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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道是无情 ...

  •   烟尘弥漫中,少阳派七位长老相继现身,仙仙二话不说扔下未央,转念已编好数个理由用以对付眼前。下一刻,却被未央紧攥手腕,将她硬扭回来。
      他低头盯着她,血色瞳仁怒气翻涌:“不想死的话,跟我走!”
      仙仙不甘示弱:“谁说过要跟你走?不想害死我的话,赶紧带紫樾消失!”
      他恶狠狠的样子就像要生吞了她,半晌,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他究竟有什么好?”
      仙仙一怔,未及会意,未央已反手亮出一柄寒刃抵上她的咽喉,一字一句不带丝毫温度:“我问你最后一次,昆仑玉在哪里?”
      他声音不大,却借着山谷的回音低旋。
      如虹斗气冲破尘雾,御剑而来的执教长老一字排开,祭出的各式法器在他们手中嗡嗡低鸣,显然已做好恶战一场的打算,然而在看清情势后,一时间也难以痛下决断。
      为首的长老正气凌然地质问未央:“阁下既是冲昆仑玉而来,又何必为难一个小姑娘?”
      未央漫不经心道:“她骗我说昆仑玉在塔上,结果却没有。我白跑一趟路,还不能为难一下她么?”
      长老脸色变了变:“昆仑玉乃少阳圣物,却不知阁下要它作甚?”
      未央略沉吟道:“确实也没多大用处,不过是心血来潮,想拿它给小侄女镶个宝簪。”
      此言一出,七位长老的面孔齐刷刷的黑如锅底。
      未央自负逍遥,倒是紫樾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对峨眉刺挡在他身前,细看之下却也少了与敌对阵的紧张,反倒有种凑热闹的兴奋。
      山脚下大批少阳弟子闻风而至,开始有条不紊地布下剑阵。被挟持的人质能否得救但由天意,威胁少阳存亡的歹徒,绝不能轻易放过。
      谁都不会疑心仙仙与这个歹徒有何瓜葛,昆仑玉经历过前车之鉴,早已不再供奉于长生塔。而知晓昆仑玉如今下落的人,除了掌门与执教长老,大抵只有九重天上的紫微帝君,与被帝君遗弃的仙仙。

      未央衣袖间的龙诞香,并不似他周身的气息那么冰冷,架在仙仙颈边的匕首,也不似旁人瞧上去的那么凶险,仙仙在头昏脑胀中,渐渐生出一丝清明。但这一丝清明却又令她更加糊涂,她与未央,相处的时日屈指可数,倨傲如他,似乎从来都瞧她不顺眼,却总对她有一种近乎无理的迁就。而这份迁就的根源,竟是了解。
      他对她的了解,是那么透彻。一句多余的言语都没有,往往已成全她的选择。
      “为什么?”
      雾霭凝在眼睫,一切恍在梦中,她不由自主地抬手握住他的衣袖,横过她肩头的胳膊不易察觉地一颤。
      她轻声问:“你为什么对我好?”
      不知从哪里传来女孩的轻快笑语:“你可比枫珏好多了,他老欺负我,从现在起,你便做我哥哥吧,让他好生学学为人兄长该有的气度。”
      “那于我又有何好处?”
      “好处自然有。你无聊时可以找我解闷,可以尝我新做的点心,偶尔我也会有枫珏不知道的好东西,譬如父王刚送我一道灵犀符,我便只与你分享,无论我在哪里,你都能感应到。你若有急事,我也能尽快赶到——比方说你出恭忘了带手纸。”
      “……我考虑一下。”

