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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46 ...

  •   前几天一直都在断断续续下雪.
      下的时候那么喧嚣,停的时候好安静,甚至能听到逐渐融化的声音.隐忍了那么久的太阳,终于是再也藏不住,放肆地宣泄来自云端的温暖.
      眼前白色的屋顶,道路,深巷.被胧上一层金黄的光晕.闪人的恍惚.
      奔跑,耳边的吹过的风,挣脱帽子飞扬的头发,冰冷的呼吸,无言的誓言,温暖的手,还有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仿佛也被罩上了那光晕.美丽的,美丽得如同蝴蝶过影,刹那间划过,留下空旷的遥望.

      君上倚靠在墙上,口袋中的右手无意识得握紧.她半低着头,黑色鞋尖在雪地里扫出一个圈圈,她看到融化的雪水打湿了鞋.
      没有人的深巷,安静的日式住宅,寒冷的融雪天.
      这个穿暗红色大衣的女生已经站了半个小时,也不敲门,也不离开,就这么站着,连姿势都没换过.
      君上抬起表,看到分针时针正好成了直角.终于抬起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气.
      她转过身,面无表情看了许久,重重对着那黑色的按钮按了下去.

      这是她第一次去手冢国光的家.和想象中的一样.甬道,玄关,内庭,摆设.每一样细节都透着严谨和低调.
      她随他们家的佣人走上楼梯,暗色的扶手带着冰冷的触觉,瞬间让人的呼吸都瘦了下来.可君上却是感觉到异样的幸福.
      这是他长大的地方呢,这是手冢国光长大的地方啊.

      二楼的地板上倒影出右侧窗户的影子,阳光铺满地,然后再斜斜照上一扇紧闭的房门.她经过的时候脚步缓了片刻,没有仔细想就知道那是他的房间.
      君上眨了下眼睛,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
      可右腿刚迈开一步就想明白了.有的东西,从一开始就注定好了是那个感觉.他的严谨低调的良好家教,早已熔铸进去.
      再怎么改变,骨子里的感觉,永远都不会变.

      粗糙的木头相互摩擦的声音,有着疏离笑容的女佣为君上拉开书房的门.手冢国光的祖父,还是同上次那样,深色单衣,挺拔背影.
      他正在摆弄着窗台上的植物.门被拉开的时候并没马上回头.
      片刻.
      君上挤出礼貌的微笑.
      然后看到满头白发的他意犹未尽的转过来.慈祥亲和的笑容,分明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祖父,可他却是让手冢国光如此敬畏.

      "君上来了呀,外面很冷吧,快进来喝茶."他热络地称呼她的名字,踱到桌子的旁边,为她倒茶,如同自己孩子般宠溺.

      君上微笑着点头,有点犹豫地走到桌边.轻轻握住了右手,然后毫不犹豫地盘腿坐下.
      礼貌地道谢.

      书桌上很干净,只在右手边放了一本很大的相册.
      谁都不说话,那么安静几乎能听到木质地板的"咯吱"声.君上坐得小心翼翼,只敢两只眼睛偷偷打量着眼前的老人.
      她终于是明白为什么手冢国光是如此敬畏他的祖父了.
      那么强烈的存在感,就算是一句话都不说,都教人呼吸困难.

      书房的光线很好,君上偏过头看到窗台上昂然的绿色植物.微怔,又突然想起什么般微笑起来.

      "手冢前辈,也喜欢养仙人掌的吗?"其实并不是漂亮的植物,可君上见到它就能想起不二,一想起不二连心都跟着温柔起来.
      好象一切都跟着轻松了.

      "啊,仙人掌啊,是不错的植物.君上也喜欢吗?"他抬起头,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周围的皱纹波动的厉害.
      君上有点纳闷,手冢国光表情那么僵硬,他的祖父却能这样微笑.

      "恩,说不上喜欢.只是很好的朋友喜欢罢了."
      "那君上的朋友也是不错的孩子啊."
      "手冢前辈是因为仙人掌的花语而喜欢它的吗?"
      他收回窗台的视线,有点不明所以.
      "花语?"
      君上呵呵笑起来,想来也是,他们一家人应该都没什么浪漫细胞.
      "朋友说的,仙人掌的花语是坚强."
      "哦...是这样.恩..那样来说,也算是吧.仙人掌是坚强的植物啊.不过..."
      他停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
      "我喜欢这盆仙人掌,是因为那是国光小时候给我的生日礼物啊."

