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惠（清穿）》苏惠

5、5

　　那一天，不过是平常的一天。
　　那一天的早晨，不过是平常的早晨。
　　苏惠起床有些晚，前一天晚上作绣活儿睡的有些晚。原来在苏家的时候，苏刘氏从不曾教过她女红，让苏惠缝补个衣服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再精细些的她就做不来了，现在时间一大把，总要给自己找些消遣的才是。其实如果可以选择，她自然更希望看看书习习字，怎么着也得摆脱了这顶‘文盲’的帽子！只是她的那点儿月钱存两个月也只够买一本描写北京城社会生活，民俗风情，岁时节令的民俗书籍——《燕京岁时记》要买笔墨纸砚就太奢侈了。
　　书，不管在哪个朝代都是珍贵的，卖的也就自然要贵一些。苏惠看书向来喜欢闲淡洒脱的精神，只是在中国千年以来的文章学里，著书立说的大多是为了阐道翼教或润色鸿业。然而那类黄钟大吕的文字，虽比比皆是，但是终究不得苏惠喜欢。终于淘来一本《燕京岁时记》看看此时的风俗人情也是好的。
　　不过再怎么有趣的书也不可能总有看完的时候，所以苏惠又给自己找了第二个兴趣——女红。闲暇时就在屋子里做绣工，或着在沙盘上练练字，这是为了省钱苏惠自己制的。听涛园做绣活儿最好的是海棠，别看她不管对谁都淡淡的，但是倘若你真的去请教她，她也会细细的教你。一来二去，苏惠倒是与海棠亲厚不少。
　　苏惠刚刚梳好发髻，插上梅花簪就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姜妍匆忙推门而入，慌里慌张的拉着她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数落“哎呀，你怎么还在这儿磨蹭，快跟我走！”
　　“这是干嘛呀！这么慌里慌张的，发生什么事了？”苏惠被她拉的一趔趄，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就被姜妍拖着往前走。
　　“还说呢！崔嬷嬷今儿一大早就来院子说要所有人去青莲居候着，谁知到遍寻不到你，我就猜你是起晚了！”说着斜睨了苏慧一眼，只差把‘我聪明吧！’四个字写在脸上。
　　苏惠憋着笑朝姜妍作了个揖“是！是！是！我们姜妍将姑娘最聪明不过了！”
　　两人笑闹着刚出了听涛园就遇见了折返回来的海棠，她看见苏惠和姜妍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快些吧！”
　　姜妍偷偷朝苏惠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姜妍私底下曾偷偷跟苏惠说过，她是有些怕海棠的，总觉得海棠太冷清了，没一点儿人气儿。
　　正是阳春三月，花园里的桃花开得正艳，只是三人都没有什么赏花的心思。青莲居是贝勒府里一处废弃的院落，平日里没什么人会去那儿，不知这次劳动崔嬷嬷把所有人都叫去那里做什么。现在苏惠早已知道当日来挑人的崔嬷嬷是福晋乌拉那拉氏陪嫁进府的老嬷嬷，很得福晋重用，轻易不会派她出马，看来这府里是要出大事了！
　　“海棠姐姐可知道这次召集大家到底所为何事？”犹豫再三苏惠还是决定问问，不管怎么样都好，至少要有个心理准备。
　　海棠淡淡的笑起来，指着枝头开的正盛的梅花问道：“这花好看么？”
　　苏惠和姜妍不明所以的对视了一眼，均不明白怎么就忽然说起梅花来了，不过苏惠瞧了瞧那开得正艳的红梅还是回答说：“好看！”
　　“那你说这么艳的又花儿能开多久呢？”那神情似笑非笑，偏偏声音冷淡极了。
　　“这个......也许会开十数天吧？！”苏惠犹疑着答道。
　　“是么.....”海棠伸出白皙如玉的手，轻轻一折便把那开得正艳的梅花摘了下来“现在呢？”
　　......
　　海棠似是并不在乎她的回答，摆弄着红梅，自顾自的接着说：“你看！就算它开的再怎么美，再怎么艳，也不敌我这么轻轻一折，把玩过了厌了倦了随手丢在一边，是衰败了还是枯萎了，有又谁会在乎呢！”说着说着竟‘咯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只是那声音里的冷酷无情让苏惠和姜妍忍不住紧了紧衣角，顿觉一股冷意从脚底窜了上来。
　　“要想在这府里立足要切记——多听多想，少说少问，好奇心太大可不是说什么好事儿！”海棠盯着苏惠二人瑟缩的模样轻‘嗤’了一声“走吧！莫要迟了！”径直走在前面，只是有意无意之间踩在刚刚被她丢弃的那枝梅花上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直到青莲居三人之间都没有再多交谈，姜妍似乎是被刚刚海棠的话给吓着了，躲他躲得远远地。
　　刚进踏进青莲居苏惠就听见秋月的招呼声：“哎呀！你们怎么这么慢啊！抱琴姐姐都来问过好几回了！还有慧荣这死丫头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走到身边才发现海棠也在，硬生生住了口行了一礼“海棠姐姐也在啊！”
　　“恩！”海棠回了一礼，向抱琴的方向走去。
　　等海棠走远姜妍夸张的呼出一口气惹得秋月好奇的追问：“怎么了这是？”
　　“真真是吓死我了！你不知道，今天海棠姐姐好生奇怪，方才在花园......”
