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
西瑞安森林一角，一向是精灵长歌最爱的休憩之地。
这是被几颗古木所包围着的一块隐蔽的处所，稠密的植物遮挡了入口，所以几乎无人知晓它的存在。
这一方安静的天地，是长歌独有的秘密处所。
空闲时分，她便喜欢带上一盏垂挂着魔法晶石的灯来到这里，晶石淡紫色的光照亮这片她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有时长歌会拿着自己的弓和箭，细细的雕刻纹路——精灵族对器物的精美要求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有时是拿着外出游历的族人带回的书籍或是特产，来到这儿观看研究。
但更多时候，她是来到她的这一方小天地，遨游在幻想的世界之中。
她才七十多岁。森林精灵一族一百岁成年，之后才被允许出外游历。天知道她做梦都想去看看西瑞安森林外面那片广阔的天地。
据说人类是狡猾善变的，并且只有百年的寿命。
据说矮人的固执是出了名了，但同时他们的铁匠手艺是最棒的。
据说龙族对于金币和亮闪闪的东西的热爱无人不知，他们将那一切视为他们的生命。
据说……
据说除了森林精灵之外，地底世界还有一种黑肤的精灵，是森林精灵的宿敌。那种精灵，被称为卓尔精灵。
结束了一天的巡林工作，长歌照例来到了她的秘密地带。
树木们却没有一如既往的向她传递着代表友好与欢迎的气息，而是带着一丝明显的不安，并向她传递着警示。
女精灵有些意外，犹如森林般苍翠色泽的绿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她不甚在意，将淡金色的柔软发丝挽到耳后，俯身扒开植物丛钻入了古木之间。
魔法晶石带着暖意的淡紫色光芒照亮了这个空间，凭白增添了一股梦幻般的色泽。
长歌不由捂住了双唇，惊愕的看着出现在她这方小天地上的陌生人——
那是一个有着与她截然不同的漆黑肤色的精灵。
她的身份毫无疑问——生存于地底世界的卓尔精灵。也称为黑暗精灵。
这是一个即使在昏迷之中，也似乎因为某些原因而深深皱着眉的女性卓尔精灵。
银白色的发丝凌乱的铺散在地上，暗红色的血染红了这片草地。
长歌有些不知所措的蹲了下来。
她从没见过有人重伤在她面前。
——得赶快治疗！
她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而西瑞安森林不允许外族人接近的规定早被她忘了个一干二净，她甚至完全没去考虑这个卓尔精灵是如何在重伤之后出现在西瑞安森林之中，并且找到了这个地方。
用最快的速度从部族取来她所能想到的伤药与绷带，长歌笨拙但小心翼翼的帮昏迷中的卓尔精灵上药包扎，包扎完毕之后长歌顺手就打了个大大的蝴蝶结——其实她只是觉得这样比较好看来着。
将手中的用剩下的物品放到一边，长歌有些出神的打量着面前昏迷不醒的黑暗精灵，默默的出神。
她觉得沉睡中的卓尔精灵看起来就像刚出生的脆弱的婴儿，需要人的保护。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荒诞，但是昏睡中的黑暗精灵那因痛苦或是噩梦而紧皱的眉头，与额角流淌下的冷汗却令她不由那么去想。
卓尔精灵的发色是月光般清冷的银白色，在魔法晶石的光泽映射下，泛着极淡的紫色荧光，竟令长歌有种这个黑暗精灵不似真实存在般的错觉。
森林精灵的发色只有金色的。这种色泽的头发让喜爱美丽事物的长歌忍不住抬手摸了一下。
比想象中的柔软光滑。
随即意识到自己动作不妥的长歌立即有些脸红的收回了手，但下一刻，她愕然的发现卓尔精灵浓密的银白睫毛颤了颤，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啊！
精灵长歌一瞬间忘了呼吸，愣愣的望着眼前的卓尔精灵。