      君上轻不可闻得叹了口气.扯了半天终于是扯到他了.
      "手冢一定很早熟吧.少年老成的家伙."
      她挤了笑容调笑着.
      "呵呵是啊.国光这孩子,从小就比一般孩子成熟.来来,君上你坐过来,我给你看他以前的照片."
      他从右手边拿出那本相册,那么自然,似乎时时都在翻阅.

      那是好厚的一本相册呢.
      第一页的照片有点发黄,岁月的痕迹清晰可见.
      他翻得很慢.同时帮着君上解说.

      她看到手冢国光刚出生满月的样子,叼着奶嘴眼睛浑圆浑圆的,小手很胖,对着镜头挥舞.
      这张是他刚学会走路时候照的.一个不小心摔了,整个人趴在地上,没有哭,嘴倔强得翘着.应该是很疼吧,因为表情有点扭曲.
      君上和他祖父同时笑起来.

      这张下面写着:手冢国光.
      歪歪扭扭的字.
      他祖父说那是手冢国光刚学会写字,为自己的照片题词.
      这一刻,无论是谁的心,都跟棉花糖一样柔软.君上觉得很幸福,幸福的有点想哭.幸福的只能紧紧握住右手.
      照片上的小手冢手握着笔,脸弄得跟只花猫一样,笑得那么开心.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太强烈,她竟是觉得他第一次写出的字透着点点的凌厉.她的手轻轻抚过他的名字.
      眼前浮现的,是手冢国光郁闷无比的表情.

      "手冢国光你真的好烦,我写字难看你也要管啊."
      "要!"
      "晕.."
      "把这帖临完了再晕."
      "啊你这人真是坏透了.我不练!字丑死那也是我的事."
      "不练去外面跑步.把学校跑一遍."
      "啊!!你这个天杀的变态..."
      "..."

      她有点恍惚,感觉右手手心哭得很厉害.

      "这张是我们全家新年的时候,在寺庙前照的.这个是国光的父亲,这个是合子,他母亲.这个是国光..."
      他粗糙的手指,指着身穿深蓝色和服的手冢.个子不高,表情淡然.他的旁边是依旧慈祥的他的祖父,宠爱地牵着他的手.

      相册被不断翻页.
      颜色越发鲜艳,可越到后面手冢国光的笑容便越少.
      直到那张照片,让君上和他祖父的视线都停止.

      西沉的落日,铁丝网后面橘黄色的夕阳背景.镜头前面那个笑得如此灿烂的少年,就连君上都有点不敢相信,他竟然就是手冢国光呢.
      少年的他身子没有完全开始发育,单薄的双手捧着鲜花和奖杯.
      浅绿色衣角被风吹起的刹那被定格.
      堇色的头发在飞扬的那刻被定格.
      上扬的嘴角,欣喜的眼睛,满足的笑脸,在绽放的瞬间被定格.
      那如同春日的第一缕融化冰雪的漂亮笑容,就这么生生闯入君上的眼睛,闯入她的心.那般的悸动,那样疼痛.

      "那是国光小学的时候第一次拿到网球比赛冠军."他的祖父双手抚过照片,开了一下口,似是想说什么,终于是什么都没说,伸手翻了过去.

      他们家似乎每年过新年的时候都会在寺庙前照相留影.
      照片上的手冢国光,个子长高了.这张的时候还在他祖父的臂腕处,那张的他已经和他父亲齐肩.而翻到这张,应该是去年的吧.
      高挑身材,五官深邃,眼神淡然,表情冰冷.不见了笑容,不见了他与他祖父相握的双手.
      只剩下那年复一年日渐凝重的表情.
      是不是那所谓信仰的深入骨髓?

      "从我能够记事时候起,祖父就一直在让我明白,没有信仰的人是可悲的。但拥有信仰并且坚持走下去的人,是可敬的。祖父这样教导着父亲,也这样教导着我。他说让我们成为有信仰的人是他的责任,是他的信仰。责任,就是手冢家每个男人的信仰。它伴随我的出生和姓名。"
      他曾经,是这般在她面前袒露自己.关于祖父,关于责任,关于信仰.

      "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拥有完整信仰的手冢国光更重要"
      她曾经,又是这般的撼动于他的坚强人格.无关信仰,无关梦想,只想在那一刻,哪怕是牺牲一切都想守护他,守护那个就算亲手斩断翅膀,再也没有机会抓住梦想,却坚定走向完整的他.
      君上别过头.
      过了好一会,又转回来.

