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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Destino.03 誓言与血光∙下 ...

  •   锵——刺耳的声响带着嗡嗡的余鸣在空气中扩散开来,但还未到达维斯康蒂的耳中,就被利刃劈裂皮肉的声音横空截断了,带着温度的液体喷溅在脸上。刃面反射出银光差点晃瞎了眼睛。

      视野染上了新鲜的殷红,变得残破不全,如同被遗弃在忏悔室蛛网横生的角落里破旧的羊皮经卷。被生生分离的血肉断面里杵着累累白骨,乱七八糟的恶心流质还顺着颈部淌进了衬衫前襟,流过左胸的位置,瞬间烫伤了心房。瞳孔骤然收紧,维斯康蒂的呼吸几乎停止。她感到锐利的刃尖从自己的右胁斜削上去,一直撩到了锁骨上方,紧接着,抱在怀里年幼的躯体仅仅只痉挛了一刹那就失去了动静,头颅就像皮球一样,一下子滚出去数米远。

      世界似乎须臾间溃塌了,成了一片乌烟瘴气的废墟。

      “小、小少爷……小少爷!!!”

      撕心裂肺的尖叫,刺耳而又凄厉。维斯康蒂提起剑砍向了那个大嗓门的银发男人,不管招数也不顾退路,只是卯足了劲挥剑,如同被猎人和陷阱逼入绝境的野兽,爆发出最原始最野性的力量。放弃策略,放弃思考,放弃看似最有利的制胜因素,反而靠本能和天生的直觉去战斗和攻击,以心脏直接袒露在枪口下为代价,去换取咬断猎人脖子的机会。

      ——接近于丧心病狂。

      暗红色眼眸陡然暴涨的凶光和决绝到恐怖的杀招让斯夸罗都为之一震,他被逼退了好几步也找不到反攻的间隙。面前的女人浑身散发着可怕的杀气,攻击毫无条理性可言但却密不透风气势十足,拖着那样一具伤痕累累的身体居然还能有如此惊人的力量,这个女人着实不简单——是一名出色的战士。

      斯夸罗不得不在心里认同这个他前一秒还嗤之以鼻的女人,毕竟和这种奉上性命的拼搏比起来,不剪头发以示追随衷心什么的无疑矮下去了一大截。

      啧。比着比着竟然把自己给比输了。斯夸罗莫名地烦躁起来。

      与此同时,暴走状态的女人一剑当胸横铲,斯夸罗沉腰勉强避过,剑风带起了几缕长发被削断,巴里安制服风衣破开一道口子,见状,斯夸罗更烦躁了。

      “有完没完了你这渣滓!!”

      斯夸罗擎起右臂,再次使出了鲛冲击,成功麻痹了她的胳膊。斯夸罗抵开女人的剑,一记直踹就招呼过去。然而女人却架起左臂挡住了他,同时仅依靠被砍成重伤的右肩撑起失去知觉的胳膊欲继续挣扎。斯夸罗眉头一紧。

      一只困兽的垂死挣扎,究竟是在被多大的执着驱使着?

      轻松擎住那绵软的一击,斯夸罗意识到就算意志再怎么顽强,眼前这一具躯体也已经伤势过重、精疲力竭了,承受着这样的负荷,一般人早就休克、或者昏死过去了。

      女人全部的重量都支着骑士剑压在斯夸罗手上,她垂下头,浓密的红发盖住了表情,喘息极为粗重,喷吐着浓稠得让呼吸道都感到不舒服的血腥味。

      斯夸罗冷不防一怔。即使隔着皮手套,他仍然清楚地感觉到有液体重重砸在了手掌,一颗一颗,居然这般沉重,那滚烫的温度甚至透过一层上等的皮革料子强有力地传达到了手背上。

      “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你……”隐忍而沙哑的哽咽听起来那样的委屈而又不甘,女人蓦然抬起脸冲斯夸罗吼道,“杀了小少爷的人……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眼泪混同着血液顺着脸廓淌下,异常狼狈。悲痛和绝望宛如用镶金钢钻的刀头一笔一笔刻印在女人暗红色的瞳仁里,深切而清晰。

      啧,那种弱小卑微的神色出现在一名战士的脸上,真是……太碍眼了!渣滓果然还是渣滓!

      斯夸罗狠狠地皱眉,正准备干脆一点切开女人的颈动脉,却发现女人身子一僵,然后整个人瘫软了下去,几步开外举着麻醉枪的黑发女子迅速上前揽住了她。

      “请住手,斯夸罗大人。”黑发女子颔首,神情不卑不亢。

      “你开什么玩笑奥黛尔?!!”斯夸罗扯开嗓子就冲自己的助手嚎了起来,以宣泄自己的不满和毫无理由的暴躁。

      奥黛尔连眉都未蹙一下,不为所动:“虽然这是我的私心,但我恳请您留下她的性命,斯夸罗大人。”

      “你有什么理由要老子留下她啊?!!”

