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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Destino.22 殉道者的歌 ...

  •   一路走进巴利安□□,面对一片狼藉的惨样,黑发的干练女性长长叹了一口气,然后面无表情地推了推眼镜。

      “斯夸罗大人,我才离开了多久就乱成这样,您要如何向我交代?”

      斯夸罗鼻子里出气,眼一横恶狠狠道:“少啰嗦了渣滓,如果不是我跟老头子借人,你也根本不打算回来吧。”

      “您说得并没有错。”奥黛尔不以为意地摊了摊手,就此把话题揭过,似乎这话只是一时兴起随口说的,没有任何更具体的目的。但是按照斯夸罗对自己曾经下属的了解,奥黛尔绝对不是那样的人,不做多余的事,不说多余的话,收效和付出不成正比的事她一定不会做,每一步都精心计划没有分毫可供压缩的多余。这种听起来就意味不明却探不出深意的话一点也不符合奥黛尔的风格。

      指环战结束之后就被门外部门带走的奥黛尔这次是受斯夸罗所托暂时回到巴利安解决维斯康蒂和梵蒂冈方面的问题的。她好像有哪里变得不同了,而斯夸罗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同。

      走在斯夸罗身后的奥黛尔敛下眼,神情不明。“事实上,我希望能向斯夸罗大人请求一个许可。”

      “什么?”“等一会儿能不付钱随时获得玛蒙大人协助的许可。”

      斯夸罗瞥了一眼玛蒙。“呣。”整个被包裹在靛青色斗篷里的小婴儿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非常感谢。”奥黛尔欠了欠身。

      维斯康蒂会出事早就在她的预料之中,然而奥黛尔并未想到维斯康蒂会这么快就出事。梵蒂冈的人可真没耐性——他们的贪婪和急迫同样超出了奥黛尔的预计。贪婪狂妄却又不知轻重,锲而不舍却又缺乏耐心,这就是梵蒂冈和巴利安一样成不了事的原因。

      奥黛尔在心底轻蔑地嗤笑了一声,继而又为这两个不争气的集团居然因为维斯康蒂起了冲突感到头痛。踏进□□的那一刻她的头更痛了。“玛蒙大人。”她退后了一步,将位置让出,并急速叮嘱道,“对方是骑卫团的领袖但不懂幻术,让他丧失行动能力非常容易。请只需要将场面控制住即可,需要‘特殊关照’的是维斯康蒂。”

      “哼……我讨厌做白工。”小婴儿的斗篷无风自动,周身的空间开始扭曲成靛青色的漩涡,然后瞬间扩大。

      平坦的地面顷刻间崩裂开来,地心引力脱离了空间法则,碎石横飞。奥黛尔和斯夸罗仍然稳稳地站在原地,不受任何影响。维斯康蒂的意识早在身体之前就挣脱了万有引力飞出了可控范围。浑身的血液开始逆流,肌体失去平衡,她在扭曲的空间里颠簸倒转,她被眩晕感高高抛弃,抵达最高点后急速下落,重重摔在地上。

      “噗哈——”肋骨某处传来轻微的声响,喉口一缩喷出血来。

      斯夸罗在她的身后抬起了胳膊,义肢和利剑的接合处轻轻敲在了维斯康蒂的头顶,骂道:“冷静下来,不让老子省心的蠢货。”

      发顶的那一下幅度清晰的震动似乎一下子传遍了全身。维斯康蒂的意识稳稳落地,瞳孔渐渐恢复到正常大小,她满脸冷汗地和提着自己衣领的斯夸罗对视。上司一副臭脸让她意识到大事不妙。她并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有一个念头瞬间跃入脑海——闯祸了。“斯夸罗,我……”

      “闭嘴,渣滓。”那双锐利的浅色眼睛狠狠地剜了她一下,“老子的巴利安可不会任人欺负。”

      维斯康蒂一个瑟缩,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斯夸罗扭头看向兰斯洛特,提着维斯康蒂往身后一扔:“这家伙我们暂时不打算交给你,快点给老子滚出去,不然就剁了你喂鱼。”

      兰斯洛特扶着骑士剑站了起来,喘息压制到极低的水平,用平静的口吻笃定而严肃地向谈判方宣告着,不容反驳:“彭格列并没有多少考虑的时间,我的任务就是今天将维斯康蒂•伦勃朗带回梵蒂冈。”

      然而巴利安并不缺少谈判专家,更不会存在单纯被对方气势压倒的谈判者。奥黛尔推了推眼镜走上前来,腰杆挺得笔直,朗声道:“我想阁下是误会了,并非‘彭格列在考虑’,而是‘巴利安会考虑’——作为独立行动机关的我们在特殊情况下,有权利不听从彭格列,彭格列的意思并不一定就是巴利安的意思,甚至、”