      "手冢曾经跟我说过.坚持责任是他的信仰.手冢家的每个男人的血液中,都流动着那样的信仰."她喃喃的说.声音很轻,似乎只是说给自己听.

      他没有接过君上的话,眼睛不离相册.

      "国光每天晚上跪在书房门外的时候,我一直会翻看这本相册.看小时候的他,成长中的他,和现在的他."他一寸一寸摩挲过,眼睛里只有一个祖父应有的慈爱.

      "君上你那天生气时候跟我说的话我还记得呐."他抬头看她,如愿看到她的微微窘迫.
      "你说,你是手冢的祖父,为什么你剥夺了他选择梦想的机会后,又要剥削他选择爱情的机会.你的信仰,难道不是让子女更幸福快乐的生活吗?"

      他似乎并不是生气,语调很慢,透出的老人历经沧桑的声音让君上沉静下来,只愿听他慢慢说.

      "君上你说的不错.只是雅子这孩子,也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她如此爱着国光,我和她的祖父是多么强烈的希望国光能够带给雅子最大的幸福.这和她祖父的托付无关,这只是我们作为长辈的期望.对于国光来说,不是责任,也更是责任呐."

      对面的是君上平静的眼神,他看在眼里,只无奈叹气.

      "我知道国光的眼光是不会错的,君上你是好孩子.可是人心有限,分不出所有的爱给所有的人.如果你能放开防御叫我声爷爷...爷爷我只能对你说抱歉."他轻轻抚上她的头,这个孩子恰到好处的疏离和微笑,让他不忍.

      君上低着头,死命咬住嘴唇.

      "喂,手冢国光你说我见到你妈妈叫伯母,见到你爸爸叫伯父,那见到你祖父叫什么?伯爷?"
      "...!"
      "嘿嘿,还是叫手冢老前辈?"
      "我叫什么你就叫什么."
      "哦...那究竟叫什么?"
      "你..."对望无语.
      "叫爷爷."
      要带最爱的人见自己的祖父,要看到祖父微笑得听她喊爷爷.
      是呐,手冢国光你看我还是有机会叫他爷爷的呢.

      她身体往后挪了一点,恭敬地俯下身,等喉咙口的酸痛终于退去.压着嗓音说:

      "一直以后都没能告诉您,如果我爱上一个人,就算全世界都反对我也不会放弃.但如果我不能再和他在一起了,不能把我全世界最多的爱给他,那我一定要把全世界最好的给他.所以..."
      君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接下来的话,或许是这辈子最让她心痛的.

      "所以我会放手的,因为我爱他.但如果您承认并且尊重我的爱情,请您也放手.我不能陪伴手冢走完他选择的最艰难的路,那请您给他自由,无论是梦想,无论是将来可能出现的任何责任,都由他自己选择自己承担.我不想看到手冢国光做个孤途中的英雄,我只想看到完整的,自由的,不管什么时候都能为自己而活他.不为手冢家,不为雅子小姐,不为您,不为我,只为自己负责."

      她抬起头,勇敢对上他微微震惊的眼睛.
      "让我们都放手好不好.
      爷爷."

      她的眼神让他有熟悉感,那个早晨,她也是这样看着自己,脆生生的那么勇敢地用一句话的隐忍,和一句话后所有的沉默,打开了所有人的心.

      她站起准备离开.
      手边的茶早已凉透.
      那双布满皱纹的手,再次抚上那本时光雕刻的相册.一页一页翻过.

      "我也已经,很久都没有看到国光这样微笑了."徘徊的话语终于打破凝重的空气.
      君上转身,看到照片上落日里手冢国光稚气的笑脸.心中汪洋般的情感被瞬间颠覆.

      真的,这样就很好了.

      下楼的时候她走得很急,似乎逃一般.但不忘回头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
      心中仍是感激,她所爱的手冢国光,从这里成长起来.
      飘忽的悠长视线,匆忙的,温柔的,微笑的.
      一道门后的世界,全部的淡蓝色,只一条红色的丝巾安静躺在枕边,跳跃在那个圣诞夜,静默于一颗深沉却火热的心.
      它遥望的主人,在门外的世界匆匆走过.
      遗留的视线,终究还是穿不过那屏障.

      终于走出庭院,君上几乎是整个人瘫靠在了墙上.究竟是不是想哭,她也不知道.

      "宫藤小姐."
      她转过头,看到上户雅子.水汪汪的眼睛,欲言又止.