      “理由,我想您应该非常清楚,斯夸罗大人。”奥黛尔挑了挑眉,锐利的目光透过镜片射向了斯夸罗。察觉到斯夸罗有一瞬间的僵硬,奥黛尔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嘴角。

      “如您所见,她的实力、潜力、可塑性都有非常高的期待值,一旦收入巴利安,必定会成为一名强大的战力。这也正是我们目前迫切需要的,不是吗?”

      很明显斯夸罗被说动了,他眯了眯眼:“可这女人是普利斯特利的人,出了什么事情,你担负得起吗渣滓。”

      奥黛尔一愣,也不免有点心虚,但是到如今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既然我开口提出了这个请求就代表我有十足的把握,如果实在不可行,到时候再杀掉也不会太费力,对于斯夸罗大人来说不过就是一剑抹脖子的功夫吧?”

      斯夸罗沉吟了一会儿,迈开长腿转身就走:“带回去,收押到刑讯室。”

      “是,斯夸罗大人。”

      -

      维斯康蒂在听到这个讯息的时候表现出了本能的惊诧,但很快就强迫自己接受了事实。毕竟她早该想到,能把半死不活的自己从暗无天日的刑狱里捞出来,奥黛尔一定不简单,而且从那些刑讯员对她毕恭毕敬的态度来看,地位应当不低。但奥黛尔是那个杀了弗拉德小少爷的长发男人的专职助理这一点,还是超出了维斯康蒂略略有限的承受范围。

      斯贝尔比•斯夸罗。在听到这个名字的刹那,维斯康蒂就在心底里咬牙切齿地重复了一遍,并且十之八九已将砍下这男人的脑袋作为她接下去的人生追求。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维斯康蒂的神色,奥黛尔立刻明智地中止了这个话题:“好了维蒂,我们暂且不说这个。”

      奥黛尔起身去里间端了两杯红茶出来,她重新坐回床沿,把红茶递给维斯康蒂,无形之中就把气氛巧妙地缓和下来:“维蒂,聊聊这些年的事情吧,你什么时候来意大利的,我以为你会一直待在梵蒂冈,你之后有回去卡塔尼亚看过吗?”

      ——维斯康蒂眼中一闪而过的紧张无措被奥黛尔尽数捕捉。

      维斯康蒂下意识地挪开了视线:“我……我没有回去过卡塔尼亚,五岁以后一直都在梵蒂冈生活,来意大利是四年前的事情,普利斯特利家的小少爷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接济过我,所以之后就留在了家族工作……”

      奥黛尔深不可测地敛眸——半真半假,漏洞百出。

      多年的黑手党生涯赋予了奥黛尔一项非常出色的技能,就是察言观色。和那些面上温文尔雅、里子虎胆狼心的人相比,维斯康蒂简直是只羽毛都没长好的嫩雏。这种拙劣的谎言在奥黛尔眼里,几乎和三岁小孩张着沾满油渍的嘴狡辩没有偷吃炸鸡腿没什么两样。尽管已经二十岁了,但骨子里仍残留着孩提时代的天真和单纯,思考回路无比简单的大脑似乎从某些方面来看这么些年都未有多大长进。奥黛尔似笑非笑地挑起嘴角。刻意的不置一词更让维斯康蒂强掩的不安无处遁形。

      奥黛尔不由得恍了恍神。十五年着实是段不短的岁月,它可以改变许多。比如说,十五年可以让那个记忆里对自己毫无保留诉说心情的女孩选择有所保留的沉默;十五年可以让那个做事颇为钝拙的孩子变成会用长满厚茧的手擎起长剑砍下别人脑袋的剑士。而奥黛尔暂时懒得去考虑究竟是什么促使当年那有点死脑筋的笨姑娘竟然学会了撒谎。她紧紧盯住维斯康蒂不放,目无波澜却深不见底。

      维斯康蒂被盯得浑身发毛,她窝火地翻了个白眼:“不要那样看着我。”奥黛尔禁不住哼笑出声,她站起来走到窗边,把小瓷杯搁在书桌上,抄起手背靠窗台,逆着光,轮廓和神情模糊在一片光晕里。

      “啊,或许我们不得不回到最初的话题上。

      “维蒂,你得清楚自己目前的境况。现在普利斯特利本家里,你是唯一的活口,并且这还是我冒着极大的风险为你保下来的性命。彭格列已经对外公开了此次绞杀行动,同时相对的,走私毒品、在黑市交易中盘剥利益、和军部警部暗地里牵扯不清,种种罪状也一并发布,普利斯特利余党的追剿工作也已由巴利安接手,你一旦踏出这间房子,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而你的战力已被巴利安看重,足以成为压倒一切留下你的理由,该怎么做,你懂吗?”

      维斯康蒂冷睇着奥黛尔:“你的意思是让我留下来为你们效力吗?别做梦了那不可能!你的上司杀了我所宣誓效忠的主人,你却要我待在这里成为你们的一员?请不要侮辱我作为骑士最后的尊严!”

