
仔细的想想两人的样子，其实他们两个真的没有相像的地方，年龄是自己考虑到的唯一一点么？
“大概是你们进宫时的情形吧……”张骞不肯定，“……很像……”
“是么？”自己对于桑弘羊的了解不多，天才、自傲等等是自己听闻的最多的评价，还有那时的骚动。
张骞从脑海里翻出记忆，“和现在一样未央宫闹哄哄的……皇上力排众议封了侍中，还允许他自由出入尚书台，石渠阁，兰台……”停停看到旁边的人正在听着的样子，继续说道，“你则是数日迁升，从建章建到典护军，可入禁庭探视卫夫人……”
卫青沉默着，就算相像又如何，反正不会深交，只是面前的人为何如此热切的将自己和桑弘羊扯上关系，疑惑的看着张骞。
“一个是坐商的孩子，一个是马奴，啊，别误会我不是看不起你们……不过宫里很多人看不惯倒是真的……”
“别人的想法与我有什么关系么？”做好本份不越矩别人又能拿自己怎么样。
张骞挠挠头，“确实没什么关系……不过受皇上恩宠这件事在别人看来就是罪过吧……”想了想措辞才开口说道，“嗯……如果，只是如果你被同僚排挤的话……有个朋友应该要好点吧……”
卫青听了此话不知为何心里有了恼火，自以为是！“我就算受排挤又如何？有没有朋友又关你何事？相比于那些看不起我的贵族子弟来说，你才更叫人怀疑，因为看不起我才是正常的不是么？！”
张骞看着面前人突然激烈起来的样子，有点不知所措却也明白了卫青的意思，但是无法接受自己所受的怀疑，毕竟在某一方面是一样的。
“卫青！我不知道你怎么想我的，但是我想和你做朋友是真心的，介绍你和小桑认识也是因为觉得你们应该谈得来，没有恶意！”
两人压低了的声音却都透露着坚定的感情，气愤和不甘。
——+——+——+——+——+——+——
伸手不见五指，借着星光在不大的厅堂里摸索着，却被突然架到脖子两边的冰冷利刃而吓破了胆，“喂喂……是我啊……别……”
一边的刀放了下来，点燃的蜡烛照亮了一小片空间，“东方大人？”另一边的刀也放了下来，东方朔这才松了口气，转过身来“你们不要那么尽忠职守可好？年龄大了不经吓。”
张骞不好意思的笑笑，卫青则开口问道，“东方大人这么晚了不休息，有什么事么？”
东方朔尴尬的笑笑，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想说什么。虽然两人收了刀不过对于事情的缘由还是要问清楚，职责所在吗。
张骞拍拍脑袋贼贼的笑着说，“不会是因为大人今天偷吃的那块鹿肉吧……”
“不是。”东方朔急忙否认。
“那是什么？”卫青开口，而张骞则哥俩好的样子撞撞东方朔的肩膀，“别不好意思承认吗……”
东方朔则尴尬莫名，最后实在是受不了张骞那种眼神，将两人的脑袋拉近小声的将理由说出。
“哦……”张骞表示同情，而卫青则上下打量着，“东方大人不善骑射啊？”
“卫青，你那什么语气，本大人不善骑术又不是大毛病，还有张骞，你那个哦是什么意思？”羞极反而直起气来训斥。想想自己可真命苦，虽说和郎官们关系不错，可是这种情况下被打笑还是让人伤心。
而张骞卫青则是知道东方朔的为人和处世，陪同皇上身边则看到不少东方朔表演的喜剧，总之是对于这个大中大夫，言语上的打趣是有不少的。
卫青最早正经下来，“东方大人还是换个地方，这里我守着呢。”
“就是就是让我们看到东方大人宽衣解带就不好了……哈哈……”张骞实在是忍不住了压低声音还是将笑声传出，四处无人，如果谁听到黑暗中有如此诡异的声音，大概第二天就让请人做法驱鬼了。
“你！……”东方朔忍忍，“君子不与小人争。”说着就要再另寻地方。
而卫青在后面用不大的声音喊道，“东方大人那边也有人守着的……”
东方朔愤恨的看了卫青一眼，卫青表示道，“我是好意提醒。”
张骞总算停下笑来，“东方大人下次还是不要惹皇上不开心为上，要是皇上再这样罚大人那就不好受了……”
东方朔没有回答，径直问了职守的地点，一拐拐的找寻避开那些地点的地方。边走边嘀咕小人难养，小人难养……
——+——+——+——+——+——+——
天明姗姗来迟，当听见鸡鸣看见东方的红霞时，卫青已然站了一个晚上，张骞舒舒筋骨，“总算天亮了。”
卫青跟在张骞的身后往柴房走去，自从东方朔那一闹将两人的谈话打断后就只是安静的守夜。
“你是故意留下来陪我的？”走着卫青开口问，因为接班的郎卫一直不出现，卫青撑着守了一夜，又是一个花样么？而张骞却并非在那争吵后回去，本非其职责却在寒风中站了一夜。
张骞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卫青跟在后面也只好停下，“我想和你交朋友不是恶意也不是同情，只是因为我们有一点是一样的。”
“什么？”
张骞笑笑，“昨天晚上看到你拿着灯经过的时候其实挺开心的。”
“啊？”
“以前独自一人要干的事情，以后有人陪了，当然开心，不是么卫青？”
弄明白张骞说的是什么意思，卫青有点羞愧自己怀疑别人用心的举动，“张骞。”
“什么？”
“我们做朋友吧。”
作者有话说第1章 静寂之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