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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杀时间 ...

  •   第二天,我带了录音笔,偷偷摸摸地藏在袖子里,提前两个小时来到了酒吧。这个时候天黑没有多久,酒吧一片冷清,詹姆斯用手撑住下巴,发着困看着吧台边的电视。我有些紧张,自己给自己调了一杯看起来不错的酒,却没有尝出半点味道。

      霓虹灯慢慢地亮了,摇滚乐开始震耳欲聋,外面的天由灰白变成深蓝,空气由透明变成昏暗。我闭上眼,听见坐在我身边的女人讲电话,她声音很大,但电话的另一端始终听不清楚,说着说着她开始呜咽,捂着嘴,很小声的呜咽,几乎要被嘈杂声湮灭。

      女人不远处有一对情侣,男人在女人耳边说话,女人低低地笑,害羞一样的没有应答。男人想骗得女人的欢心,用做炫耀的资本,仅此而已。而女人已经一只脚踏进了泥潭里。

      我叹一口气,睁开眼,一个小时到了。我看见迈克一个人走进来,他的目光落在地面,手插在兜里,一言不发地直直走向吧台,走到了我的身边。

      我听见了他说话的声音,这让我心跳加速,打开录音笔的手都微微发抖。他的声音非常干净,有些哑,带着沧桑的味道。——沧桑这个词也许太矫情了一点。

      “不加水的威士忌。”他道。

      我让自己看起来尽量自然一点,笑着伸手拦住他。他转过头来看我,这一回他的脸对着灯光,眼睛被照得晶莹剔透,我听见了自己粗重起来的呼吸。

      “唔,李。”迈克冲着我笑,他还记得我的名字,“今天来的真早。”
      “是啊。”我纳纳地重复,等我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礼貌地盯着他看了许久时,一边的詹姆斯已经开始打趣。我在他说出第五个字来之前打断了他的话:“昨天说好我请你的。”

      迈克便轻轻地耸一下肩,拿着钱的手收了回去:“好啊。”

      我们在昨天的位置上坐下,坐下之后又是接着昨天的冷场。迈克依然是一个人,尽管我就坐在他的对面,他还是默默地小口小口地抿酒,左腿微弯,一只手放在桌子上的酒杯边,一只手放在大腿上,背微弓。他望着舞池——至少第一眼看上去是——但其实哪里也没看,他只是在走神,在沉思,在打发时间。

      我舔舔唇,小心翼翼地开口道:“迈克。”
      迈克便把视线转过来,露出温柔的笑:“抱歉,什么?”
      我在心里舒了一口气,垂下眼不看他的眼睛,望着他漂亮的手指,道:“能不能冒昧的问一句,你每天来这里做了些什么?”

      不把妹,不跳舞,不烂醉,不一夜情。——来酒吧做什么?

      “我么?”我感觉到了他的笑意,“如你所见,杀时间。”
      这个有趣的答案让我笑了,我抚摸着冰凉的杯子:“我可以理解成另一个意思么?”

      迈克没有说话了,我抬起头,发现他正望着舞池走神,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光映在他脸上,说不出是什么味道。

      “是啊,”他道,“说的对。”

      话题再一次进入死胡同,我几乎又想叹气,最后忍不住端起自己的杯子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叮的一声清脆响。他回过神来。

      “我小时候差一点就瞎了,”我道,“生了一场大病。”

      “抱歉。”他又露出那种笑。我莫名有点烦躁,敲打着大腿的手指加快了速度:“没什么好抱歉的。有一年的时候我处在极低极低的视力中,基本和瞎子没有多大的区别。人就是这样神奇,眼睛一瞎,其他感官就灵敏起来。”

      迈克望着我,安静地等待我的下文。

      “声音从来不会骗人,我在这家酒吧里杀时间,杀了很长的时间,”我用了他的说法,“他们的声音告诉我,他们都不快乐。但是你有点特别。”

      “哦?”迈克发出一个疑问词,神色却半点未变。温柔地注视着我。

      “我不知道,”我站起身,心中的暴躁到了极点。

      我讨厌这个人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明明是这么美的眼睛,为什么要沉淀这么多黑暗的东西?他在想谁?他想到了谁?他杀了谁?他渴望杀谁?

      为什么不能平静地坐下来,喝完我请的那杯不加水的威士忌?

      我吸一口气,弯下腰,扣住他的后脑勺,用自己的唇贴上了他的唇。没有深入,只是贴在一起。

      他想杀了自己吗?

      迈克没有动,甚至连手指敲打的节奏都没有变。我们都没有闭眼,两人的眼睛距离也许只有一厘米,我的世界被那湛蓝色包围了起来,并且一点一点被攻占。

      我离开他,叹一口气,俯视着那两潭吹不起波纹的清泉,然后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抱歉。”我道。

      迈克第二次耸肩,又是那种让我毛骨悚然的笑,温柔地说:“没关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杀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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