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七里

18、第 18 章

　　石弘一语不发的抱了柴捆进来，埋头点火，记着上回的教训，把桩桩件件都做的仔细，虽没有火油引燃，也慢慢烧起来。石婆楼又指使他提了兔子出去，剖皮破肚，清理干净，他自接来架上火堆烧肉。
　　石弘坐到端木身旁，看石婆楼翻转架上兔肉，他手法并不见出奇，只是火候时机拿捏的恰到好处，虽无调味，也渐渐闻得肉香满溢。
　　一时间又想起苏秦赞石婆楼的言语，继而想到一路逃亡诸般相护，他心机繁复，待己却是诚挚周全，不说尽忠也是尽义。再忆起他身死之事，到此刻才觉心中一片空落。
　　石弘烦乱起来，拽着端木腕上绳索投到火中，一意要烧断。

　　石婆楼瞥他一眼，笑道：“牵情丝是以乌金、蛛丝，天蚕丝绞成，用冶金的炉火煅烧上数日许能烧熔了，你这般烧法，总要经年累月的才有些功效。”
　　石弘也不理会他，拣了块石头将烧过的绳索拿出来锤打，打了一阵又投进火中。如此往复数回，绳索并不见丝毫变化，他的衣袖倒是叫火星烧了许多洞眼出来。
　　端木伸手拉住他，道：“太子。”
　　石弘头也不抬，闷声道：“先生唤我石弘就是。”
　　端木道：“我自有办法解开，你不需费力了。”
　　“什么办法？”石婆楼将烤好的兔肉送到端木手边，端木却不答他，拉开石弘两手，拽着他衣袖垫好手掌，这才将肉递到石弘手中。石弘捧着兔肉，定定看向端木，道：“石弘信先生。”
　　端木一点头。石婆楼在一旁看二人言语往来，瞪着眼说不出话来，生生将剩下的兔肉全烤得焦了。

　　天下第一的烤肉手艺只出了一块成品，又给食不知味的石弘吞了，石婆楼看着腕上绳索叹气，端木内伤才愈，总不能背着他出去再猎野物，两人将就撕了些焦肉吃了。他边吃边摇头，端木倒是自顾吃饱。
　　石弘功力浅，两日不眠不休到此刻再也撑不住，伏在端木身旁睡下了。
　　石婆楼盯着他，想要将他丢出洞去，碍着端木又不能动手，不免哼哼数声。端木添了些柴，听得石弘睡熟，忽然问道：“连昭，是你身边的人？”
　　石婆楼全不意他有此一问，愣了一愣，跟着便笑得兴味十足。
　　“端木人在深山，倒知道我的事。”
　　“第一美人的事迹，街市上有许多人说起过，偶尔出山入城，时常便听到义阳王携美出襄国的故事。”
　　石婆楼看他注目火堆，神情平静无波，言语间却甚是有趣，竟是吃醋一般。明知再无可能，仍是听得浑身打颤，憋不住大笑出来。
　　端木听他笑得厉害，起手点了石弘昏睡穴，候着他笑完。
　　石婆楼半天才收住，喘着气说道：“你这般问法，真要叫我受宠若惊了。若不是吃醋，便是有古怪，你又打什么主意？”
　　“苏秦曾嘱托照看他师妹，他既已死了，帮他问一回总是应当的。”端木随口答了，取过包裹，拿出那张瑟来，就着火光仔细探看。石婆楼听得他言语应付，心知他并不吐实，哼了一声，道：“你人人都记挂着，只是不记挂我。”
　　“这瑟中诏书，是给你的么？”端木抬头问他。

　　“得此诏，可得天下。”石婆楼仰首道，“父皇将遗诏留给石衍之时，便说了这七个字。”
　　端木听到此处，也来抬头看他。石婆楼似是想起许多事情，叹道：“这七字说给石衍自然是有用的，遗诏拿在他手里，天下便坐的安稳。若是叫石弘或是苏秦一干人得了去，也能派上不小的用场。常人只听得这七字，却不知背后筹谋，便有人平白的插手进来，送掉性命。”
　　“便是这等蠢人，倘若当真将遗诏拿在手中，我也要跪上一跪的，再要我听命那是绝不肯听的。”石婆楼笑道。
　　端木将一张瑟颠倒琢磨了许久，道：“若要拆开取诏，瑟便毁了，留到会过天魔音之后吧。”
　　“你功力不再，如何同天魔音相斗？”
　　“你并无对策，便将佛图澄从襄国引出来？”
　　石婆楼干笑数声，道：“这贼秃在襄国信徒众多，妖术惑众，甚得民心，实在不好开打。只好诱出襄国，在这荒山野岭打个天翻地覆也与人无扰。”
　　“在这荒山野岭，死一个王爷一个太子也是无人知晓。”
　　“嘿嘿。端木虽然不出山而知天下事，有个根源你未必清楚，佛图澄此来，这洞中三人他最想杀的未必是王爷，也未必是太子。”石婆楼凑到端木面前，道：“只怕是你。”

　　“你旧年在襄国破天门阵时，汉赵三人一死二伤，这三人师出同门，正是佛图澄早年所收弟子。石衍请你入朝为官而不得，转而打起了佛图澄的主意。他虽是方外之人，不属一朝一国，踏足官场俗务仍不免着相。只是他伤于爱徒遭遇，一念既动，终于应下国师之位，这才有了日后种种行事。”
　　“因此便要杀我？他自涉红尘，自谋权势，与我何干？”端木奇道。
　　“他徒弟全数折在你手中，又寻不到你雪耻，执念成妄，总要除了你才能后快。”石婆楼语气忽重，道：“佛图澄要杀你，是千真万确之事。你如今功力没了，不可逞强相斗，更不可轻离我身边！”

　　端木晃晃腕中绳索，示意想走也走不成。石婆楼一笑，端木已然向一边转过头去，和衣躺下。石婆楼跟着躺下来，挪到他身后，顿了一顿，又往他背后紧贴过去。
　　张开手臂要抱住他，便觉怀中一烫，不知如何竟抱了一条烧得通红的柴枝。他快手摔开，也给烫得狼狈，盯着端木背影，只是无法可想。
　　石婆楼仰天躺平，翻来覆去了一阵，想想此事需得从长计议，再要胡来只怕更糟，主意打定，这才呼呼大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