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凄凄荷叶落清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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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后
二月初九，龙家大喜。
玥州城内一派热闹之景，灯火通明的龙家大宅外高高挂起贴着喜字的红色灯笼，欢笑声、鞭炮声、贺喜声不断地从宅子里传出，好不热闹。只是在这热闹外的宁静之处，站着一抹白色身影，沈绿萦的面容平静，看不出喜怒，似乎站在龙家外已经有些时候，她的目光在盯着那鲜艳夺彩的红色灯笼后很快的笑了笑，只是这笑并不深。
几日前他派人给她送来消息，让她参加他的喜宴，他要娶的女子将要取代了原本属于她的正妻之位。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龙箫宸便是用这样的理由解释他另娶的原因。
她不恼，这八年里若不是龙箫宸的照顾，在沈家被灭后她只能沦为乞儿，他为她保留了八年正房的位置，她有何资格去责怪他？他们之间不过是那一纸婚姻的关系，而他已经为了那一纸诺言八年未娶。
她跟他是兄长指配的婚事，这场婚事一拖便是八年，在这八年里，她拖着未嫁，他也未曾提起。双方长辈早已作古，便无人催促这段婚事。这一拖便拖到她二十五岁，对于一位女子而言二十五年岁，早已不是青春正茂。
当年她倒在洛家府外是他将她带回龙家，扶朔给的伤虽不中要害，却也让她卧床数月才将筋骨养好，自那以后她数月不曾开口。让人险些以为她是哑女。
玥州城内好长一段时间都笼罩在洛卿尘逝世的阴影里，直至下一代贵公子洛邪的出世。
曾经高高在上的洛卿尘渐渐被人遗忘，如今人们的话题里谈论的都是小公子洛邪的聪明伶俐，一代贵公子，消声灭迹至此。
***
遇过她的人都知道她叫绿萦，却没有人知道她姓沈。那个曾经在江湖中名噪一时的沈家堡里的沈绿萦。
那个一夕之间被灭门的沈家堡。没有人知道凶手是谁，她恨，她悔。可是她唯一要恨的男人却也死了。
从此她的爱，她的恨都没了。
变成空荡荡的一具躯壳。
上一代武林盟主沈墨千，八年前曾经名扬四海的男人，几乎是因为她而死。
龙箫宸是兄长在世时替她定下的夫君。她不知道为什么最疼爱自己的兄长将自己许配给了当时只有十六岁却已经花名在外的龙家少爷。
至今，她才知道，他的眼光并没有看错。龙箫宸这些年来虽流连花场，却也短短八年里，由一名少不更事的纨绔子弟逐渐取代了当年沈墨千的武林盟主之位，成为继沈墨千之后又一位年轻的盟主。
她原本是个孤儿被沈墨千捡了回来，沈家灭门后她再次沦为孤儿。这八年来她如同游魂般，终日不知其味，没有沈墨千，她甚至连个名字也没有。
她与龙箫宸之间，只有那八年的照顾之恩，他并不想娶她，否则这八年来他为何一次次都不曾提过他们的婚事？现在他另娶他人，于她们而言何尝不是个解脱？
“绿....萦小姐你回来了。”龙家的大管家一出宅子便远远的看见她了，在匆匆一瞥之后便不敢再直视她的双眼，对于这位憨厚的龙管家而言，沈绿萦早已被内定为龙箫宸的正妻，只是谁都想不到这八年来都没有说过要退婚的龙箫宸却在今日另娶他人。沈绿萦和龙箫宸的婚事一拖便是拖上八年，如今她已二十五岁，若龙箫宸已不打算再娶她，如今这般年纪的绿萦小姐又哪里能觅得到良缘，怕是误了她一生。龙管家摇头叹息着。
深吸一口气，敛了思绪，沈绿萦缓缓步入那挤满人的内厅，在察觉她的出现时众人纷纷掉头望向她。
厅堂中站着那名身着彩凤图案的织锦嫁衣的女子，头戴凤冠，珠帘遮面，虽未能一睹真容，却从她那不盈一握的纤腰以及整个姿态便知道此女子定是名美人。看来龙箫宸的品味不差。
沈绿萦淡淡地笑了笑，目光移至红色嫁衣女子旁的新郎官，龙箫宸的俊俏她不是第一次体会，只是看着他身着喜服时更是另有一番俊朗。眉宇间的那抹俊气，带着沉稳和霸气，这样的男人怎么看也不像是流连欢场的男子。
“那位不是龙少爷原本的正妻吗？果真如同传闻说的，这般老姑娘了还梳着个孩童的双丫髻，真是不害臊。”尽管说话的那人声音已经压得极低然而她耳力一向极好，在她抬起脸的一刹那在厅中的龙箫宸若有似无的往她站的方向瞥来，在看见她高高梳起的双丫髻时，他扯开一抹笑容，那笑容里带着嘲弄与不屑。
她抿唇一笑，嘴角含着一抹浅淡的讥讽，却是笑而不语。
***
这场噩梦折磨了她八年。
梦里面那个白衣男子捧着她的脸，落下一吻又是一吻，他的动作很温柔，就像是在亲吻着生命里最爱的女子，只是在他的背后是一场让人心颤的杀戮，最后她亲眼见到兄长倒在她跟前。
