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尘心(完)》意映卿卿

14、第 14 章

　　一进七月, 我也开始事忙起来, 八月十五既是中秋佳节, 又是太后五十寿诞, 朝廷专设了庆典处以做筹备, 庆典处分工之细叹为观止, 一草一木一毫一发都由专人料理, 内廷人手不足, 便自六部分调官员入内协助. 部中发了名单下来, 而我竟也在借调之列. 心知定是那个人授意, 为我可以以职务之便出入宫掖, 心里苦笑.
　　“殷大人” 我这几日都在清旖园着人布置花卉, 见不远处走来红袍官员, 一时低头低得久了, 猛得抬头看他, 眼前一阵眩晕..
　　“你怎么了” 他慌慌张张的跑过来扶, 搀住我道: “还是去那边先坐一下休息.”
　　“恩”, 我看清是他诧异道: “任大人, 你怎么来这里?” 清旖园是皇宫附近的别苑, 一般并不让外臣出入.
　　任历学拍拍怀里的一摞白色名册, “皇上要今年的秋决名册, 太后春秋在即, 大概是要赏赐些恩典给犯人吧. ”
　　“哦” 我无意问道: “今年又是多少人该死?”
　　“斩立决的只有七个, 除了这几个逃不过以外, 其他几个应该还有转机.”
　　“什么转机” 我嘲笑道: “不过是趁着大赦改个流放劳役, 真有几个人能活着熬过那个苦的? 按我看, 一动不如一静.”
　　“你这张嘴啊, 真不知道这么刁钻的” 他笑道, “先坐在这休息一下, 等我送了名册转来一同出去.”
　　“嗯, 你好生去吧, 任判官”
　　“判官?” 他不解的看我.
　　“你看你这一身大红袍, 左手生死册, 右手只差捏只判官笔.” 我向他低声笑, “好了好了, 你快去觐见阎王吧.”
　　他拿我没辙, 无奈摇摇头, 自去了.
　　交从往来数次后, 我发现任历学这人, 不仅公事上十分明白, 而且脾气随和, 人品也不坏. 调入大理寺不久, 便审出两件大案, 名声在朝在野, 都很是不错. 他朝中正得意, 但为人不骄不躁, 六部中与他交好的很是不少, 人面极广. 于是也逐渐存心和他结交, 像他这样的朋友, 多有几个, 似乎没有坏处, 所以得了闲也肯随他一起聊天消遣, 慢慢熟稔.
　　才转眼功夫就看见他又折转回来, “怎么这么快?” 我揉揉膝盖从石阶上起来
　　“皇上不在, 只把册子留下就出来了.”
　　我们并肩而行, 一边走一边议论园内的景致.
　　“你瞧那边角上的飞瀑” 我兴致勃勃的四处观望, 清旖园是先皇所修建的避暑花园, 规模虽不比御园宏大, 但论起处处的匠心独运, 却是远胜. 故而一到夏日太后住这里的时候远比住宫里的多, 索性连寿宴庆典也搬过来举行. 外臣到这里的机会并不多, 就是奉旨进来也是匆匆一瞥, 欣赏不着园林景色.
　　“銮驾过来了” 任历学低声道, 一把拽住袖子, 把我扯得跪下, 俯首于地.
　　内监的靴子落在跟前, 示意我们抬头
　　“启禀皇上, 前面是殷大人和任大人.”
　　“教他们过来” 他坐在步辇上.
　　他向任历学道: “你怎么进来了?”
　　“微臣是送秋决名册进来的, 皇上没在吟秋殿, 所以微臣…”
　　“那你呢?”
　　我垂下眼睛答道: “臣被抽调内廷负责花草布置, 一日都在园内.”
　　“都布置好了?”
　　“还没有, 今日只弄好吟秋殿和西边两处宫里的”
　　“你先带朕去瞧瞧” 他挥挥手, 步辇继续前行, 我只好快步跟上, 而任历学未得旨意不得随行, 只能先出宫去了.

　　吟秋殿中
　　他放下朱笔, 侧身向随侍一边的我道: “想看么?” 脸上神情似笑非笑.
　　知道自己斜睨名册的表情全落入他眼中, 我索性也不讳言道: “是.”
　　他将右手边那白色折子移过三寸, 全部展开在案. “陈赫茂” 三个黑团团的大字正在其中. 拾起笔, 往朱砂盒中蘸了蘸, 悬腕在名字后面划上极刺目的红色一勾. “此人贪赃枉法, 死不足惜!” 他将折子掷给我道: “看清楚了?”
　　“臣看清楚了.” 这红笔一勾便是一条性命, 我哪有不清楚的? 三年前他也给我看过同样的一张折子, 唯一不同的是, 那次, 殷尘两字亦在其列! 碧玉笔山上, 两枝狼毫都吸取满满的颜色, 一枝深黑如夜, 一枝红若鲜血. 他也是这般似笑非笑的看我, 如猛禽拨弄自己抓获的弱雏.
　　“殷尘” 他拉我入座, 两人同挤在椅子上, 避无可避. 他将脸半埋在我颈窝里, 齿细细的咬. “还真是个麻烦的东西.” 手臂束在我腰腹间, 渐渐收紧, “你把那个陈意然遣哪里去了?”
　　“别这么紧张” 他放开我, 靠在椅子上大笑, “真是不解风情啊, 全身硬得像块木头, 算了, 你出去吧”.
　　我忙直身起来, 退出吟秋殿, 生怕他改变主意.
　　自以为事情藏得滴水不漏, 结果却全被人算在彀中,殷尘你这蠢物! 今日他轻轻巧巧一句话放过, 日后却不知埋下多少后患, 私藏朝廷钦犯, 又是个杀头抄家的罪名! 而我却还遣陈意然去玉门投靠孟野, 这又是牵累个人进去了. 我越想越是后怕, 疾步出了清旖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