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清水煮菩提

3、安蔚的前女友们

　　司徒燕第二次见到安蔚是在一间午后茶餐厅。
　　距离上次的相亲已经有一个多月。司徒燕第一眼见到那个男人的时候真没认出来。那个时候是正午，安蔚懒洋洋地坐在背光的条纹茶座沙发上，手里正拿着一支枯萎的红玫瑰凑在鼻尖。从司徒燕的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将那个男人带点慵懒带点流里流气的神态尽收眼底。他的衣着风格也和上次在啡咖时大相庭径，司徒燕还记得上次他那身烫的一丝不苟的名贵西装和随意却不失教养的绅士表情，英伦风味颇重。
　　此刻的安蔚一脸的似笑非笑，微勾的唇角带了几分漫不经心和嘲弄。发丝微微凌乱，衣衫名贵然而处处彰显着轻浮之感，明亮的双眼正望着坐在他对面的一位女士，眼里潋滟柔和的光芒却怎么看都带了几分疏离冷漠。
　　“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世纪佳缘的大型现场互动上，你还穿着严谨的西装，显然刚刚从你父亲的公司赶过来。那时候你的眼神和现在不一样。”他对面的女子温温软软带了点遗憾的说。
　　“哦。”安蔚淡淡地应和。身上的格子衬衫领口已经开到第三颗，露处里面银光闪闪的十字项链。他似乎在努力让自己专注起来，然而随着手里玫瑰被风吹得一偏，他的注意力很快又不知道到了何处。
　　“安蔚，我说了这么多，你还能走神。你到底知道不知道我今天约你出来是为了什么？”对面的女子似乎生气了。
　　“知道。你想和我分手了。”安蔚撕下一瓣花瓣扔在地上，轻轻笑着用鞋碾了一下，才不在意地一笑。抬头看女子的时候眼里神光不减，反而带了淡淡的无趣。“根据我的经验，每一个女人开始在我面前无不美好的回忆我们的首次见面，就是在为接下来的分手做铺垫。”
　　女子一窒。好半天才轻轻一笑，“是的，分手。可是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分手？”
　　这边，司徒燕也不由有了几分好奇。在她的惯性思维里这样优质的男人，通常不会是被甩的一方。她小心翼翼地瞄向安蔚对面的女子，沙发靠背挡住了视线，然而依然有几缕性感的长卷发闯入视野，应该是一个风情万种的人儿。
　　安蔚没有说话。似乎有些不耐烦。
　　“安蔚，一个月前，我看到你，那时候我是和我的几个女朋友一起来的。林姗姗你认识吗？还有陈敏儿？”女子低笑。“一个是你的前女友，一个是你的前前女友。我想你都该记得。因为都是她们甩的你。我想男人对这种伤自尊的事情应该记得很清楚。”
　　安蔚沉默两秒，才不变情绪地说：“其实……还真忘记了。被甩而已。每年都要上演几回。”顿了顿，他几乎从鼻子里带出一声，“我早习惯了。”
　　司徒燕刚刚到嘴边的奶茶又不小心吐回了杯子里。一个优质男人常常甩女人，是每天都在上演的戏码，见怪不怪。一个优质男人常常被甩，那就比较有故事了。
　　“当时，林姗姗和陈敏儿都提醒我远离你。可是，安蔚，你的外表气质，还有你那纯粹而热情的眼神，我想，第一时间里，都会令女人飞蛾扑火蜂拥而来。林姗姗说你是个适合远观不适合相处的男人，因为你的生活里娱乐的东西太多，似乎都没有时间留给女人。她说你有演出的时候天南地北飞来飞去连个电话都没时间接，空闲的时候不是酒吧就是娱乐会所要不就是莫名其妙飞到哪里去参加派对，她甚至一个月见你的时间只能按小时累计，而且往往见到你她还来不及说几句话，你又会被一个电话叫走。”女子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是深深的无奈，似乎她自己也常常经历这样的事情。安蔚闻言没有说话，只是给了一个歉意的眼神。女子也开始沉默。她把身体的重量都移到沙发靠背上，左手不停的摩挲着茶杯，在司徒燕以为谈话就要结束时，她听见那女子又是一声低笑。
　　“至于陈敏儿，”她徐徐开口，声音微微带了点喑哑，“她说她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小气的男人。安蔚先生，我是一个经济独立的女人，所以不花你的钱也无所谓。可是我还是很想知道，你一个男人，有良好的家庭教养，为何偏偏没有学会在能承受的范围内适当的为女人付出呢？”