已经记不得多少次从噩梦中惊醒，除了一身冷汗意外还有残留在心脏那麻麻的痛意。沈绿萦从桌上抬起脸来，她竟然趴在桌上睡着了，她抚了抚被汗水浸湿的发丝，夜晚的风已有些凉意，龙家里经过一晚上的欢腾已经恢复了平静。
她起身点然了烛灯，行至铜镜前，看着那铜黄色里映出的人影，唇角蓦然一扯。铜镜里的她梳着一头双丫髻，让她不禁想起在喜堂上那些人对她的嘲讽。
一位二十四岁的老姑娘还梳着女童的双丫髻，怎么看也甚是显眼。她缓缓抬起手，稍稍犹豫便动手解下梳好的髻。
龙箫宸是玥州城里名声显赫的男子，而身为他的未婚妻她却八年来都梳着一头女童髻，势必替他蒙羞。只是这双丫髻却是兄长在世时最爱替她梳的发。
她的手指仔细的解着，等到发丝垂下时她重新站在铜镜前，这八年里未曾好好的看过自己，原来她的脸已不是八年前那张稚嫩的脸庞，肤白若雪，唇红似樱，柳眉弯弯如画，整张脸有如精雕细琢般精美，若不是这些年来她顶着一头女童髻，无人知晓原来被龙箫宸冷落了八年的未婚妻竟长了一张美人脸，
简单地换了身，抬起床头的长剑，正打算往外走。
门外却映出一抹黑影，摇摇晃晃地往她房间走来。
她皱起眉，这么晚了谁还会到她房里？
门被推开了，映出眼帘的是那一袭红衣，满身的酒气。
沈绿萦的眉皱得更深了，他竟然这时候来找她？他不是应该在新房里陪着他的美娇娘吗？
“要出去？”龙箫宸带着酒气的声音意外的有磁性，他在看见她手中的长剑时眉毛蹙起。
她点头并没有解释她要去哪里，只是回道：“今晚是你的新婚之夜。”
“怨我？”他径自坐在桌边，他的五官没入漆黑中叫人看不出情绪，只是嗓音里还是带着点愧疚。
她摇头，淡淡地笑着，怨他？这八年来是他收留了无依无靠的她，这样的恩已经让她无法再去计较太多。
“此番出门多久才能回来？”
“不会回来了。”她盯着黑暗里的他，缓缓地应道。
一阵沉默，让人觉得有些压抑。她稍稍动不动发麻的身子却也不知道该不该就这样离开。这次回到龙家，一方面是贺喜一方面是为了告别。
所幸这八年来的相处他未曾在意过她，这番告别倒也不难开口，只是这话一说出口，他竟意外的只是沉默，原以为他会如同过往淡然的与她告别。
“你还要多久才能放弃？”一阵沉默后他突然开口，他的黑眸在夜晚中映着点点光泽：“沈墨千已经死了八年了。”
“我知道。”她回着，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八年前，兄长就是倒在她面前，咽下最后一口气。
她的话落罢紧接着又是一番沉寂，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龙箫宸忽然勾唇一笑，面上带了几分讥诮的意味：“既然知道他已经死了，这些年来你还四处寻找让他起死回生的办法？他的骨骸早已化成灰烬，你拿什么救他？”
“我欠他的。”她微抬下巴，凝眸直视道，声音里有着淡淡的伤感，她欠沈墨千，因为六岁那年是他将奄奄一息的她抱回沈家，视她为亲妹妹般疼爱，最后，亦是因为她的天真才害得沈家被灭门。她如何也偿还不了这些债，就当她傻了也好，蠢了也罢，这八年来她没有一次放弃过寻找让兄长重生的办法，哪怕一次次的失望，哪怕让她险些丢了性命也罢。
“你对他…真的只是兄妹情吗？”龙箫宸蓦然开口，他缓缓垂下眸子，问得涩然。他低垂的眸子掩饰不住的黯然。
她没有回答。
她的沉默使得他猝然大笑起来，在那一笑之后，他的胸腔内变得空空荡荡：“我终于有些明白洛卿尘为什么要杀了沈墨千，你太残忍了，太残忍了，就连那样深情的洛卿尘也赢不了你的心，我这又是何苦。”
她看着他笑得发狂，笑得苦涩，她却只是张口无声。
兄，是她曾经的一切，她最爱的男人。不仅是因为他是她的恩人，亦是作为一名男人。而在龙箫宸嘴里，却把她形容得薄情寡性，明明杀害沈家上下一百号的人口的是洛卿尘，明明他的深情只是他的戏码，但在龙箫宸嘴里他却成了受害者。
“你这是做什么？”龙箫宸看着她从衣袖里掏出的东西，在她掌心中发着耀眼的红光的正是“炎莲”，百年才长出一株的“炎莲”，他知道这是沈墨千在世前给她的东西，一直被她视为珍宝，而她此时被将“炎莲”摊在掌心，轻声说：“给你。”
她打算以一株“炎莲”报答他这八年来的照顾之恩？打算以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异物将他们之间的关系撇清楚？她说过她不会再回到龙家，所以这算她的谢礼抑或是告别礼？
“沈绿萦，你可真够残忍。”龙箫宸咬着牙恨恨的说道，他并没有接过“炎莲”只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第3章 凄凄荷叶落清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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