      她加重了语气,意有所指地说道:“也存在着巴利安与彭格列背道而驰的可能性。”

      兰斯洛特皱了皱眉。奥黛尔继续稳当地陈述着:“兰斯洛特阁下,彭格列上下各司其职,不论彭格列与梵蒂冈进行了怎样的谈判,达成了怎样的协定,答应了怎样的条件,想要越过巴利安动直属作战队的人员,巴利安绝不会同意。”

      斯夸罗轻嗤了一声——奥黛尔在玩文字游戏。她所使用的表述,自始至终都是“彭格列”,而非“彭格列九代目”,只听从九代目命令的巴利安,当然不会任由“彭格列”来代表他们,奥黛尔这样的说法,即便面对门外顾问最苛刻的问责也无懈可击。

      在兰斯洛特沉思的空挡,奥黛尔又换了一种口吻,轻飘飘地望了一眼玛蒙。“您要明白,就算是梵蒂冈红衣主教骑卫团的第一骑士,想在巴利安自由来去如入无人之境也是不可能的。还是说,您希望巴利安的最强咒术师给予您丰盛热情的招待?要知道,梵蒂冈和黑手党,并不仅仅只是骑士剑与机关枪的差别,梵蒂冈是否真的要为一个埋没了名字许多年的小人物与西西里的至高权威开战,请务必考虑清楚。

      “毕竟——将被毁灭的并不只有维持至今的和平。”

      她轻咳一声,结束了这场主动权从头到尾都不曾易主的谈判。

      “请回吧,巴利安不会交出维斯康蒂•伦勃朗——另外,‘守望者的眼’……”

      在奥黛尔轻声吐出这个词条的时候,兰斯洛特的目光登时流露出几分凶狠,然而奥黛尔不为所动。她面无表情地说道:

      “是看不见未来的。”

      根本没有未来。她冷淡地想着。从出生起就注定了这样的命运。一直以来翘首企盼的东西必然被焚为灰烬,所有的守望者都将被献祭,被埋没在命运的尘土里,作为对他们的尊严和执着最深的祭奠。维斯康蒂•伦勃朗是守望者,她所守望的信仰是虚伪的,她所能看到的全是虚无,她所坚守的港口将永不可能等候到归泊的船只,空无一人。她的结局不会有任何意外,悲剧将周而复始地缠绕着她,不死不休。

      明明只要放弃了就好的。放弃那份力量的一切可能性,放弃那份无谓的守望就好了。

      要放弃,维蒂。

      奥黛尔感到庆幸。她曾经教会维斯康蒂放弃仇恨,学会放弃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她沉默地望着斯夸罗和维斯康蒂,陷入了不知所谓的思索。

      简单来说,被称为‘守望者的眼’的力量,是一种施加于自身,使得身体机能在短时间内得到突破极限的提高,从而获得强劲战力的幻术。由来不明,或许,和大多数咒术师一样,是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天赋’。

      显然可以预见的是,当身体机能违背常理突破极限之后,殒命是理所当然的。‘守望者的眼’力量非常惊人,几乎是暴走式,难以控制。拥有这样天赋的人数量稀少,有记载的能力者在第一次觉醒能力后全部猝死,无一例外,可以说是自杀式的能力吧。有趣的是,数个世纪以来,‘守望者的眼’不论出现在哪里,几经周折之后都被教廷收入麾下,或许,教廷有着可以辨识出未觉醒的‘守望者的眼’的人存在,想必也是教廷能够一直维持着宗教地位的一个见不得光的原因——守望者的力量,就像是献给神明最丰厚的祭品,类似‘获得守望者之眼就能获得上帝庇佑’的说法,也确实出现在了部分教会分支的教义中。按照教廷相关教籍的记载,能够被赋予‘守望者的眼’的人,心中必然怀揣着强烈的愿景,强烈到毁灭自身也要将其实现。

      维斯康蒂•伦勃朗,你的愿景是什么?你的执念是什么?你到底在不顾性命地执着些什么?

      奥黛尔的眼镜片折射出白亮的反光,她一步步走向斯夸罗,在他面前立定后欠身行礼,接着不由分说拖过了斯夸罗手中的维斯康蒂的衣领,拽着她步履坚实地走开。

      “咳、咳咳……等等!奥黛尔?!”