      未央久未成言,仙仙一度沉浸在乍然而生的幻觉中无法自拔,忽被他生硬打断:“我所作所为,不过循于私心,与你毫无关系。”
      话音刚落,一记浑厚怒斥乍然响彻山谷:“尔等先掌门以身殉道,后人们却连弃卒保车的道理都不明白,荒唐至极!”
      仙仙随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东岳元君携沐远驾云而来,想必是送客途中双双折返。
      弃卒保车。孰卒孰车,一目了然。
      不待仙仙赞他一句深明大义,东岳元君已使出一招泰山压顶,庞然巨岩以雷霆万钧之势朝未央和仙仙砸来。
      未央处变不惊,只在暗中蓄势以待反击,眼见巨岩迫近,云端却俯冲下一人挡在两人上方。
      这次连未央都有些措手不及,仙仙惊骇大叫:“沐远!”
      眨眼间,狂风怒啸,一道雷引直指天幕,紧跟着无数流光如星陨落,生生将巨岩碾成粉末。
      在场之人无不瞠目结舌。少阳派新任的年轻掌门,无论哪方面,都还称不上出类拔萃,更遑论独当一面。在大多数人眼中,新掌门甚至只是一个模糊的称号。直到此刻,这模糊的称号才与眼前青衫翩然、丰神毓秀的男子相契合,并随着铺天火光烙进每个人心中。
      然而祖师爷密传的绝招毕竟有限,沐远能化险为夷多半得利于攻其不意,等东岳元君意识到自己居然被一名后辈小生煞了威风,震怒之下再度发难,就绝非沐远能够抵挡的了。
      不过,在第一回合中,被抢去风头的并不止东岳元君一人。
      未央耐心已失,当即一掌将仙仙推开,不偏不倚正撞进沐远怀中。
      仙仙尚未站稳,长生塔的废墟上已混战一团。
      妖族天性好战,东岳元君亦非等闲之辈,未央多年独孤求败的落寞终于得以纾解。但随着七位长老加入战局,他又不得不分神照看玩兴正浓的紫樾,多少也让东岳元君捡了些便宜。
      按说沐远也不该袖手旁观,调度众人合力擒凶乃身为掌门的职责所在。但他方才救人心切,初始立场已失公允。再者,那名“元凶”细看之下竟还有些眼熟……
      一只汗水涔涔的小手紧紧拉住他,仙仙望着他的双眼,气息微微紊乱:“未央他,不是坏人。”
      “未央?”沐远的腕间脉搏猛然一跳,当年立下连襟咒的一幕清晰如昨,他不懂谋算人心,但从来都相信自己的直觉,也从未有错。

      仙仙紧盯战况目不转睛,未央调整了攻势,护着紫樾亦游刃有余,虽心知他若不恋战必能全身而退,但远远看着身陷刀光剑影中的两人,心中却似有一股无名业火在涌动,且越烧越旺,生生将眉心灼烫,她越来越遏制不住一股想要加入的冲动。
      不料沐远先她一步纵身跃起,与此同时,有人伸手捂住她的双眼。
      承瑾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柔:“小仙儿,他们不会有事,你什么都别想,不许想。”
      他暗将宁神真气渡往她灵台,直至她的呼吸复归平稳,眉心隐现的莲印再度没入白皙的肌肤。他并不知这莲印有何典故,只记得上一回见它出现时,她似疯了般夺了他的剑,笔直刺入师父胸膛。