那是血红的，如鲜血流动般的色泽，美丽而诡艳。那双眸如烈火烧灼，仿佛能燃尽一切。又如地狱的罂粟花，仿佛能吸走被其直视的人的全部神智。
据说黑暗精灵的眸色是白色或灰色的，长歌从没料到，这世上竟然会有人的眸色，能这般直击人心的赤红。
黑暗精灵开口了，声音因长久未开口与受伤而变得沙哑而低沉：“……你是谁？”
黑暗精灵说的是通用精灵语，沙哑而微弱的话语中透着浓浓的戒备与不信任。
“啊？我……我叫长歌，是居住在这个西瑞安森林中的精灵。”
黑暗精灵锐利的血色眸子紧盯着她，同时挪动着一只刚包扎完毕的手，摸索着寻找自己的武器，长歌连忙按住她的动作，匆匆开口：“别动！伤口会裂的！”
黑暗精灵一愣，似乎是才注意到自身全部伤口被包扎了起来。
她停止了寻找武器的动作，完全沉默了下来。
淡紫色的光芒与这片空间原有的绿色与褐色融合在一起，有种宁静人心的力量。
黑暗精灵没有说第二句话，也没有其他动作，她不再看长歌，而是挪动着身体想坐起来，但立刻因扯动伤口而痛的皱了下眉。
看到对方的动作，长歌立刻上前，扶着黑暗精灵靠在了树干上。
黑暗精灵没有道谢，但也没有反抗森林精灵的动作，她背靠树干，血色的眸色渐渐变淡，融化，直到血眸彻底转为和发色如出一撤的银白。
这让长歌再次感叹惊异了一番。
直到不久之后，她才明白那银白才是这卓尔精灵本来的眸色，而赤眸则是由于开着红外线能力的原因。
随后的日子，精灵出入这方小天地的频率较以往高了一倍。她不只是带药材绷带以及新鲜食物等必需品，偶尔也会带些书籍和小玩意儿来给卓尔精灵解闷。
渐渐地，黑暗精灵不再对长歌抱持那么鲜明的敌意，但却一直不肯说出她的名字。
这让长歌在为对方态度的软化高兴之余多少感到些失望。
她觉得黑暗精灵完全不似传言中那么可怕，也会有害怕迷茫的情绪，会说话有想法，她们对于精美事物的审美相差不大，同样喜欢水果也喜欢阅读书籍。
黑暗精灵的伤势很重，她一直不肯说致使她差点重伤而死的原因，长歌试着问了几次皆没有得到答案也就没有再问。
日子便这么一天一天过去。
卓尔精灵的伤势也一天一天好转。
长歌也跑的越来越频繁。
这种不寻常的举动终于令一个出外游历过的女精灵产生了怀疑——频繁的在非巡林时间进入森林，并且每次都带着双倍的食物，怎么看都令人生疑。
于是在某天，女精灵跟随长歌到了她的那个隐秘的小天地，听到其中传出的微弱说话声——精灵的听力完全能将这些并不大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女精灵震惊而愤怒的判断出——有一个不速之客被长歌藏匿于这块地方！
接下来的发展完全出乎了长歌的预料，当她回到部族的时候，一群精灵围住她将她关进了禁闭室，而一群精灵由女精灵带路前往那个原本是长歌专属的地方。
精灵的禁闭室并不像人类世界的监狱，反而布置的挺温馨，有床有桌子凳子，也有水果——除了门口有人看守以外并没有什么恶劣的措施。
但长歌却感到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痛苦。
她知道一名卓尔精灵被族人捉到的下场会如何——不外乎一个死字。
这还是森林精灵处于自傲的个性，不屑于做折磨犯人这种掉价的事情的原因。
五个小时，整整五个小时，长歌沉默的立于紧闭的门口，透过极高的小窗照射下来的光线已经从白天的亮白变成了夜晚透着清冷的银白。
——就像那个黑暗精灵的头发和眼睛。
长歌默默的想着。
她不禁怀念起那个黑暗精灵，她觉得只不过分离了这么短的时间，黑暗精灵银白色眼睛的影像在她脑中就变得模糊了，而一双赤色犹如罂粟的血红双眸却越来越清晰。
长歌是在自己树屋的床上醒来的。
一名精灵面带歉意的向她解释，一切只是一个误会。
那个古木环绕的小地方，并没有女精灵以为的不速之客——因为除了被放在地上的魔法晶石灯与被遗忘在地上的能发出声音的魔法书之外，众精灵什么也没有看到。
女精灵听到的声音，被归为了魔法书的原因。
