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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未曾忘记,未敢忘记 ...


  •   那年移居圣彼得堡时,不能带太多行李走,所以大部分的东西还是被留在了这所房子里。现在再看,每一件东西,都是完整的记忆。她读过的书,穿过的衣服,用过的物品。每一个细节加起来,渐渐地拼凑起一个曾经的她。
      时间虽然已经过去这么久,她也慢慢的接受了乔朵和池锦原已经离开的事实,但看到这一切时,她依旧会难过。
      池乔期稍稍的抬眼,大口的呼吸,将已经要夺眶欲出的泪,慢慢的蒸发掉。

      旁边传来简言左的轻笑,“乔阿姨帮你留下的回忆还真是不少。”
      池乔期好奇地转头去看,却在瞬间恼羞成怒,紧张地伸手去抢。
      简言左却有意要捉弄她般把手里的东西高高地举起,言语甚至带了些笑意,“做人要懂分享嘛,池小姐。”
      说最后三个字时,简言左缓缓的拉长语调,一脸隐藏着的揶揄。
      池乔期有些疑惑简言左语调里的隐藏,却在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今天晚上在休息室的那句“简先生”。
      原来他听到了,而且居然不动声色的到这一刻才拆穿。
      真是腹黑到不行。

      那是一叠厚厚的成绩单,池乔期从小学到高中的所有测验试卷,一张都不少。乔朵将试卷按照年级装订成册,目录那里,还附有清晰的一览表和乔朵对于每个学期几句简单的总结。
      池乔期一张张的翻过。
      在一年级的那张成绩表上,乔朵用特别娟秀的小字写着:我家宝贝总能给我意外的惊喜,被家长们团团围住的感觉真好。落款是个大大的笑脸。
      快乐的情绪,只通过文字,就能毫无保留的传递给看的人。
      配合着期中、期末大相径庭的分数,很容易就能想象到这背后隐藏的故事。

      池乔期在刚开始念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曾经连续好几个星期都没有好好地去完成过老师每天布置下来的作业。
      每天除了跟着一帮同年级的小孩儿踢毽子、跳房子,就是躲在房间里捏橡皮泥。
      乔朵原本觉得,孩子还小,任凭她的兴趣去学习也没什么不好,等长大些,再确定真正想去学习的东西也不怎么晚。
      直到池乔期第一阶段的测试成绩下来,语文数学两科成绩加起来,总共才轻飘飘的二十几分。
      乔朵这才觉得是自己的管理方法出了问题,跟池锦原商量过后,痛下决心要给池乔期狠狠地补习之前落下的课程。

      池乔期现在想起来,仍是觉得当时乔朵算是下了苦心的,那名家教老师,当时在教育圈里出了名的有手段,不论是什么样的孩子交到他手上,总能归置得利利索索地回来。不过,池乔期是个例外。
      就算是那个老师取消了她所有的游戏时间,改换成只有五分钟休息时间的连续授课,也没能改变池乔期总分不过三的悲惨状况。
      最终,期中测验之后,乔朵跟池锦原,被宣进了池乔期所在学校的教师办公室。
      后来据乔朵跟杜落微哭诉,这是她一辈子里觉得为数不多的几个最丢人的时刻。她跟池锦原两个走在科学最前沿的研究人员,小数点都要精确到二十多位以后,竟然养出来全年级倒数第一的女儿,尤其数学成绩还是个位数。
      而且,这个不知好赖的姑娘还骄傲地跟老师宣称,学习不好没什么好怕的,她捏泥巴的功夫是所有小朋友中最厉害的,以后当个雕塑家,照样跟科学家一样厉害。
      一句句说出来都不知道脸红的话,歪理重重的简直要把乔朵逼疯。
      杜落微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她家的简言左一向听话,学习从不让她操半点心,哪里会有教育这样泼皮小猴儿的经验。
      想来想去,只好差了简言左去给池乔期做工作。只期待能沾沾简言左的仙气儿,归置归置这撒泼打诨的猴儿精。
      简言左果真领命去了,也就用了乔朵哭湿三张纸巾的功夫。这速度,简直让乔朵没办法去抱什么信心。

