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声不晰。》不见长安。

2、第 2 章

　　二．走吧，我们学剑去！
　　楚家小弟只身一人，打点行囊，雄赳赳，气昂昂，跟着蝉兮和宿槿然，踏上了拜师学艺的路。
　　本以为能在行程里展示轻功，不成想那女剑客是租了马车。不得已，只好蔫蔫地在马车里晃荡，楚青暝问蝉兮道：“为什么我们是坐马车走？”
　　女子淡然地抿了一口茶，白他一眼：“没脑子！槿然不会武功，前些天受了伤，还在休养，我不冒险。”
　　楚小弟打蔫地低下头，随即又亢奋地□□起来，抬头挺胸，面目可憎地：“大侠啊，从昨夜到现在……我好像，还没听过你娘子说话哟……”
　　约摸是因为他的表情太过猥琐，又约摸是他的问话太不对头，这话一出，不仅是蝉兮凶狠地瞪向了他，连从上车起就低垂眉眼不知睡着没有的宿槿然本尊也抬起头，美目盼兮，微微望了他一眼。
　　随即蝉兮放下茶盏，作势去抽剑，“三句不离我妻，想必你是看上眼了。不如我现在一刀刺死你，永绝后患，一脚踹下车去，又干净利落。尸首附我妻秀字一纸，上书‘这是一只楚青暝，去掉头和尾就可以吃了，鸡肉味，嘎嘣脆，蛋白质是蟑螂的六倍，清蒸红烧生食爆炒，天下各式皆美味’。”
　　楚小弟看那寒光闪闪的剑就要锁喉，便咽了口水，无精打采地避到角落，故作伤心道：“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
　　话未说完，马车忽然猛地一晃，宿槿然险些摔下去，被蝉兮一把抓住。似是车顶上落了什么东西，楚青暝正要下车去看，却见门从外面被打开，直接闪进一个人来。
　　前面的车夫似是跳到了地上想查看，蝉兮撩开小窗的短帘唤道：“师傅，没事儿，多加个客，我熟人了。到点那会要加车费尽管开口。”
　　女子爽快，车夫也是明白人，应了声便继续开动。
　　轱辘辘的马车声里，女子大咧地把人按在座位上，对方似乎微微有些不清醒，她在楚小弟被殃及之前，用茶水泼了那男子一脸，“小花花！小红红！”
　　马车再次行起，楚小弟正喝下一口水。闻那女侠开口一句小花花，立时如数喷出。
　　被唤作小红红的人一个激灵就清醒了，见蝉兮又贼兮兮地添了一句“小王八”“小青蛙”，立刻条件反射地骂道：“去你令堂！”
　　蝉兮立刻笑逐颜开，前倾的身子向后放松地倒去，干脆地跌在座位上，拍手笑道：“没有摔坏，万幸万幸。”
　　男子“呸”了一声，坐正了，将手肘支上桌，疲劳地按揉太阳穴：“你怎么会在这儿？”
　　蝉兮白他一眼，问道：“这么说来你不知道我在这，难道是别人的马车你也照闯？”
　　男子一时哑了。
　　女侠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对楚小弟道：“这坨是长寂，莫长寂。”言毕，在昏昏欲睡的莫长寂头顶敲了一记迫使他抬起脸，“小花儿，这位是楚青暝。”
　　莫长寂看了楚青暝一眼，问道：“就是那个京城里都说特别爱笑的女相的傻家伙？”
　　楚小弟像只炸毛的小猎犬，在桌底下狠狠地给莫长寂来了一脚，忿然作色道：“你才傻呢！”
　　蝉兮耸了耸肩，问莫长寂道：“你此番出行，是要做什么去？”
　　男子伸了懒腰，闲散地向后面一靠，打哈欠道：“随意，我逃出来了就是。”
　　女侠讥笑他：“蠢货，你爸人脉广天下，不出三天把你揪回去。到时候就不是锁起来的问题了，要是我，还让你多饿个三天。”
　　莫长寂恼怒地直起身。
　　蝉兮又继续问他道：“我与槿然带着青暝上江南那儿去，你要同行吗？”
　　莫长寂急吼吼地吞下几块糕点，嚼都不嚼两下，入口一咽就下去了，看得楚小弟脑子卡带一愣一愣的，男子含糊不清的声音也响起来：“好啊。”
　　女子点头表示同意，又转脸对楚小弟正色道：“有些事情我必须和你说清楚。你知道，现在江夜两家刚刚签订协议，停战五年，你生在京城该觉得幸运，两家都将京城视为自己的核心，战火远在两家的领土边境，离你很远，不用每天背着担心度日。然而到了江南那儿，切勿提起与战争有关的事情，江南在最后一场混战中伤了眼睛，虽然现在已经用了江北那边的医术治好，但我不确定这些相关的事情会不会使他发火。他发起火来，我——”女子笑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然后假装低下身子去捡拾什么东西，“会尽量帮你把你的尸首拼齐。现在……嗯……你多大了？”
　　楚小弟听得直呆，闻了问句，忙不迭回道：“十五。”
　　“江南已经十八了，年纪不大，这武功却是……咳！我也不用多说。赶两天路，你就能见到他了。”

