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沙乱》星洁

14、第十二章 异症

　　光阴似箭，转眼间已过去了四个冬夏。

　　时光的流逝，在云隐似乎并未有多少体现，这里仍旧是那样安宁与美丽。只是村中少年人纷纷长大，使得人们不由得记起了时间。

　　这四年里，我于修法上进步还算显著，已突破至第四阶化境期，已能够与父亲比肩。这之后，便是天雷与风云两劫，渡过劫难，方为地仙，族中如今也仅有曲舟长老一人成功渡过两劫。

　　这个夏末秋初，我将要满十八岁，按族中规矩，会有一场颇为隆重的成人之礼。最先要沐浴斋戒三日，之后祭天地与诸神，在宗庙内拜祭祖先，然后同曲舟长老于族内神台降星台之上卜筮，并祈福。成人礼毕，即可外出游历。

　　没有见识过外间尘世，也许会对那里的繁华盛景怀抱着许多憧憬，无法安心隐居修行。经历过世间种种喧嚣扰攘，才会愈加珍惜所拥有的安宁，有时也会更利于潜心修行。族中定下游历的用意大约就在于此。

　　这一日黄昏，我沐浴之后，一出房门就碰见了朔风。他同前两日一样，就立于檐廊处候着我。这两年里朔风也长大了不少，从身高到心性，已经并不总是那么傻乎乎的了。虽说年岁比我要小，可个头倒是意外的高了些许，这让我稍稍有些介意。看来每日里吃下去的那许多饭食没有浪费，将来会是个壮实的高个子。

　　看到我出来，他马上唤了声：“大哥。”然后径直走到我面前。我这才注意到，他面色有些苍白，额上还有细密的汗珠，像是在忍受着什么痛苦。这两日与他都只是匆匆碰了一面，也不知道他出了什么问题

　　“怎么回事，脸色这样难看？”我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倒没觉出发热，“去让亦笙叔叔瞧瞧，不舒服就去歇着。我马上就要去宗庙，要待一晚上的，你先睡吧。”

　　“我没有事的，我想陪着大哥过去……”这孩子，不舒服还强撑什么，我瞥他一眼。

　　朔风看看我，犹豫了片刻终于垂下头，继续说道，“就是身上有点痛，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但是没关系的……”

　　“有一点痛？”若只是一点痛也不会叫我看出来了，我沉下脸来，“马上去让亦笙叔叔看一看，然后就去歇息。时辰快要到了，我得赶去宗庙，不能看着你，回头若让我知晓你没有好好看病，看我如何罚你。快去！”

　　“啊、啊！”朔风吓了一跳，乖乖的听话了，“那、那我去找亦笙叔叔，大哥你一个人去，明日我就去找你。”

　　“嗯，去吧，我明日一早就会回来的，不必着急。”我拍拍他，率先离开，并没有将这件事太放在心上。朔风身体很壮实，这几年来甚少生病，偶尔不舒服也是很快就会痊愈，我以为这一回也不会例外。

　　我径直去了宗庙，父亲已经等候在那里，将我带入宗庙内。宗庙内十分宽敞，显得有些空寂。这里陈列着云萧一族历代先祖的灵牌，当中一座将近一丈高的神像，乃是云萧族所信奉的云摩天神的神像。神像乃是由白玉石雕成，洁白细致，天神衣衫静垂，神态安详，宛若慈母。我没有见过我的母亲，小的时候，我心内总觉得我的母亲应该就是这个美丽的样子。

　　嘱咐了我几句，父亲便先行离开，留我一人跪于神像之前。这一晚，我想了很多。对于将来的路，对于该如何报仇雪恨，我已经反复筹划过。但无法否认，这几年中我也有过迟疑。如今，我的族人仍是好好活着，有时候我也会怀疑，报仇真的有必要吗？可是我又会感到惧怕，怕那些惨剧会再一次发生。多想无益，只有顺其自然，将一切危险扼杀在最初，等到成人礼之后，我仍旧会离开云隐，去完成我的计划。

　　第二日清晨，算了算时辰已到，我便揉一揉酸痛的双膝，起身离开。出了门，却并未在外面看到朔风。我有些奇怪，这在之前是从未发生过的事。从前无论怎样朔风都一定会在外面候着我的，如此反常，我心中不免有些不好的预感。

　　匆匆回到家中，却迎上了一脸焦急的小姨。

　　“小姨，出了什么事？”我问。

　　看到是我，小姨急忙上前，着急地说道：“小恒，你总算回来了，我正要去找你。你快去房里看看小风，他很不好的样子，亦笙在看着他。”

　　“怎么回事？小姨，我先过去看看。”我心中一惊，脚下不停，飞快向院内走去。我心中有些慌乱：能让小姨急成这样，朔风到底是怎样了？

　　推开房门，就看见朔风正躺在床上。他双目紧闭，面上神色痛苦，已是满头大汗，口中直喊着“好疼”，有时候还会带着哭腔，连声唤着“大哥”，听得我心中一片难受。

　　“他这是怎么回事？”我过去抓住朔风紧握成拳头的双手，勉强静下心神，问道。

　　一旁，亦笙叔叔在替朔风治疗，他没有理会我。他的手指正置于朔风眉心，从指尖发出柔和的白光，半晌，方停了下来，又从袖内取出一块红色灵石放于朔风心口，捏了个手诀，念道：“降我光华，护卫真灵，结。”一道红光从灵石内流出，尽数涌入朔风体内。一时间朔风身上红光闪耀，好一会方归于平静，而他也终于不再呼痛，神色稍微平静，好像是睡了过去。

　　看他似乎没事了，我心下稍安，看向亦笙叔叔，问道：“亦笙叔，朔风是怎么了，可是已无碍了？”

　　亦笙叔叔却是缓缓摇了摇头，面上有些沉重：“不，我那只是暂时抑住了他体内气血外冲，要想他彻底无碍，我却是没有什么办法的。”

　　“怎么会！他到底患了何种古怪病症，怎么会连亦笙叔你也没法治愈？”我震惊。我无法相信朔风会罹患重症，他一直都是健健康康的，怎么可能会患病！

　　“他那也许并不能算做是生了病。”却听亦笙叔叔如此回答我，“小风有一半异族血统，我诊视之后，发觉问题就出在那里。异族人大多先天不足，血含积液，在朔风年幼之时，他体内的异族气血或许并未对他有明显影响，但是随着年岁的逐渐增长，这股气血之中的积液逐渐凝聚，渗入骨髓，才会导致今日强烈的疼痛感。那积液我也没法尽数逼出，只能暂时止住它渗入骨髓，却无法根治。”

　　我静默片刻，方继续问道：“既然异族人皆有此不足，我却从未听闻他们有因此而丧命的，他们自身该是有某些解决之法吧？”

　　亦笙叔叔点点头：“他们族中确有法子可以解决的，但此中秘法是他们全族立身之本，绝不可能外传。而这种先天不足的原因又着实不明，且多有不同，所以各个族中的解决之法也不会相同，我不清楚其中缘由，实在无法贸然医治。”

　　我低下头，看着朔风静静睡在那里，心中有些愧疚。此前我从未在意过他的异族血缘，我也从没想过会有今日之事，是我的疏忽。方才朔风痛苦的样子我没法忘却，我很快做出了决定：“既然他们族中有解决之法，那我就去寻他们替朔风解了这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