      正当他松了口气,暗忖该如何将她哄回去,却闻天边梵音飘渺,循声而望,一只火红大鸟滑翔宇际,几番振翅,落在山头化作人形。
      来人理好衣袍,方才文质彬彬地开腔:“我说,你们先别打了。”
      可惜激战正酣的双方谁都没空理会。
      “朱雀神君。”承瑾到底眼尖。
      被晾在一旁的朱雀对此十分欣慰,含笑踱了过来,一眼瞧见仙仙,讶异道:“你怎么哭了?”
      “我怎么哭了?”仙仙茫然地摸了摸脸,果然湿漉漉的。
      朱雀善解人意地摸出块帕子递给仙仙:“依本君看,东岳元君有点以大欺小的嫌疑,不过那几个年轻后生实力也不弱,没那么容易吃亏。”说着他又扭头张望了一番,“唔,不过你挂心的到底是哪个?”
      仙仙欠身对朱雀施礼:“许久不见,神君还是喜欢说笑。”顿了顿,依旧低着头轻声道,“帝君现下可好?”
      朱雀饶有兴味地打量她:“许久不见,你倒是文秀了许多。主上一切安好,但若见到你如此转变,恐怕也会深感意外。”
      仙仙勉强一笑:“仙仙怕是没有多少机会再令帝君意外。”
      朱雀奇道:“主上下月初的喜酒,你是不打算去吃了?”
      仙仙下意识重复了一遍:“喜酒?”
      朱雀转向承瑾:“分发请柬的活儿不是交由你在做么?怎么把她给漏掉了?”
      承瑾咳了咳:“晚辈手上还有百来张没来得及发出,绝无遗漏。”他看了眼神思恍惚的仙仙,不动痕迹地错开话题:“神君此行,似乎有劝架的打算?”
      朱雀兴味索然:“本君对劝架不在行,只因有要事通传,却不知他们还要打多久。”
      承瑾含蓄附和:“神君所言极是,唯有设法将双方分开,才好叫他们都平心静气地听神君通传要事。”
      朱雀表示赞许。
      谁都没留意,在这一应一和的空当,仙仙已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开。她迫使自己什么都不想,就只好找点事情做,且循于本能,没有了承瑾的阻拦,她以最快的速度往紫樾身边冲去。

      没出几步,身后传来阵阵清啸,火红大鸟的羽翼掠过她的发梢,仰颈吐出一枚火球,烈焰砰然升腾,俨如一堵火墙,令她寸步难行。接着如法炮制,数枚火球从天而降,将缠斗不休的众人逐一分隔开来,还不忘多给东岳元君几分情面,给了留了处临崖的六角亭方便他落座。
      四下寂然无声,唯有朱雀的郎朗之音:“造化万劫,得失相依,悟道者本无需介怀。奉紫微帝君手谕,长生塔内英灵将由本君迁往西方极乐,他日可重建塔身,至此勿念。又则昆仑玉经帝君施法,非少阳派掌门必不可见,贵客请回。”
      未央黑衣猎猎,宛如盛开在业火中的魔花。他表情漠然地拉起紫樾,踏过火舌大步离去。
      沐远的声音逐风而去:“你想要昆仑石,所为何用?”
      隔着重重火墙,仙仙看见未央动了动唇,却不知说了什么,令沐远的脸色霎时苍白。而未央亦不再多看她一眼,重重挥袖,火舌顿时蹿高数丈,孤傲的身影瞬间便消失在火光中。

      外敌已退,东岳元君愤然离去,朱雀神君回天庭复命,接下来便轮到少阳派处理内务。
      沐远跪在祖师爷的太庙思过,仙仙则乖乖接受众位长老盘问,细枝末节丝丝入扣,仙仙真假参半地作答,勉强蒙混过关。时辰虽不早,却也能回去捞个囫囵觉。
      如此最好,省去多思多想的烦恼。何况很多事,想得越深,心会越疼。
      子夜月明,众人皆已熟睡,檐下风灯划拉出一小片昏黄的影子,唯有她的厢房还亮着灯。
      仙仙喜出望外,快步推门而入,尚未看清灯下之人便已脱口唤道:“未央!”
      竹门在夜风中吱呀作响,她僵立在门边,咫尺之遥,那双凝望她的深邃眼眸亦无悲无喜。
      良久,她朝他缓缓跪拜:“仙仙见过帝君。”