　　安蔚这次是真迷惑。难得正经起来：“我……小气？我记得上个月十五号我才送了你一辆法拉利。这个月初我送了你一颗价值百万的钻石胸针。至于那个陈什么敏，印象中也常常送礼物。她为何会说我小气？”
　　“哪次的礼物你不是叫你家里的管家送的？交接的时候你甚至都没露面。”女子质问，“礼物的价值不是靠价格来衡量的，而是靠送礼物的男人的心。艺术家都有敏感的潜质，可是你对爱情却似乎迟钝极了。安蔚，做人不带这样的！你知道当时陈敏儿和我说什么？她说她和你谈了十天恋爱，你让管家送了她一条领带，让钟点工送了她一盆她最过敏的夜来香，让你的大哥顺带捎了一款和你大嫂一样的手表给她，然而其实她有一款一模一样的手表是天天戴着，你难道真没注意过？她说她不止一次和你说她想吃哪条街的小吃想逛哪个品牌店的裙子，你都直接叫她叫司机送她去。而你这样说的时候并不是因为忙，而是因为你在家里给你的爱犬丹尼尔和艾克分配狗粮。她最后很气愤的说起分手那天，你送她去机场，沿途她说想吃烤红薯，还说你从来没有给她买过这类玩意儿，然而你却顾着接电话对她不理不睬。她才进机场你就匆匆离开，她望着你的背影哭得不行，最后还是舍不得，在登机的前一刻毅然转身回来找你，却在出租车上不期然发现你一个人在一家路边红薯摊上幸福的吃红薯吃得正香。”
　　安蔚脸皮微微一红。终于有些狼狈地支吾：“抱歉……我真不知道……”
　　“那么，我说些你知道的。”女子似乎有满腹怨言，一打开话匣便收势不住，温婉的声音开始大珠小珠落玉盘。一时这个午后便多了几分看不见的躁。“就说你手里这支玫瑰。早上我在电话里和你说的是我要黑玫瑰吧？当时我告诉自己，如果你真有认真把我的话记着，就会给我带黑玫瑰，那么今天分手的事我就不提——安蔚，始终，你除了难以相处，也算是个很好的男人，没有哪个女人真的舍得和你分开。可是，现在你带的不仅是红色的玫瑰，还是已经枯萎的，我觉得很可笑，真的。我就站在这个位置，”女子忽然起身，靠着窗，手指往窗外街上一指，“半个小时前，我看你优哉游哉地空手往茶餐厅来，当时我再次给你电话，我说亲爱的，别忘记玫瑰了。我看见你脸上的迷惑，然后就顺便进了一间花店，出来就拿着这焉不拉几的玫瑰，安蔚，你也好意思。哦，我看你确实好意思，毕竟你一直到坐在我的对面，都还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安蔚顺手把玫瑰扔进茶杯里，轻轻说，“我一直以为你是不同的，米诺。你性格那么好，又擅长经营爱情。我没想到，不知不觉中，原来你对我怨念是那么大。两个人在一起嘛，其实真的是差不多就好了。何必计较那么多。”
　　“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我也没真和你计较。”女子整个背贴在窗玻璃上，带点颓废地半眯起眼。
　　司徒燕发现那个女人居然很漂亮。不是想象中的性感，但是有一种让人舒服的温婉熨帖的气质，整个人那般懒洋洋的靠着，背景是阳光四溢，她姣好如静立画中，怎么看怎么唯美。忽然想起自己本命年的时候也常常喜欢这个样子，背靠窗户，眯眼微笑。那时候的自己，甚至比眼前的女子还要来得动人几分。时光这东西呢！呵呵！
　　叫米诺的女子半曲起手肘，在灿烂的正午阳光里冷冷清清地微侧了脸：“从相亲会上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决定不计较姗姗她们说的那些。我想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久了，人总是会改变的。”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分手？”安蔚问。他这只是疑惑，倒没多少伤感。似乎与他，分不分无所谓，只是好奇原因。
　　“安蔚。”米诺突然低声叫了一句。
　　安蔚抬眼看她。司徒燕也抬眼看她。
　　米诺心里微微挣扎了一下，才凑近安蔚，她的身子半弯，唇距离安蔚的唇只有不到十公分，体香充斥在安蔚鼻尖，他不自在地往后靠了靠，些微窘迫。米诺一直在留意他的神色和动作，此刻带着肯定的语气说，”安蔚，你是不是……身体方面有隐疾。”
