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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三章·丝络曾经,星点回忆 ...


  •   似乎每一个人对一个地方的感觉,都是在随着对这个地方熟悉程度的加深而慢慢变化的。从陌生害怕,到无感,再到熟悉平和。跟人一样,有着很明确的认知感。
      这就是池乔期再一次步上简老爷子四合院的台阶时,脑袋里浮现的理论。
      一切似乎还跟上次一样,那边棋局开始之时,池乔期这边也已经相继开始,各相的互不干扰,各自的有条不紊。

      最后一个穴位灸到一半,之前的过程中一向静处不扰的冯妈意外从外面进来,站直在简老爷子身边,轻轻地开口,“先生,向深少爷说要见您。”
      简老爷子两指执子,稳稳地落向棋盘,声音波澜不惊,“让他进来吧。”
      似乎就是等在门外,冯妈刚刚出去没几秒,池乔期便听到了脚步声。
      与此同时,只听简言左那边椅子微响,而后便是他略带沉缓的声音,“小叔叔。”
      没人回答或是应声,刚刚所有的好气氛也似乎在这一瞬间停滞。

      池乔期有些疑惑,稍稍偏了偏脸,用余光看了下旁边,却意外的发现,自己捕捉的那束目光,正灼灼地盯着自己。
      那一刻,如果池乔期没有看错,那束目光里,除了敌意,看不到半分友好。
      简向深也没有避讳池乔期注视的目光,转而更为直接地问道,“新来的针灸师?”
      池乔期并没准备回答。她比谁都明白,这个问题,不是在问她。而简言左跟简老爷子就这么各自坐在藤椅上,谁都没有想去回答或是准备回答的意思。
      一时静默。隔了三四秒,冯妈在边上把话圆了过去,“池小姐是先生新请的家庭医生,很擅长针灸。”
      “跟我说说你的学历。”简向深抱臂,没有理会冯妈的回话,下巴轻昂地看着池乔期,“简家的家庭医生向来都是由有留学经历且有多年行医经验的专科医生担任,而你,恕我冒昧,似乎并不符合要求。”
      “向深。”简老爷子终于开口,无比威严的声音,“不要太过分。”
      “我反而觉得我问的这些是理所应当。”简向深稍稍提高了声音,“您是我父亲,我需要对您负责,对整个简家负责。难道我就应该放任这样一个明显没有资格的人留在这儿而不理会,就不过分了么?”
      转而继续看着池乔期,缓缓地发话,“我说的对吧,池小姐。”
      池乔期抿嘴,淡淡地低头看一眼温灸盒里的艾条。近乎燃尽,却似乎比哪一刻的烟都要浓烈,直直的逼得人不想睁眼。
      扑面的质疑和敌意,无处躲闪,却并不知道原因。

      这一刻,池乔期没有去看简言左或是简老爷子中的任何一个人。而是毫不畏惧的,重新看向了仍旧没有退让在等她回答的简向深。
      “简先生,如果您非要用级别高低和年龄大小来评判医生能力的话,可能我确实不是您口中合适这项工作的人。”池乔期涵养良好的微笑,平和得像是在讲述一个稀疏平常的故事,半点愤怒的情绪都没有,“但是,可能您不知道的是,我在澳洲接受了很完整的训练,同年级的同学还在大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已经完整的转过内科、外科、急诊和夜班,管理过包括肿瘤、康复、老年、骨外在内的所有病房。论年龄,或许我确实有些年轻。但论资格,您确实没有立场来指责我的能力。”
      顿一下,面朝着简向深已经稍微有些转暗的脸色再加一句,“况且,我想您也知道的是,家庭医生并不需要上手术台,而很不巧的是,无论是在学校学习还是在医院实习期间,我的急救与保健两门科目,一直是满分。”
      一席话,平缓有力而又不卑不亢。得体而合适的微笑,却一直保持着。

      说完这番话,池乔期没有想过再留下。她也本可以选择忍气吞声,等着简亦为或者简言左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帮她解释或者辩解,但她没有。
      等待,本就不是她愿意去做的事情。虽然她拥有的东西不多,但这或许也是她唯一可以保留的一点坚持。就算这是她在简家所说的最后一席话,她也希望自己能以一个并不卑微的姿态离开。