      “闭嘴,维蒂。”丝毫不理会维斯康蒂的抗议和挣扎,奥黛尔隐没在阴影里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割舍掉那份奔腾在血脉里的强烈信仰,舍弃掉那份篆刻在骨髓里的执着守望,然后,维斯康蒂•伦勃朗,你才能活下来。

      你明白吗?不这么做,就得死。

      奥黛尔拖着维斯康蒂回到了她的房间,甩手将维斯康蒂扔了进去。维斯康蒂跌坐在地,龇牙咧嘴倒抽一口冷气,直起上身刚要张口惊觉脑门正对着黑洞洞的枪口。

      “奥黛……”

      “维斯康蒂•伦勃朗,回答我。”

      瞳孔骤然缩小,奥黛尔冷淡中透漏着愤怒的面容倒映在眼眸中变了形,看不真切,然而她掷地有声的话语却仿佛紧贴着耳鼓膜狠狠敲击大脑那般清晰。

      枪栓弹开的声音格外清脆,奥黛尔的目光变得异常锐利。

      “你真的明白——‘活着’这个词的分量么?”

      “什么……”

      “放下无谓的仇恨究竟有多么艰难?贯彻虚无的信仰真的有那么重要?维斯康蒂•伦勃朗,你对于自身受之于上帝的最为宝贵的‘生命’,你可有身为神明的信徒该有的觉悟?”

      奥黛尔的眼神流露出一丝不忍。

      “兰斯洛特的背叛……‘黄昏变乱’中,他屠戮了整个骑士团这件事,真的让你这么悲伤?以至于将悲伤化作仇恨,作为你支撑着自己的生命最深的根基?”

      很早以前就失去了亲人、朋友,失去了一切与他人相关联的可能性的奥黛尔,一直以来,都是为自己而活。所有的考量和行动,都以自身为出发点,活着离开黑手党回到卡塔尼亚的愿望是她坚持至今的动力。因此奥黛尔是无法理解维斯康蒂的,为了其他人的死亡而感到悲痛,为了无谓的信仰拼上性命。宁可放弃作为生者全部的可能,也要高唱着颂歌为崩塌的信仰泣血而死的殉道者——维斯康蒂的心情,名为“奥黛尔”的存在是绝对无法体会到的。

      但是,即便无法体会也没有关系。因为,“为了活着”在任何时候都是正确的前提。死亡就是本身的消失,消失之后一切都将没有意义。所以悲痛也好仇恨也罢,活着才有意义——维斯康蒂•伦勃朗必须明白这一点。

      她必须活着。

      “你杀不了兰斯洛特,你无法为你自己洗去在变乱中经受的痛苦与背负的耻辱,你明明非常清楚这一点,但你依然执着于此,甚至不惜为此毁掉自身——

      “我还是那句话维蒂,要么放下你的仇恨,要么带着你的仇恨去死。”

      奥黛尔放下枪,盯着维斯康蒂血红色的双眼移不开视线。那深沉的血色漂亮而诡异,即使目光清澈,瞳孔看起来却是深不见底,仿佛卷着黑色的漩涡让人溺毙其中。面对一言不发的维斯康蒂,她深深叹了口气。

      “守望者的眼,看不见未来。”

      “我……知道的哦?”过了很久,维斯康蒂轻声说道。

      “……你说什么?”

      “我知道的,一旦觉醒了‘守望者的眼’,基本没有活下来的可能。”此时此刻的维斯康蒂出人意料的平静,完全不像平日里咋咋呼呼的蠢货,“通过了预备役的训练,分流进入骑士团之后,就知道了这件事了——是教皇大人告诉我的。”

      维斯康蒂眨了眨眼睛,微微卷曲的刘海轻轻划过眉梢:“有一点奥黛尔说得不对——对于兰斯洛特的仇恨并不是引导‘守望者的眼’觉醒的根源。上帝赋予我‘守望者的眼’,是因为我注定拥有不可舍弃的信仰。杀了兰斯洛特是我本心的愿望,这是不得不做的事情,是我自己无论如何也想要做的事情。教皇大人说过,我只能为了我所守望的信仰而死,作为殉道者而死。而我曾经的信仰早已死去——我已经新生,我为自己选择了新的信仰。

      “我将对我所选择的一切从一而终,我将为我所选择的一切战斗到底。

      “我将——永不背弃我自己。”

      维斯康蒂微微笑起来。尽管是个美好的笑容,却狠狠刺痛了奥黛尔的眼。她那敏锐的直觉告诉她:那个美好的笑容,有着悲剧才有的光辉和色彩。

      奥黛尔仿佛看见,守望者在空无一人的港湾等待,至死也不会看见愿望实现的曙光。天空阴沉的灰色涂抹着她悲壮的背影,镶嵌在画框里,仿佛被命运锁死,永远无法逃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Destino.22 殉道者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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