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结果，长歌忽然有一种被救赎了的感觉。
她没有对女精灵的话作出回应，而是有些愣神的盯着屋顶盘旋的藤蔓——她记得自己曾说过，有朝一日，要带黑暗精灵来森林精灵的部族玩玩。
虽然她们都知道这不过是个不切实际的梦想。
——卓尔精灵不见了，那她去了哪儿呢？
——无论怎样，她一定还活着。
——从此以后，不会再见面了吧？
长歌这么想着，也这么坚信着，将这段时间的回忆掩埋在了心底。
即使偶尔回忆起这段时间，会有淡淡的惆怅和失落。
她偶尔也会再去那个已经不是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的小天地，但却不会再有一个卓尔精灵在她带着笑意扒开稠密的植物之时，用带着冷意的眼神剜她一眼，冷冷的开口：“这次又是什么玩意儿？”
也许卓尔精灵自己也没有注意到，那底下隐藏的极深的一丝宠溺。
二十多年后。
已经成年的长歌最后一次来到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
她已经到了可以离开森林去外面游历的年龄了。
精灵用已经能雕刻出就连族中最挑剔的精灵都赞不绝口的艺术品的手，拿出十支箭矢，雕刻上她与卓尔精灵相遇相知的过程然后掩埋进了土里。
——回忆是用来珍惜的。
她要离开这里了，就让这些带着被她所珍惜的回忆的箭矢，永久的融于这块土地之中吧。
***
西瑞安森林少了一个向往外界世界的精灵少女，人类世界多了一个箭术精湛的女精灵游侠。
与一般初出茅庐的易受骗的精灵游侠不同，这名女精灵有着与其他刚成年精灵所不符的成熟，就好像在她成长的岁月中，已经经历过什么使人蜕变的事情一样。
精灵看见了她日思夜想的广阔的天地，她的世界不再是那一片她已熟悉了每个角落的森林。
精灵遇见了人类，遇见了矮人，甚至遇见过龙族，她也遇上过其他卓尔精灵。
精灵一切的向往都得到了实现，甚至比她原先想要的更多……但她还是觉得缺少了什么。
直到那天。
一场大战。两个人类国度因为利益问题产生了争锋，最终引发了两国交战，精灵并不喜欢战争，但作为一名佣兵，长歌也参与了这场战争。
只要参与了战争就要做好死亡的觉悟。
战场不会怜惜你是个女人，更不会因你是个美丽的精灵就放过你。
当庞大的火焰流星魔法落下，其中一颗火焰流星带着灼热的气息呼啸而来，已经筋疲力尽的精灵没有力气抵挡，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离自己越来越近。
一个黑影忽然自眼前一闪而过，一道寒光伴随着炙热的红光一闪而过。
被劈成两半的火焰流星碎石犹在燃烧，精灵眼前是一个逆光的身影。
时间好像停顿在了那一瞬间。
也许是过了一个世纪，也许只是过了一秒，那个身影转过了身子——
虽然身上布满了各种战斗造成的伤痕，加上那记火焰流星带来的伤害，显得狼狈异常。
即使有很久没有见面，即使对方犹如月光般柔滑的长发被修剪成了齐耳短发，但长歌还是一瞬间就认出了她。
卓尔精灵剜了她一眼，那眼神冰冷，却有着一丝隐藏的极深的宠溺。
随即她倒在了她的怀里，低声说了句什么便昏了过去。
女游侠抱着重伤的卓尔精灵，感受着对方并没有变得微弱的心跳，笑了起来。
森林般苍翠色泽的眸子闪烁着笑意，金色的柔软长发在阳光下放射着绚丽的光芒。
那个卓尔精灵只说了一句话。
“——记住，我的名字，叫毒药。”
精灵的生命足够悠长，漫长的岁月中，许多东西被淘汰，许多东西被忘却。
但有些事情，只需要一次，便能铭记一生。
——能再次遇见你，真好。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 1 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