　　入暮时又下起了雨，蝉兮寻了间人少的客栈，一行四人在这小镇暂留一夜。
　　听说这小灯有著名的花灯节，夜雨蒙蒙，一片灯海辉煌，好玩乐的莫长寂挺动心。稍作休整，这大公子便开始嚷嚷着要去看花灯。
　　宿槿然是不愿再出门的，蝉兮自然也对莫大公子冷嘲热讽，“我的莫贵人，你瞧这大雨天的，可千万别到处乱跑了。你又不是没有看过花灯河，嚷嚷什么哪。”
　　男子愤愤然，拉住楚小弟的手，泫然欲泣地：“小美人！陪我去看那良辰美景，与我共度春宵罢！”
　　楚小弟又何尝不是会来事的人，本就对花灯河有点动心，刚就要应了，女子的声音从隔壁悠闲地传来：“明天多赶些路，晚上就能到花城。槿然，今夜我们早些歇息，明日也好早些拜访江南去。你不是很喜欢那只常和淡妆闹在一块儿的小狐狸么。”
　　一听说养足了精神赶路明晚就能见到新师父，楚小弟立刻一把挥了莫长寂，大声嚷嚷道：“小乌龟，早些休息，安分点儿，明晚好到花城！”
　　莫大少给了他一脚，愤恨道：“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
　　那厢则传来了蝉兮毫不顾忌的大笑。

　　楚小弟梦见那个盛夏了。
　　楚府的屋子后面有个大院，幼时记得大姐爱花爱木，在那院里栽了好些。角隅靠墙一棵大树，记不清是什么树了，多枝桠，小时候自己顽皮，一出来就噌噌地往那树上窜。每到春时，大院开遍了花儿，一片郁香，他闲跑也舍不得踩践上去，贴着墙根哧溜哧溜地到那树下，舒服地睡，或蹦跳捉那半空里忽高忽低的漂亮翅膀的蝴蝶，再或是向上爬，他无忧无虑的童年和这棵大树分不开。春来，树便抽芽，冒出点点新绿，像幼弱的青羽的鸟探了头；夏时，树便茂盛了，厚厚的树冠又圆又密，在大院里投下昏黑的阴影；秋近，树便微黄，厚厚的叶也落了，枯干枯干的，一夜间就失了生命似的；冬至，树披上雪来，似是高挑的白衣公子，张着臂接了冬花，微俯了腰，看着楚家的子女在大院里奔走玩耍，堆起雪山，冷风一过它便颔首微笑。
　　楚小弟对这棵大树最美好的记忆，是在他大抵十三岁那年的盛夏。阳光明晃晃的，闪得人眼花，而蝉也很合时宜，鸣得嘈杂。小青暝趴在枝桠上，看着墙外的街道，那是条安静极了的小路，对面是对院人家的天井，没什么特别的。街上也不摆摊，来往的人更是少极。
　　迷糊间小青暝就睡了过去，再睁开眼来时，墙外正站着个人。
　　一袭青衣的男子，正安静地伫立在那儿，不动弹，倒和这静谧的街道很相配。他望着前方，忽然起了一阵风，树叶扫过楚青暝的脊背，扫乱了地面上叶片缝隙的光斑，耀目的光跃动了，风便也扫起了那青衣男子的长发。他微微一抿嘴，目光向树上的楚青暝望来。
　　倒也不是幻境似的倾国绝色的美人，却有种素净、友好又包容的气质。男子眸里毫无恶意，纯澈得像一汪清水，阳光照在他的脸庞。
　　随即男子笑了。他笑起来分外温柔，眼睛弯成初月，真挚又坦然。
　　青暝蓦地感觉阳光暗了些许。
　　然后男子便开口了，言语间也带着笑意：“爬这么高，要小心点哟。”
　　跟着那声音，阳光又忽地刺目了。但楚青暝眼里，仍是只有他的一片光辉。
　　山海里，天地间。

　　那男子最惹人心动。

作者有话说

　　嗷嗷嗷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