      让池乔期没想到的是,简向深意喻不明的一笑后,竟然没有继续坚持刚才的寸步不让。反而一转之前咄咄逼人的态度,冲着简言左赞扬般地鼓掌,“我就说言左找的人不会是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池乔期在内,都听出了此番阴阳褒奖的话外音。也许刚刚只是隐含,但现在的情况,称的上是明指。
      原来,醉翁之意,一直不在她。池乔期微微地皱了眉,着实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原谅她的迟钝,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去想简向深话背后的意思。
      她莫名简向深对她的敌意,一直以为是自己本身触犯了他,却惟独没想到,那份敌意所指的方向虽然是她,但落点,是她的背后。并且尤其让她觉得更为不安的是,刚刚那番话过后,她已经亲手将简言左置于一个着实尴尬的位置上,只因为她盲目的直率。
      这一刻,池乔期警告自己不要以任何方式去看简言左。她已经把他推到悬崖边上,不能再让他落到万劫不复的境地。虽然不是故意,但疏忽同样致命。
      她原本就应该想到,像简家这样的大家庭,不该是单纯的。纵然是外人,一言一行,也仍会牵动着周围的一点一滴。更何况,她所处的,也的确是一个很微妙的位置。

      让池乔期觉得安心的,是简言左平淡之极的反应,“小叔叔过奖了。”
      然后,像是刚刚那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动作轻缓地拉动椅子,主动让出座位来,“小叔叔要陪爷爷下一局么?”
      简向深轻哼一声,语气颇为不善,“我就算了吧,这种阿谀奉承的事情,还是你比较做得来。”
      一席话,讽刺之意大于挖苦之情。而简言左似乎没听懂一般,重新落座,单手执子,所有精力都集中在棋局上,稳稳地继续着。
      整个房间里,似乎只剩下棋子落在棋盘上时的声响,轻而脆,丝毫不受一点儿影响。
      池乔期很快完成所有,收拾起东西的下一秒,一直沉浸在棋盘上的简言左微微的抬起头来,“出去等我。”
      池乔期点头,归拢东西走了出去,临离开时伴着的,依然是简向深隐暗的目光。
      该怎么形容那种压抑着的深究呢,就好像是一直躲藏在深处的野狼,身子隐藏在草丛中,看不出一点破绽,而目光却是那样的渴望和嚣张,不顾一切。
      世界上的所有动物中,池乔期觉得最可怕的就是狼。它是一种懂得等待,懂得隐蔽,懂得积攒,亦懂得反扑的动物。看似漫不经心的背后,却似乎无时无刻不在为了最后而准备着。
      尤其一点,狼,往往喜欢躲在猎物的背后。而阴暗处,更适合滋生阴谋。

      外间,冯妈照例给池乔期准备了花茶,素白的杯子里,小朵的金盏花安然地开着,明明晃晃地荡漾着。阳光般的颜色,似乎间接晕染了周围的空气。一片祥和的景色里,池乔期却忽然觉得眩晕。
      扶着椅子的把手坐下来,勉强地坐直身体。再缓神,周围的景色已经朦胧到不行。
      冯妈看在眼里,眼睛里满满的关心,“池小姐不舒服?”
      池乔期只觉得冯妈的脸大体轮廓还能看的清,鼻子眼睛等细节却已经模糊到扭曲。眨眼间,晕眩更加明显。
      勉强笑了笑,池乔期努力让自己的一切动作正常起来,“没什么,就是在里面坐的久了,有些累。”
      “做医生的确辛苦些。”冯妈没再深追究,声音里稍稍多了几分疼惜,“池小姐在这儿坐一会儿吧,我去给先生他们上些茶点。”

      趁着冯妈离开的功夫,池乔期从随身带的药瓶里磕出两粒药来,伴着花茶咽下,药跟花茶两相微苦的呼应,总算带回些让她安心的味道。
      池乔期手抵住脸颊,轻轻地闭回眼睛,抑制不住的无力。
      最近休息的不太好,浅眠而且经常失眠。反反复复,总也找不到原因。昨晚的情况更糟糕,连续六片安定吞下去,却依然不见睡意来袭。再三抑制下,才没有再继续把剩下的小半瓶吞服下去。
      反想起来,最近睡的最安稳的一次,还是在纽约的那晚,颜茶睡在旁边的床上,平缓的气息一路把她也带进梦里。那样的安稳,越发的淡忘。

