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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病 ...

  •   如果我有一个哥哥会怎么样?

      这种没有意义的幻想让我一整天都心神不宁。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不停地在我的心里生长、发散。我像一个真正的青春期愚蠢少年一样,一个人站在几十层楼的落地窗前脸红心跳。

      第一次我感觉到了禁锢着我的囚笼,我习惯了它,所以一旦感觉到它的存在,就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无法接受。我质问自己这么些年干了什么,我用本应该最纯洁善良的青春去学习尔虞我诈,学习一大堆数字,学习金融、投资、体系、外语、交际。迈克那双蔓延着淡淡忧伤的蓝色眼睛不停浮现,我从那双眼睛里面看到自己的时候,变成了一个黑洞。

      迈克有智慧而自由的灵魂。

      我肯定了这一点,于是更加的自卑与忐忑。晚上我没有去酒吧,第二天晚上也没有去。我心神不宁,想去,又不敢去。没有酒吧的夜晚漫长又黑暗,我愈发的觉得自己处在一个巨型囚笼里面坐以待毙。半夜里我惊醒之后,穿上衣服开车去了咬我,咬我人声鼎沸,灯火通明,一派繁华。已经超过了十二点,没有迈克。我坐在迈克常坐的位置上,塞了耳机,把音量调到最大,去听上次与迈克的聊天。酒吧里很嘈杂,迈克温柔的声音传过来,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我大概寂寞太久了,居然会因为一句话变成这副模样。

      我在酒吧里睡了过去,酒吧的夜晚充斥着一切不安定的因素,但是我连梦也没有做。醒来的时候艳阳高照,吧台边上的酒保打着哈欠擦杯子。我坐起来,看见迈克背对着我坐在椅子里,烟雾萦绕着他,看起来像隔着千山万水。我伸手推他的肩膀,迈克回过头来,一双眼睛里面全是血丝,凌厉而且泛着杀意。我喉咙里一哽,说不出话来。

      迈克的声音沙哑吓人,微微发抖,在努力克制着自己:“醒了?快回去。”

      “你怎么了?”

      迈克露出一个怪异的笑,但这丝毫不影响整张脸的美感。我贪婪地盯着那双淡蓝色的眼睛,不管里面装的是什么,它们都一样的让人着迷。我道:“你是不是有一种怪病?脾气无常?让我帮你,我想治好它。”

      迈克吸了一口烟,我被这个动作和神态蛊惑,竟忘了把烟从他手里面夺过来。我的声音也不知什么时候沙哑了。迈克没有说话,我情不自禁地接道:“迈克,昨天晚上你一直都在吗?”

      迈克点头,又吸了一口,烟雾包裹住了他淡蓝的眼眸。我想起他说的那句话,到嘴边的句子又慢慢地咽了下去,最后只风轻云淡的说了两个字:“谢谢。”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晚上的酒吧是很乱。”

      迈克像没有听到之前的话一样,又点点头。他的情绪似乎稍微有所平复,说:“回去吧。”

      我质问他:“回哪去?”
      “回家。”
      我看着他笑,迈克慢慢也笑了,这一次,他脸上的是我所熟悉的温和礼貌的微笑。迈克叫来了两杯酒,把烟熄灭,第一杯给我,碰一下:“敬回家。”

      迈克回来了,我感觉松了口气,伸手握住他的手腕,认真地注视着他的眼睛,没有喝酒:“迈克,你是什么病?”

      迈克笑道:“小病而已。”

      我斟酌着没有说话,迈克的目光落在酒吧外面。凌晨了,整个城市已经开始苏醒。我喝干净杯子里的酒,以为迈克要走了。但是等了许久迈克都没有动作,只端着酒杯望着门外。他在走神,他又开始走神,他在想什么?

      小病又是什么意思?

      我揣测着所有的可能性,酒吧里开始放一些比较轻柔的音乐。外面是凌晨,里面是深夜,这种感觉实在太美好了,我情不自禁地说:“能一起跳一曲吗?”

      迈克站了起来。酒吧里只有我们两个客人,我的手搭在迈克的肩膀上。隔得近了,迈克身上那股混杂了许许多多的味道传过来。我无法分辨这味道里有些什么,就像迈克这个人一样。

      我们步子很慢,靠得很近,但是迈克依然没有看我。他的瞳孔是没有焦距的,涣散不知道在找什么。我猜他可能陷入了回忆里面,但是回忆里面没有我。我闭上眼睛,身体随着音乐和迈克的步伐而动,感觉像暂时性的抱住了一头野兽,也许这支舞之后,就再也没有抓住他的机会了。

      我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开口打破这美妙的气氛:“症状只是失眠和喜怒无常吗?”

      迈克的焦距终于落在了我的脸上,他的微笑跟他的动作一样完美无缺:“是的,以前生过一场大病,现在剩下了一些后遗症,不是大事。”

      “就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你甘愿离开自己的家庭和那些爱你的人?”我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

      迈克的眼睛无波无澜,甚至带了点对晚辈的纵容。我心脏猛的发紧,没有等到迈克回答,深藏已久的话脱口而出:“上次你说的那句‘如果我有一个弟弟’是什么意思?”

      迈克回答我:“两个问题只能回答一个。”

      “第二个。”我几乎是毫不犹豫。

      迈克也同样毫不犹豫地给了我答案:“如果我有一个弟弟,应该会像你这样。不过我会从小教他为人处世,教他变得坚强变得势利,但也要教他保持心中最美好的对自由的追求。我要把所有美好的不美好的东西——只要我知道——都告诉他,只愿他能够活得幸福。如果有机会有一个弟弟,我会一直表达我对他的爱意和深切的期盼,这样他才不会误解我,甚至因为怨恨我而走进死胡同,就像曾经的我一样。”

      迈克笑着,似乎在讨论昨天的晚餐。我忘记了接下来的舞步,我们两不得不停下来。迈克坐回了他原来的位置,我却无法再有多余的动作。我望着迈克,迈克出于礼貌也回望着我。等了一会,他道:“回家洗个澡吃个早餐吧。”

      我手脚发颤,慢慢走到自己的位置上。迈克的话让我觉得窒息,因为一股极为强烈的渴望。我渴望有一个哥哥,跟迈克所说的一样。我真的太寂寞了,从极小的时候开始。我很少见我的父母,一直到十四岁才意识到父母与自己有以血为纽带的永久性关系。我一直是一个人,我一个人学会用筷子,一个人学会系鞋带,一个人学会去游乐园,一个人学会消遣。我一个人长大,想着长大了就可以跟父母在一起,但没多久我就真的成了一个人了。

      眼前这个人跟我一样,他也是一个人。我痛恨和厌倦了这种一个人的生活,我渴望结束它,只要迈克能给我一个机会。

      “我可以……”我舔了舔下唇,“我可以要一个机会吗?”

      迈克这次也是毫不犹豫的,微笑着摇摇头:“对不起。”
      “为什么?”

      迈克淡蓝色的眼睛轻轻一眨,居然有一种狡黠感。我浑身上下一阵阵发寒,特别害怕听到他接下来的话。

      “因为我生病了,也就意味着我无法做到我心目中所想的哥哥。”
      “我不介意,我不要完美的哥哥……”
      “我无法忍受自己做不到完美,”迈克用的是半开玩笑的语气,“一旦付出了感情就要全力以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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