      君上没理会她,想推门出去,停了一下,又转过身,走到她面前.
      她没有表情,她没有表情的时候比较凶,君上意识到了,于是嘴角一弯,笑靥无声.

      "你这个表情,是不是要谢我,是不是觉得我很伟大?"
      "我.."
      上户雅子没料她说话会那么直接,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什么.
      但她眼底明显的心疼让君上心软,却紧接着不舒服.

      "你没有必要觉得感谢.我也一点不伟大.我在这场爱情拔河中,说到底就是个逃兵.我说的,我要爱一个人,就算全世界反对我都不在乎.能左右我坚持还是放弃的就只有手冢国光一个人.因为爱他,我会坚持,因为爱他,我会放弃,因为太爱他,我一定要把最好的给他.所以呢,所以你一定要让手冢国光死心塌地全心全意心甘情愿爱上你,所以你一定要做个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要让我嫉妒死你."

      她说话的时候气势很夺人,凌厉的眼神让上户雅子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大概是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君上咬了下嘴唇,拉起她的手,张了半天的嘴,终于吐出那句话:
      "然后,你要让他幸福."

      没等上户雅子回答,君上松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得走出去.

      跑到转角的地方,远到终于看不到手冢宅.君上虚脱得靠墙蹲下.
      打开右手手心,那张小小的三角红符早已经被扭曲地没了形状,被汗水湿了个透.右手还在出汗,却是冰冷冰冷.她动了下僵硬的手指,有些笨拙地试图抚平它.

      凉子朋友去世的那天,手冢送她回家.
      一路无言.半路的时候他停了下来,突然间没有犹豫地拉过君上跑过马路中央的花坛,跑过川行的车道,跑过长长的坐椅,跑过拥挤的人群.
      她至尽还记得那天的温度,呼呼打在脸上那般生疼.
      那个很小的寺庙是她跟他提起过的,牵手,屈膝,繁华退尽后的白发苍苍.

      那天的东京,下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他拉着她跑过大半个市区,在求符的地方气喘吁吁停下.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有纠缠不愿躲开的视线和左书握住右手的坚定.他拉着她一同跪下,沉淀着共同见证过的生死,相聚和离散.
      他心中沸腾了无数遍的情感终于爆发,沉默又灿烂.
      虔诚的俯身低首,旁人永远都不会了解这个永远静默的男人,蕴藏了究竟怎样深沉如海的感情.
      当他把那红色的符交到她手里的时候,雪开始下得很大,君上细细看过他的嘴唇,看过他的鼻子,看过他的眼睛,看到他的头发,看到他头发上盛开如花的雪.

      那个冬天,飘零着孤寂的歌声,阴差阳错却注定一般的心动了.
      那个春天,放肆的樱花把整个季节的温柔全部绽放,她期许了他压满枝头的爱恋.
      那个夏天,他帮她拢起散落的头发,她看到他眼中无言的疲惫.相爱,带着隐忍的灼.
      那个秋天,谁伤了谁了心?谁爱上了谁的灵魂?

      错落的大雪,让她那么清晰地看到他们生命中的四季如此走过,留下成长烙下的漂亮记号和难忍的疼痛.
      这个冬天,不是他的冬天,不是她的冬天.
      而是只为他和她盛开的第五季.

      在这个季节.
      她只看到自己飘红的衣角映出他宠溺的笑脸.她只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白茶味道.她只感觉他清冷柔软的嘴唇.她只依恋他无限温暖的拥抱.
      而站在这飘雪的第五季,视线穿过那悠长的四季.她爱的手冢国光,一定不会再对着空旷的网球场留下长久的凝望.她爱的手冢国光,一定是毫无负担地向着他梦想的方向,走向完整.

      她会放手,她捧起她长长无悔一生的爱情,随着这个第五季永不融化的冰雪一同埋葬.
      爱情,美丽如斯.
      没有救赎,没有消亡,只有埋葬.

      红色的符终于是被抚平.君上给了自己一个笑脸,拍拍身上的雪,站了起来.
      轻微震动的手机,接听后的片刻.
      她抬起眼睛看到夕阳终于转过那墙角,满满的迎接.似是恍惚,却那样真实.

      "...君上,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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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亲批评我的末末,亲亲为君上说话的大家.
      不要难过,不要郁闷.
      当成或许是个美丽的故事来看的话,就能释然了.
      撒花撒花...某人回来了...

      PS.末末同学,你讨厌的女主类型我也一样讨厌.所以君上不是那样的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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