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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石婆楼迟迟不见作答,岸边水中三人一同望向他,虽是情势至此,却任谁也拿不准他作何打算。各人敛气摒息,只待他稍有异动,便要先行下手。

      苏秦脚踩浅水,水波涌动,身后响声忽起,又有大件物事沿河水下来。他不敢妄动,只以余光扫过,一人趴在一件长形包裹上,随水流送到岸边。那人只余独臂,紧紧揽住包裹,面孔浸在水中,也不知是死是活。
      苏秦思及末武先前舍臂相援,若非自己一意试探,他也不会落得如此狼狈。心下念头既起,再不能视而不见,终于侧行一步,伸手捞起末武,仰天摆在岸边大石上,由他自行呕水出来。
      转头看见水中包裹,在河边石上一撞,便要随波流走。
      苏秦顿了一顿,又伸手出去,拿住包裹。

      “端木以为自己稳赢不输,这才有此一赌?”石婆楼已然出声。
      “输赢之数,尽人事而听天命。你不敢赌么?”端木语气平平,出言却是激将之意。
      “端木便是赢了,又有甚么好处?”
      “你旧年欠我些,我便要你丢了江山。适才我欠你些,我便助你少些骂名。一赌之后,两下算清,各不相干。”
      石弘听到此处,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端木出山受邀于苏秦,相报于颜伐,虽有诸般缘由,其中大半莫非是为着石婆楼?他盯住端木背影,耳边只听得“各不相干”四字,径自出神起来。
      “这是什么古怪盘算?我赢了你,你听凭我处置便是!”石婆楼欣然起身,举起一掌,道:“赌了!”

      端木一手举起,待要同他击掌为誓。石弘抬头看二人手掌举在一处,天光从指缝中露出,分外刺目。

      苏秦一手拿住包裹,听得赌约已立,转头来看岸上动静。忽觉后心一凉,似是一柄刀刺了进来,他怔了一怔,想起身后有一人,堪堪从水中救起。
      末武抽刀出去,苏秦摔在水中,血色从身下渐次浸开。
      “督尉!”石弘大喝一声,拔身奔往水中。末武退开数步,将手中刀撑在石上,不住喘息。石弘从水中捞起苏秦,眼见他周身鲜血,张口说不出言语来。石弘转而怒视,又喝道:“末武!你作甚么?”
      端木只迈出两步,腕中绳索一紧,再不能前行。回头瞧见石婆楼立定不动,面色渐沉。
      末武不理石弘呵斥,一手持刀,挑开包裹,弯腰以臂肘挟起一张黑漆锦瑟。这才走上岸来,到石婆楼身前数丈立定,口中见礼,却不躬不跪。“王爷。”
      石婆楼扫他一眼,道:“你是廖觞手下。”
      “不错,我原本是听命于他,自然也当听命于王爷。”末武说了这句便怪笑起来,越笑越是高声,气也喘不上。众人见他举止怪异,一时无从喝止。他自顾自笑了许久,直至浑身打颤,这才勉强收住,将手中瑟高高举起,厉声道:“现下,王爷却当听命于我!”
      他语气一转,拿起端严腔调,道:“太祖皇帝遗诏在此,见诏如帝亲临,石婆楼,你跪下吧!”

      话声一落,石婆楼抬腿便走,大步迈前,直直向末武行去。他去势极快,绳索相牵,端木只得一旁跟上。末武瞧见他这般样子,竟自退了一步,颤声道:“石婆楼!遗诏在此,你还不站住!”
      “遗诏?遗诏在何处?”
      “遗诏便在瑟中!”
      “藏在其中,我却瞧不见呢。”石婆楼温言笑道,人已到了末武面前,一拳挥出,不见招式,只闻风起如雷动。
      末武早已骇得手足无措,自闻瑟中之秘,一路隐忍至此,连番惊险,甚而去了一臂,终于侯得机会将瑟拿在手中,遗诏可制之人也在眼前,正是天赐的机缘。全不料此人如此行事,一时间再无主意,一手在瑟上乱抓乱抠,木屑也没掉一块,哪里拿的出什么遗诏。他一把将瑟摔了出去,转身便跑。
      石婆楼一拳正中他背心颈下,拳劲入肉断骨,喀喀怪响。末武脏腑俱碎,血也憋在喉中,直直向前飞跌出去,四肢平展的趴在丈余外,再无声息。
      端木左手抬起,石婆楼随他手势同一时运劲,两人腕中绳索扬起,绕了一环,圈住半空锦瑟。端木右手接住,石婆楼再不看末武,转身来立掌便要劈瑟。端木身行一晃,错开一步,伸手挡住,石婆楼变招再拿,端木反切他手腕,捏住脉门。他左手力气尚不及常人,石婆楼却不愿以内劲反震,只好任凭他捏着。

      “这瑟中之秘,普天下只与我一人有关,端木不许我开瑟查看,是要帮我收着么?”
      “既有遗诏,岂是轻易能开启的?你胡乱劈开,毁了遗诏也没什么,若是机关中藏有毒烟毒雾,此间只怕无一人幸免。”端木说完便放开他手,将一张瑟上下前后看过。
      “这般麻烦!石衍便是心机太重,是以活不长久。”石婆楼冷哼道。
      端木也不理会他,拖着绳索走到水边,看向苏秦。
      “先生。”石弘抬头叫道,声息间尽是惶急之意。他两手捂在苏秦腹背,鲜血仍是不住自掌下渗流而出,岸边一片浅水已尽数染红。
      苏秦面色透明一般,半睁双眼,勉力向他伸出手来。他虽不能言语,端木心知他相托之事,缓缓一点头。苏秦似是一笑,歪在石弘臂中,放心而去。

      端木蹲身下来,牵住石弘手臂,从苏秦身上一一拽起,在河水中将就洗去满手血迹,拉他起来。正要找些言语劝慰,抬头却见他神情中无一丝伤恸之意,只是绷着面孔,静静思量。
      “走吧。”端木道。“此处不能再留。”
      “是。”石弘点头应了。
      两人将苏秦尸身拉上岸,拣些石块盖住,勉强埋骨。石婆楼同端木绑在一处,跟着他四下走动,却不帮手。
      “你将绳索解开吧。”
      “不成,”石婆楼道:“我在水中受了惊吓,顺手将自己腕上也结成了阎王结,这结我也打不开,实在不成。”端木瞥他一眼,石婆楼又道:“端木出襄国之时,解过一次,那是什么法子?”
      端木捏着他手腕,道:“法子倒也简单,割了你这一只手,脱开绳索之后,再加紧缝补缀连上去,若是经脉接的稳妥,倒不一定废了。”
      “端木说笑么?”石婆楼连忙抽手回去,忽又想起一事:“你左手是伤在捆龙索之下?你的内劲呢?也是那时内息走乱所致?”
      端木并不接话,石弘在旁冷哼一声,石婆楼斜目看他,只觉无比碍眼,便想提掌拍下。
      “绳索解开之时,这一场赌便算开局。”端木仰头听林中风声,叹道:“天魔音至,也不知走不走的成了。”

      石婆楼同石弘一起抬头,林中不见人迹,却有佛号长声宣起,暮鼓晨钟,四下庄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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