　　苏惠并不插话只静静听着姜妍的‘恐怖’经历，略了一眼似乎青莲居，发现似乎所有的丫鬟仆妇都被叫来了，大家似乎也有些疑惑，到处都是一片嗡嗡声，苏惠只觉得自己是身处一个养鸭场之中了。
　　这时从外面又进来一个人，苏惠定睛一看，居然是四爷身边的近侍——苏培盛。
　　这苏培盛的大名怕是二十一世纪的各位亲没有不知道的，此人历经三朝，是雍正藩邸近侍，深得宠信，曾破例获赏当铺。雍正登基后任懋勤殿首领太监，后又升任总管太监直到雍正驾崩为乾隆所恶才终于退出了紫禁城的权力中枢。
　　现在连苏培盛都出来了可见此事非比寻常。
　　那苏培盛进来之后只看了众人一眼，大家就不自觉的收了声，立正站好。
　　“带进来吧！”他的吩咐声刚刚落地就只见两个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的人被拖了进来，看来已经是用过刑的。
　　那两人被侍卫带到苏培盛面前随手丢在众人跟前儿，引得前面站的丫头婆子一声惊呼纷纷后退。
　　“啊！”姜妍惊叫出声，又在苏培盛望过来时缩了缩身子捂住了嘴，等他不再关注这里才惊惧的抓着苏惠的手说：“是......是......是慧荣！”
　　那穿着一身靛蓝色旗装圆圆的脸盘儿，头上带着牡丹花簪，浑身是血的躺在那里的姑娘可不就是慧荣么！又不仅仅只有慧荣！
　　慧荣身边的那个人，那艳丽的面孔，苏惠绝对不会认错，居然是何清！
　　曾经美艳不可方物的脸上满是血污，脉脉含情的双眼里一片死寂，苏惠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不是四爷的侍妾么，不是说她独宠她一人么，怎么忽然间似乎什么都变了。
　　容不得她多想，苏培盛已经道：“主子吩咐：此二人实乃背主负恩之徒，今杖责一百，以示警醒！”
　　“啪！啪！啪！啪！”板子打在人生身上有一种奇怪的律动感，苏惠忍不住想‘背主负恩’？
　　背的哪家的主，又是负的谁的恩。
　　听到‘背主负恩’四个字何清似是忽然又活了过来，一边惨嚎一边狠狠的盯着苏培盛说：“我要见四爷！我要见四爷！我没有背叛他，没有！”说着竟是痛哭失声，慧荣倒是一吭不生仅仅的咬着唇，定定的看着地面，仿佛那里开出了一朵儿花来。苏惠看着这样的慧荣觉得陌生极了，她平日里虽然对谁都是爱搭不理的可是从没有过这种神情，仿佛殉道者朝圣一样的虔诚，带着解脱，坚定似乎还有幸福。
　　何清的哀嚎声扰得人心烦意乱，有个婆子拿出汗巾似是想要去堵她的嘴，却被苏培盛喝止了：“让她叫！”刀子一样的眼睛看着每一个人说：“都给我好好看着！好好听着！这就是背叛主子的下场！”
　　三月的天还有一些凉意，苏惠却忽然觉得有些热，腿有些软，不自觉的踉跄了一步，被人从后面扶住了。
　　“站好了！站直了！好好看着吧！这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是海棠！苏惠倚着海棠让自己站的更直些，挺了挺腰背，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生出无限的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何清和慧荣渐渐没了声息，侍卫犹豫着上前禀报：“苏公公，您看这......”
　　苏培盛眼皮都不抬一下，稳稳的端起茶盅，淡淡的问：“打够一百下了么？”
　　“可是......”侍卫不忍的争辩道。
　　“噔！”苏培盛把茶盅放在几上，盯着那侍卫说：“打！继续打！大不够主子吩咐的一百下，别说是死了!就是臭了！烂了！碎了！她也得给我受着！”
　　那阴柔的声音此时带着一种刺痛人心的尖锐，苏惠看着一片血肉模糊的尸体，忽然有些迷糊了，害怕了，畏惧了。也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是一个怎样的社会，在这些上位者眼中，奴婢的性命怕是连一件玩意儿都不如的。他要你生你就生，要你死你就死，雷霆雨露具是君恩！
　　那天回到院子里已经入夜了，大家似乎都没有笑闹的心情。晚饭又有炖肉，可是苏惠看着往常最喜欢的食物忽然出神了，何清跟慧荣都死了，死的如此随意。是的，随意！没有证据，没有审判，只要主子认定了，那就是对的！或许，现在也有一群眼冒绿光的饿狼，流着口水盯着何清和慧荣的尸体，多么美味的食物啊！
　　“呕！”苏惠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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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后来？
　　后来，没有后来！
　　青莲居青石地板上的血迹被刷洗过后不留一丝痕迹。
　　听涛园又会来新的丫头补上慧荣的空缺。
　　前仆后继着想要爬上四爷的床的女人仍然不计其数。
　　若是有人提起何清和慧荣，多数人会轻蔑的说一句：“啊呸！还提那背主的贱人做什么，真是晦气!”
　　或许，改变的只有苏惠。
　　她开始茹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