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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恋 ...


  •   佐藤凉子喜欢藤真健司。

      这是陈述句。

      ——不是疑问句,因为她不需要怀疑自己的感情归属;不是感叹句,因为她不需要用热烈来为这段暗恋作注解。

      就在藤真健司考入东大法学部的那年,佐藤凉子也成为了东大文学部的新生。

      能进东大这样的高等学府继续深造绝非一件容易的事情。有的人天资聪颖,无需花费太多精力便能轻松达到预期目的;有的人资质平庸,只能靠勤学苦读拼得那渺茫的一线希望。

      佐藤凉子正属于后者。

      上高中时,佐藤凉子曾经被同班同学笑话过无数次。因为她从不打扮自己,一直留着清汤挂面的学生头。当其他女生热衷于做头发、学化妆的时候,她在念书;当其他女生向伙伴们炫耀着自己今天又和哪个男生出去玩的时候,她在做题。

      佐藤凉子知道自己不合群,她无法否认这点。她羡慕那些能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生,然而羡慕归羡慕,羡慕过后,她依然是那个素面朝天的佐藤凉子。

      这没有什么不好的。

      ——直到佐藤凉子品尝到了暗恋的滋味,她才终于明白,原来外表也很重要。并且,正如那部电视剧里的台词一样:衣着乏善可陈,一生也将会乏善可陈。

      第一次与藤真健司相遇的时候,佐藤凉子正在东大图书馆的一角。

      她怎么都找不到用来帮助借书人取书的木梯了——梯子肯定是被别人拿走却没有被放回原位。但佐藤凉子遍寻不着,最后只得放弃寻找木梯,站回书架下面,仰起头望着自己要借的那本书,像个傻瓜一样,在心里想着:如果“宫泽贤治”能自己飞下来,那该多好……

      随即,就像是在回应佐藤凉子的幻想似的,那本位于书架第二层的《宫泽贤治选集》还真的就自己“飞”了下来——不过,书却是被一只骨节分明、属于男性的手拿着的。

      不算太薄的《宫泽贤治选集》被递到了佐藤凉子面前,有人以温和而醇厚的嗓音低声问道:“是这本吗?”

      “……诶?”

      佐藤凉子最先想到的居然是“啊,声音真好听”。然后,她才反应过来,有个男生正在对自己说话。她的视线越过质朴无华的选集封面,慢慢看向手的主人。

      这是个相貌十分俊秀的男生,比佐藤凉子高出将近一个头。他面带礼貌的微笑,眼眸中却透出几分尴尬,仿佛认为自己不该多此一举。注意到佐藤凉子脸上的讶异与好奇,他眼中尴尬更甚,拿着书的手也稍微往回缩了缩,“……不是这本吗?”

      “……啊?啊!不,不!就是这本!”佐藤凉子怔了怔,连忙接过男生递来的书,心里暗暗抱怨着自己的不争气,竟然看男生看到走神了。她微微鞠躬致谢,“谢谢你!”无论如何,他都帮她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不,其实也没什么……”这男生越发尴尬了。见佐藤凉子好像并没有马上离去的意思,他踟蹰片刻,还是指了一下她身后倚着的书架,“抱歉,能不能请你……呃,我的意思是,我想借的书就在你后面的这一排书架上……”

      佐藤凉子发了半天的呆才听懂男生的意思。但她宁可自己没听懂,因为在这一刻,她简直想一头撞上对面的书架。事后,佐藤凉子懊悔过很多次。她总在想,如果当时自己能表现得更机灵些,或者是更知性些,哪怕更可爱些也行……

      可惜,她既不机灵又不知性,与“可爱”也毫无缘分,所以只能傻傻地错过与对方攀谈几句的机会,一面讷讷地道着歉,一面退到旁边,抱着他帮她拿下来的书,不说话,也不离开。

      这个男生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借的书。他一回头,却见佐藤凉子仍然站在原地。

      “这位同学,还有哪本书是需要我帮你拿下来的吗?”男生扬起嘴角,明显是误会佐藤凉子了,认为她不好意思开口再请他帮忙。

      “不,没有了……”佐藤凉子神思恍惚地看着他的笑容,心想,怎么能有人笑得这么温柔呢?

      当男生经过佐藤凉子的时候,她忽然鼓足勇气自报姓名:“那、那个,我是文学部一年级的佐藤凉子!请多指教!”可是,刚说完,她就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哪有在还不能确定对方愿不愿意搭理她的情况下就请人家“多指教”的?