      让乔朵万万没想到的是,等她再次步入家门时,她家那只窜上蹦下的小猴儿,竟然破天荒的没出去跳绳掷骰子,反而规规矩矩地坐在小桌儿前,认认真真地朝着田格本上描今天白天教的字儿。
      乔朵惊讶之余也没多期待什么,对她来说,这小猴儿能安安静静地完成好作业,那就是上天给的赏赐。
      而最终,等期末成绩下来,乔朵跟众位老师齐齐傻了眼,池泼猴的成绩,让年级的大红榜彻底地掉了个儿,云淡风轻地翻了盘。
      那天,池家的电话成了知心大姐姐热线,各路家长得知消息,全都争先恐后地来讨教乔朵收服泼猴儿的办法。
      乔朵哪里会知道什么方法,转身带了杜落微最喜欢的小豆酥去简家问,杜落微吃得满嘴碎屑,也还是坦然地摇头称不知道。

      于是,乔朵就好像是在大街上捡了一张大奖的彩票般,莫名着,惊喜着,也就慢慢的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其实,去掉在两家之间往返的路程所用的时间,简言左一共就留给了一句话的功夫给正玩的一脸泡泡沫的池乔期,“池乔期,你想重新回到孤儿院吗?不想的话,就别再让他们失望。”
      就是这样一句直接插入要害的话,让池乔期所有的行为,逐渐开始变得收敛起来。以至于在以后教她的老师眼中,她一直是个令人称赞的好学生。
      一个人一旦享受过温暖,就很难再回到寒冷的地方去。那种只身面临寒冷的恐惧,可以抹杀掉一切。

      也正是在这一刻,简言左忽然觉得,他的身上的确背负了太多的罪恶。
      池乔期的恐惧,他不可能感受不到。或者更直白一点来说,他一直知道,并且将这种恐惧作为让她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成长的筹码。
      他看着她按照自己的想法成长,然后变成自己想要的模样。自始至终自以为是的以为,他为她设计的,都是对她来讲最好的,却从没想过这之外的她的想法。
      他总是觉得自己为她做了太多,帮她实现了太多。却一直没有认真地想过,因为他,她所失去的,要比得到的多很多。
      这一刻,虽然不愿意面对,但他不得不承认,事实上,他对她,一直都太残忍。

      池乔期不知道这一刻简言左内心里的一切。
      坐得久了,脚有些麻,她把一切归位,刚站起来想活动一下,就一下撞进简言左的拥抱里。
      他的一切情绪止于无声,当她调整好面对他时,所有的一切又都恢复平静。在这一刻,仿佛所有的言语都是多余。

      池乔期这一觉睡的安稳又饱足。
      醒来已经接近中午。看看手机,并没有简言左的未接来电。
      池乔期简单的洗漱完,随手将头发绾起,很快收拾利索。开门走出去不过十步路,就敲到了对面的门。
      简言左很快将门打开,“睡得怎么样?”
      池乔期从简言左和门的空隙中钻进去,“特别好。”
      简家老房子依旧是她记忆中的模样。简单明亮的客厅,铁艺的茶几和杜落微珍爱的骨瓷茶具,还有同乔朵一起购置的孔雀蓝和胭脂红交错的方形地毯。
      手边方桌上有简言左喝到一半的咖啡,黄釉青花的咖啡杯很是漂亮。池乔期刚想拿近些好好看下,却发现杯子放的位置离她的位置有些远,于是自然的走到方桌那面去。
      将杯子端在手里,不经意的抬眼,便看见对面墙上错落的相框。
      那是杜落微设计的照片墙,几乎囊括了他们两家最美好的回忆。
      照片大部分是合影,时间跨度很大,背景也不甚相同,但无一例外,每张照片上的微笑都足以温暖任何一个旁观者。