　　司徒燕隔得比较远，听不清。也忽然觉得自己再继续听就有些没素质了。开始将东西收入包里打道回府。
　　那边，安蔚没听明白：“什么？”
　　米诺表情奇异的望着他，“我是说，你是不是没有能力做。”
　　安蔚忽然脸色一黑。“说什么呢！”
　　米诺笑得苦涩，“我有调查过，你的每一任女朋友，都没有和你发生那种关系。当然，包括我。”她低低地说，“安蔚，你可能没有注意过，我不止一次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诱惑过你，可是你全然无动于衷，似乎看着我和看着萝卜白菜没有任何区别。我是女人，还是很漂亮的女人，安蔚，你这样的忽视，我觉得很伤自尊。我们是情人，可是我们居然无法那般亲密。”
　　“我只是觉得，有些事，结婚之后再做比较好。”安蔚勉强说。
　　“安蔚，你是三十多岁的男人，不是十几二十岁的纯洁小男生。成人世界的规则你一向玩得风生水起左右逢源，难为你此刻能找出这样的借口来打发我。”米诺说，“好吧，我姑且觉得你说的没错，那么，安蔚，我们结婚吧。”
　　安蔚立刻说：“抱歉，米诺，我觉得我还想再玩几年。”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根本没把我计划进你的生活。”米诺有些溃不成军，退回到沙发里，抚着额头幽幽地笑，然后才温柔地将面前的饮料前推，拿起自己的包，“那么，安蔚，祝福你下一次相亲可以找到能让你把婚姻相送的女人。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婚前让人了解一下你某些能力比较好，不然说不定人家也会质疑。”
　　安蔚的脸更黑了。直到米诺踩着高跟鞋寂寥地离开，他还阴晴不定地望着杯子里的玫瑰。
　　司徒燕并没有听清他们最后的对话。然而好戏收场，她也有一种曲终人散的感怀。提起包，拉开椅子，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和安蔚打招呼，毕竟说不定人家已经不记得自己——相亲对象实在太多了——到时候自讨没趣就不好了。
　　偏偏这个时候安蔚若有所察地忽然抬起头，望过来。彼时司徒燕已经走出了座位。对上安蔚那双尚带懊恼的眼神只得微微笑了一下。安蔚一怔，看了她半天，似乎认出了她，忽然露处一丝淡淡的笑意，招呼说：“司徒小姐，真巧。不如一起喝个下午茶？”
　　“不了，安蔚先生，我刚刚喝过了。”她指了指自己的位置。“哪，我就做距离你不到三米的位置。”
　　安蔚起身，一边下意识地开始扣自己的衬衫扣子，一边用手扒顺自己的头发，似无意道：“哦，原来是近在咫尺，我居然没发现。那么，刚刚……”
　　他本来是想说刚刚就该邀请司徒燕一起聊聊，偏偏司徒燕有些心虚，连忙摆手。“哦，刚刚我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有听到。安蔚先生不必挂怀。”
　　她这一说，安蔚忽然笑不出了。脑海过滤了一遍自己和米诺的谈话内容，然后思绪停留在最后一段，脸色忽然又黑又红，难看得吓人。
　　司徒燕一时吓着了，赶紧干笑说，“真没听到。那个，我要走了。再会。”
　　安蔚一直怔怔看着她走出茶厅，混入茫茫人群。才回过神来。脸色终于不红了，却是黑里透着惨白。不经思考就跑了出去。
　　司徒燕正在一个小吃店挑选的时候，安蔚终于赶到。这个男人抓住她的手臂，在她呆怔之下，一本正经的对着她的眼睛，狼狈地低声说：“司徒小姐，你别误会。米诺，唔，就是我前女友。她刚刚说我那方面有隐疾实在是无稽之谈。我真的觉得男人也有义务为自己未来的妻子保持清白之身。你要不相信，我们随时可以验证。”
　　那个男人说完，又和司徒燕对视了两秒，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尴尬地几步跑回自己停在一边的车，一下子没了影子。司徒燕的脸彻底红了。这也太尴尬了！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