      谁知这男生微微一笑,大大方方地说道:“初次见面,佐藤桑。我是法学部一年级的藤真健司。今后,也请你多多指教了。”

      没过几天,佐藤凉子就明白藤真健司那句“今后也请你多多指教”是怎么回事了——藤真健司参加了文学部面向全校开展的文学鉴赏研讨会。

      研讨会每个星期至少要举办一次活动,文学部的佐藤凉子就这样和法学部的藤真健司渐渐熟识起来。

      “虽然这么说显得有些自负……但是我当时可真没想到佐藤桑不认识我呢。”后来,在某次集体活动上,又一次坐到了佐藤凉子身边的藤真健司如此说道。他笑容依然温柔,尽管他确实颇受女生欢迎,却并不会让人感到遥不可及。

      佐藤凉子抿抿嘴,“抱歉,我从小生活在东京。”所以,就算藤真健司的大名曾经响彻神奈川高中篮球界,他也无法指望一个除了学习就什么都不关心的女生听说过他的名字。

      “啊,是吗。”藤真健司笑了笑,没再说话。

      佐藤凉子暗自咬住了嘴唇,感觉自己真是糟糕透顶。

      最糟糕的莫过于众人对她经常能够同藤真健司坐在一起交谈的态度。如果有人嫉妒她,佐藤凉子反而会开心一些,可是根本就没有女生嫉妒她——她连被嫉妒的权利都失去了。

      因为佐藤凉子实在不注重打扮,女生们都说,藤真君只是可怜那个土里土气的眼镜妹。

      每次听到这种言论,佐藤凉子的心都像被千万根淬过毒的针扎了似的难受。

      最终,她下定决心要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唯有这样,她才配站在她喜欢的那个男生身边。她是如此自卑又如此执拗,认定只有自己像其他女生一样、甚至比其他女生做得更好,她才有机会得到藤真健司的垂青。

      若是藤真健司并不在乎外表呢?

      佐藤凉子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固执地要让自己变得漂亮,最起码,她必须做到在外表上与藤真健司显得更般配一点。

      她痛下决心、痛改前非,向宿舍里对她一直都很友善的几个女生虚心求教。在她们的帮助下,佐藤凉子学会了化妆,学会了如何挑选适合自己的衣服,学会了怎样用简单的美发工具收拾自己那头纯天然的“清汤挂面”。

      暑假结束后,一个全新的佐藤凉子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即使细心装扮过了,她依然不是那种令人惊艳的美丽女孩。但她身上有一股独特的古典韵味,而且她皮肤白皙,能帮她把五官上的某些缺点遮掩一下,同时也提升了她的柔美气质。

      众人纷纷惊讶于佐藤凉子的改变,大家都说她这样比以前顺眼多了。

      佐藤凉子心想,这次总该没问题了吧?

      但是,在开学后首次举办的文学鉴赏研讨会上,照例坐在佐藤凉子身边的藤真健司在看到她的时候,只是略微皱了皱眉头,随即便笑着说道:“刚才差点没认出佐藤呢!不过,佐藤好像不太适合这种打扮呀?”

      佐藤凉子满心期待,本以为藤真健司能夸奖她几句,说不定从此还能多注意她几眼。可她终究没有料到,她费尽千辛万苦才打造出来的新形象却被藤真健司嫌弃了。

      佐藤凉子的一腔喜悦顿时难看地凝固在嘴角。

      她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哈哈,是吧?哈哈哈,本来我也这么说的,可是她们都让我……哎,我看我还是去洗手间把妆卸掉吧!”说完,她就匆忙起身,狼狈不堪地落荒而逃。

      ——正因如此,她没有听到身后的藤真健司又说了什么。

      佐藤凉子一路低着头,一口气跑回了宿舍。站在洗漱间的镜子前,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失败。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滚落,她默默地哭泣着,慢慢、慢慢地蹲坐在地上,把自己抱成一团。

      失败。

      失败只要有一次就足够了。从那之后,佐藤凉子再也没有参加过文学部的鉴赏研讨会。她开始躲避藤真健司,再也不出现在他能找到她的地方。藤真健司给她发过几次邮件,但无一例外地全部被她删除干净。他们还算不上朋友,只是同在文学鉴赏研讨会的普通校友而已,若再与藤真健司相见的话,佐藤凉子只会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可笑的小丑。

      东大校区众多,校园面积不小,想躲避一个人真是太容易了。佐藤凉子一边赌气地没有让自己变回原来的模样,一边胆怯地把藤真健司从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彻底驱除了出去。

      ——她是夏日里最后的那一朵玫瑰,孤独开放,无人观赏。

      没过多久,佐藤凉子就听同系的女生说,藤真健司在暑假里提交的留学申请通过了,学期结束后,他便将离开日本、前往美国。

      来年,升上大二的佐藤凉子看着站在她面前的那个自称是“佐藤健一”的男生,稍微有些迟疑地说道:“对不起,我有喜……不,我是说,谢谢你。”她忽然笑了起来,如释重负般地笑了起来,“谢谢你对我的欣赏。我想,我可以试着接受你的心意……”

      再见了,我的初恋。

      ——再也不见。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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