      在池乔期的记忆中,幸福就是这样,有疼爱自己的爸爸妈妈,有温暖无比的叔叔阿姨,还有一直陪伴着她每一步成长的他。那是她短暂的人生中最美好的部分,纵然有些已经遗忘,但仍旧是她最为珍贵的记忆。
      那时候的她不懂得那些包容背后的爱,总以为一切都是应该。直到现在才明白,他们究竟是凝合了多少小心翼翼,才保护的她的世界那样的单纯和快乐。
      葡萄籽儿丢进花盆里光靠浇水就能长出葡萄藤来么?
      当然能了,而且真的会结出小葡萄来呢。
      牛奶单靠放进冰箱里就能做出来很好吃的冰激凌么?
      当然可以,而且跟外面买的味道一样哦。
      氢气球真的会带着明信片一起飞到地球的另一端么?
      当然会了,而且还会带着那边人的回信飞回来呢。
      把纸条装进许愿瓶抛到河里所有的愿望就会实现么?
      当然能行,因为她以上这些的愿望就都实现了啊。
      他们一直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她的每一个想法,美好的,现实的,荒诞的,为她保驾,为她护航,然后从容的送她进入那般纯净的世界。
      很多现在看来都觉得不可能的事情,只因为有他们,所以她一直坚定不移的相信着。
      包括幸福。

      池乔期一张张看过来,手渐渐的开始颤抖。她太贪恋之前的美好,虽然已经真的回不去。但这就是人的贪念,明知道已经回不去,但仍旧想着,可以复原那么一点。
      将杯子放回原处的瞬间,池乔期心底浮现出一丝后知后觉的揣测。
      刚刚,简言左应该是正在看这些照片吧。
      虽然六年间他可能已经回来过很多次,但是每次回来面对这些的时候,心里应该还是会难过吧。
      她居然一点点都没有考虑到他的情绪。

      正想着,简言左端着一个木托盘出来,然后将自己的咖啡挪到一边,把给池乔期的咖啡和其中一份金枪鱼三明治,整齐的摆在池乔期面前。
      池乔期惊讶,“你还没吃早饭?”
      简言左在池乔期对面坐下,将咖啡杯和三明治的碟子在面前布好,轻缓的抬眼,“在等你。”
      金枪鱼三明治搭配黑咖啡的味道相当好,池乔期完整吃掉一份,然后很给面子的抬眼要了第二份。
      他们谁都没有提及任何略带伤感的话题。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很多时候的沉默和忽略,已经渐渐成为一种默契。

      餐后,简言左接了个电话,没有刻意走远,很平静的说了几句话,然后将回去的时间定在了明天一早。
      池乔期以为是公司有急事,于是在简言左挂断电话的第一时间轻声解释,“其实没有必要等明天,我们可以现在就回去。”
      “晚上剧院有个话剧演出,全国巡回的,评价还不错。”简言左淡淡的语气,“订到的位置很好,不想错过。”
      池乔期没再争取,问了下演出的时间,简单的商定好,便重新回去收拾想要带走的东西。
      她想带走的有好多,想重新回顾的书和相册,那时候钟爱却不能带到圣彼得堡的各类摆件,还有乔朵留给她的一切一切。
      剩下的时光还有很长,足够她将遗忘的那些,慢慢的回忆起来,
      池乔期在无数的回忆里荒废了一下午的时间,直到简言左过来找她。
      站在门外,等她一样样的穿戴整齐,过程不短,但他没有丝毫的催促,一如之前。

      晚饭是在一家小餐馆吃的。很小很破旧的地方,但是能找得到十多年前的味道。
      两碗海鲜卤面,几盘特色小菜。菜做得并不精致,环境也有些简陋。
      一切简单的像是一对外来务工的夫妇,在过街通道旁摆了一晚上摊后,将要回出租屋前的凑合。
      但简言左无论是从表情,还是动作上,完全没有丁点的嫌弃。甚至,还认真地把一碗面吃到只剩一口汤。
      池乔期略有些惊讶,在步行走出小吃街的路上,有些随意地问,“你经常过来?”
      简言左坦诚道,“很少来。”
      听见这句话时,池乔期已经走到车边上,在等到简言左的回答后,很轻的点了一下头,拉开车门,上了车。
      或许答案是她意料之中的那个,所以她没有期待,也没有停顿。
      因为没有停顿,也就没有听见,简言左停在原地,已经滑出的下半句话,“但一直很怀念。”
      很少来,但一直很怀念。
      怀念那段他不被耀眼的光芒环绕的时刻,怀念那段她不带丝毫戒备的时刻。怀念那段时光里简单而美好的所有事情,不设防,不掩饰。
      而这一切,就像下半句话她未曾听见一样,她都不曾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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