      “够了维蒂。”奥黛尔推了推眼镜,不带起伏地打断了维斯康蒂的慷慨陈词,“我不会追究你到底隐瞒了什么,我也不乐意去顾及弗拉德•普利斯特利或者是骑士道精神对你来说有多么重要,复仇那种励志小说一样的精彩情节不要搬到我面前,不切实际的东西我不感兴趣。

      “你得放聪明一点儿维蒂,你现在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要么放下你的仇恨留在巴利安,要么——”镜片的反光背后冷黯的青玉色骤然透出的凌厉像锋利的碎片扎疼了维斯康蒂的眼。

      “——就带着你的仇恨去死。”

      带着你的仇恨去死。

      血液撞击血管壁的力度猛然间增大,舒张压一下子飙高,险些冲破上限。心脏几乎负担不住要像鼓胀的气球那样爆裂开来,颅腔内甚至扩散开一波嗡鸣。维斯康蒂收紧拳头倒抽一口气,然而一声巨响轰然而至,成功破坏掉房间里僵持不下的诡异氛围。

      房门被粗暴地用脚踹开,门板“咣当”一声撞在墙上,门口金发的少年双手插兜,一脸狂气而任性的笑容:“呜嘻嘻嘻嘻,助理小姐快给王子出来!王子要喝下午茶~~”

      白色马丁靴悠闲自在地跺着地,宽大的条纹衫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衣褶朦胧地勾勒出十六岁少年尚未发育的瘦小身板,但从隆起的弧度却不难推测出肌肉饱满紧实的形状。头戴王冠,金灿灿的发丝遮去了双目,俊挺的鼻梁增色不少,隐约透出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嘴角夸张上翘的角度却让笑意莫名的张扬刺眼。

      维斯康蒂本能地绷起了神经,同样,她看到少年的笑容一滞,然后侧过了头,隐藏在刘海背后的瞳光让她切实收到了危险信号。

      “贝尔大人……”奥黛尔见状,重重叹了口气,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再这样下去这个月巴利安的修缮费用又要超支了……”

      “呜嘻嘻嘻王子好像发现了有趣的东西~”贝尔倏然嬉笑出声,打断了奥黛尔的抱怨,抬手一挥,一柄小刀从手中劈出,不偏不倚地朝维斯康蒂掷去。维斯康蒂立即从床上弹起,侧身一滚,小刀钉入了墙面。

      “这小鬼……”维斯康蒂拧着眉头盯着贝尔,好容易才想起这张面熟的脸孔似乎就是普利斯特利被剿的时候,率领不到三十人就突破警卫线在中庭大开杀戒的少年。

      “嘻嘻,果然是普利斯特利差点被砍死的庶民!”声线染上浓重的兴奋,两柄小刀在指间漂亮地旋了个圈后就再度出手,速度比刚才的更快,左右两翼包夹,准确切断了目标闪躲的路线。

      维斯康蒂眼神一凛,伸手抄过奥黛尔书桌上的四十公分绘图直尺,腕上灌足了力道对着刀子狠狠一抽,一声脆响,成功偏转了小刀的方向。没有留下喘息的机会,第三波刀子已经破空飞来。维斯康蒂恼怒地呲牙:“别太嚣张了蠢货小鬼!”

      叮、叮,然而出乎意料地,维斯康蒂还没有出手,小刀就已被击落在地,奥黛尔挡在她身前,银光锃亮的九节棍毫不含糊地握在手上。

      “够了贝尔大人,下午茶前不建议剧烈运动——并且如果您执意要打扰到Boss午睡的话。”

      “嘻,嘻嘻嘻……”贝尔嘴角一抽,干笑了两声,意外干脆地停手,“说的也是,那就先放过这庶民好了~”

      奥黛尔暗自松了一口气,语气也略微缓和:“多谢担待,那么茶点马上就会送去您的房间。”

      “好~嘻嘻嘻嘻!”贝尔双手重新揣回裤兜,迈开腿走掉了。

      贝尔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奥黛尔整个人都松弛下来。她露出了几分不耐烦的神色,抓了抓头发然后收起九节棍抬腿朝门边走:“维蒂,我想我有必要重新考虑一下我刚才的话。”

      奥黛尔的手指搭上门把手,一顿,又说:“倘若你真的能靠一把绘图直尺就保住性命的话,我或许可以提供给你第三个选择。”

      “是什么?”维斯康蒂急切地问道。

      “我暂时还没有想清楚,但是有一个前提是不会变的,那就是不要妄想仅凭借一人之力就能干掉斯夸罗为你的小少爷报仇,那种事情听起来就像黑手党教父和内阁首脑结为夫妻不离不弃一样可笑,况且、”奥黛尔侧过脸瞥了维斯康蒂一眼就走出去关上了房门,扔下一句淡漠却掷地有声的话语——

      “执着于复仇并不包括在你所崇尚的骑士精神里面,这种东西难不成还要我来提醒你吗?”

      维斯康蒂登时呆在了原地。

      “只为了复仇而活下去或者愿意为了复仇而不顾性命去死的人才是真正的蠢货。”

      隔着门板,似乎还能听见低声的嘟哝,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弭、直至无声。

      沉默湮没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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