      小几上的香炉燃起淡紫色的青烟,袅袅之姿似真似幻。
      离夜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素色留仙裙角绣着几朵铃兰,如墨长发用一根荷藕色缎带轻轻束起。吹弹可破的肌肤隐有倦容,眼眸却依旧明亮,只在与他对视的那一刻,原本纯净的目光充斥着清浅的防备,微抿的唇似娇似嗔,是从未在他面前显露过的倔强。
      连日来的疲惫烟消云散,即使面对的是这样的一个她,依然觉得安心。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就笑了。
      “你起来罢。我听朱雀说你与往日很有些不同,便特意过来看看。”
      “承蒙帝君好意,兴许又叫帝君失望了。”一层水气迅速浮上眼眶,仙仙竭力表现得平静,因她知道,帝君大人的来意并不像他说的这么简单,她惹了场大祸,连沐远都受到责罚,即使未央的说辞瞒过了执教长老,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帝君大人。
      只不知倘若她被东岳元君一招毙命,他会不会觉得有点惋惜?
      仙仙其实称不上心细如发,事发当时她倒也没想太多,她觉得无论换作谁,东岳元君都可能立下决断,毕竟居高位者,首先考虑的是大局。却不知为什么,在见到离夜气定神闲审视她的一刹那,所有的委屈软弱便都倾泻而出,无法控制。
      反正已经糟糕到这步田地,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成了笑话,不如索性放开了大哭一场,兴许还能让他明白几分。
      她以为离夜就要步入正题,冷不丁竟听见他问:“你在生我的气?”
      仙仙抽了抽鼻子,反倒有点不好意思,小声嘟囔:“不敢。”
      离夜看着她:“朱雀将事情办得很好,少阳派没受什么委屈。东岳元君既为尊长,沐远必定会登门道歉,或许还会领一些罚,但此事已过,你不可再意气用事。至于未央,”他顿了顿,“你要记住,无论对谁,你有多少了解,才能有多少信赖。”
      仙仙憋了半天:“帝君若只为叮嘱仙仙这些,大可不必专程来一趟。”
      离夜怔了怔,若有所思地点头:“是啊,这些话交给朱雀来说也一样。”

      仙仙眼见离夜缓步越过她,往敞开的门边走去,尽管心中千万个不舍,却只咬着唇,不让自己出声挽留。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直到竹门合拢的声音轻轻响起,眼中蓄着的泪终于扑簌滚落。
      万万没想到一句轻叹传至耳畔:“但旁人说的,你会听吗?”
      她倏然回首,但见灯下那人眉目缱绻,唇角含笑,倾城风雅翩然入画,正是一幅丹青难绘的朝思暮想。
      她再也无瑕旁顾,一头扑进他怀中,眼泪鼻涕一股脑地蹭上他衣袖。
      他抬手抚顺她的长发:“我终究不放心,专程来一趟,也想看看你。”托起她泪痕斑驳的脸端详了一会,唇角的弧度略略上扬,“还以为你真的长大了。”
      眸似深海,烛光朦胧,错生出款款柔情,一瞬间令仙仙沉溺其中。
      她微微哽咽:“我长大了,你就可以不管我吗?”
      “我不会不管你。”他的声音在静夜里醇如佳酿,“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

      未尽的言语中止在不期而至的叩门声中。
      仙仙心如猫抓,本想置之不理,却架不住对方的好耐性。
      “仙仙,你睡了吗?”
      来人刻意压低了声音,仙仙听出是住在隔壁厢房名叫柏芊的小姑娘。因平素进出经常打照面,还算熟络,但也从没有过秉烛夜谈的交情。
      她看了离夜一眼,离夜点点头,挥袖灭了烛火,将她拉得离门远了些。
      仙仙不情愿地打了个哈欠:“可巧我刚睡下,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我睡不着,就等你回来聊几句,能进来么?”
      外面的人试着用手推了推门,发出的动静吓了仙仙一跳,为了不使谎言洞穿,她连忙往床上摸去。
      可摸了一半觉得不对劲,回头看看站在床边抱臂看笑话的离夜,骤然意识到关键所在,不及细想,抓住他的胳膊就往床上推,然后胡乱放下床帏。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如水月色倾泻一地。
      仙仙仅仅来得及将悬在床沿边的腿缩进去,却不防床位实在太过狭窄,一个重心不稳,差点滚下床来。
      眼见就要前功尽弃,一只胳膊悄无声息地横过她腰间,将她往里带了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道是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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