      脚步声渐近,池乔期不留痕迹的睁开眼睛,轻缓地端起茶杯喝一口花茶,映进眼里的一切已经好了很多。
      仍是冯妈,走上前来给池乔期添满茶,温温热热,“池小姐还得再等等,先生跟小少爷的棋重新开了一局。”
      池乔期不作评价,却仍是讶异。简言左跟简老爷子的棋向来都只下一局,不论是她亲眼见到的,还是在冯妈的描述里。不急不缓,却有着各自的风格。可是,就算是再在兴头上,也从不开第二局。一般都是一局完毕,收拾棋局,就散了。
      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而让池乔期惊讶的是,这局继续的棋,下了不止一局。
      茶喝了记不清多少杯,冯妈端上来的茶点几乎吃完,时间也过去了不知几个小时,却仍不见里面的局散。冯妈进进出出很多趟,添茶送茶点,出来的时候,表情一次比一次暗。末了,也实在没有话再去跟池乔期解释,只得继续频繁地给池乔期添着茶。

      最终打破一切平衡的,是简向深的离开。独自,从里间出来,脸上不见阴翳,反而微笑着向池乔期跟冯妈道着再见。丝毫看不出前面的一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池乔期礼貌的回应,点头,道别,一切正常之极。亦看不出在之前,两个人的针锋相对。
      简向深穿来的外套归置在单独的衣帽间,冯妈向简向深略作说明后去取,一去一来间,意外的空给了池乔期和简向深些许的时间。
      这段稍短的时间里,简向深只是轻轻地凑到池乔期的耳边,似乎没有气息,却幽幽地留下一句意有所指的话,“小女孩,相信我,离简言左远些。”
      咒语般,缓慢而低沉。
      这一刻,池乔期没有挪动分毫,亦没有言语半句,就这样直直地看着简向深从近到远的脸,渐渐微笑。
      她感觉的到自己向上翘起的嘴角,听到自己没有丝毫起伏的声音,“谢谢。”
      池乔期话音尾刚刚散尽,冯妈已经把衣服拿来,走近些,递到简向深,“少爷慢走。”
      简向深接过,多余的话也没有,认真地穿好外套,然后便踏出了主屋的门槛。

      池乔期一直看着简向深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好久,被压迫的感觉,终于渐渐的轻了些。
      “向深少爷的脾气不算太好,说的话池小姐不要往心里去。”冯妈微微笑着站在池乔期旁边,很是关切,“他是先生的小儿子,一直都在大家的关心里长大,所以脾气差些也是正常。”
      “我没事。”池乔期能明显的感受到冯妈的关心,不算明显,但是很真诚,“谢谢您。”
      冯妈笑着摇摇头,算是回答池乔期明确的感谢。
      片刻停顿,却转了话题,“自从居闻少爷去世后,先生变了很多,每次向深少爷来,也总是说不了太长时间的话,慢慢的,向深少爷也很少来了。”
      池乔期不知道冯妈所要表达的意思,略略点头,并不出言附和。
      “自从小少爷回来老爷跟前,老爷的心情才算稍稍好起来。”冯妈的语气有些沉缓,不经意的伤感,“也或许是因为插不进这种相依的默契,向深少爷对小少爷的态度一直不算太好。”
      冯妈的话没有说到必须,但池乔期读的懂剩下的意思。刚刚的那些,并不是偶然。
      “小少爷很孤独。”冯妈忽然看向池乔期,认真而专注,“这么多年,他一直是一个人在路上。”
      这句话说完,冯妈没有再继续,而是就这样眼神复杂地看着池乔期,带些怜爱、期盼、担忧,或许还有什么池乔期解读不出的别的。
      那一瞬,池乔期有些不受控制的下意识,“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下一刻,冯妈洞悉一切的笑再次浮现,言语细润到丝丝入心,“我看的出,你是最合适陪在小少爷身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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