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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   柏峪很久之后才回来,林晨的甜品仍然碰也没碰,她的眼泪已经止住,戒指盒子也已经盖上。柏峪也不出声,径直签了单子,才道:“回去吧。”
      两人走到门口,才发现下起雨来。虽然到停车场的路并不远,店家也已经准备好透明雨伞,柏峪取过打开,遮住他与林晨。
      雨势渐急,虽然雨伞并不算小,四周的雨珠还是飞溅到他们身上。若是平时,柏峪一定会把举伞的手绕过林晨的肩,紧紧地搂着她。可是此刻他却宁愿和林晨疏离着,伞面偏遮着林晨,自己都在雨中。
      柏峪的西装都是昂贵货色,今晚穿的这套更是。他这样打着伞,几步路的距离,已经让他的衣装尽湿,呢料子上都是斑斑水迹,回天乏术,而柏峪却似乎全然不觉。
      林晨突然觉得柏峪好陌生,仿佛又回到初相识的他,彬彬有礼,但是毫不熟悉。不,比那时候还要冷淡,还要隔阂。他宁愿自己在雨中,他在意着他们彼此的距离,他的故意沉默不语,都让林晨感到压抑。她想说点什么,可是柏峪根本没有看着她,他的眼神穿过雨幕,也好像雨水一样的冰冷。
      柏峪打开车门,让林晨先上了车。这时林晨听到“叮当”一声,似乎有什么小东西掉在地上,她看见柏峪的衬衫袖口微松,猜想是他的袖扣被什么挂掉了。那副奔马图案的银质袖扣虽然不是名贵,却是柏峪最喜爱的,一只掉了,再难配齐。林晨连忙又出了车子,想在昏暗中帮他寻找,谁知柏峪又按着她肩头把她推回去,道:“别找了。”一手关上了车门。
      柏峪沉默的发动车子,林晨也不说话。柏峪的车身高大,刚才下车下得急了,没看到脚下,一脚踩到了水洼里,一下子缎子高跟鞋的鞋头全湿了,冷冰冰的让人难受。更难受的,还有她的心情。

      那晚上余下的时间很平静,他们如常回家,柏峪换衣服,林晨卸妆;柏峪看信件,林晨听电话留言;柏峪打开电脑,林晨想起明天本来应该是美云的派对,她已经答应好做香草蛋糕带去,于是进了厨房。
      筛面粉,打蛋,搅蛋白,撒糖粉,加香草精和鲜奶,放入烤箱……工序已经是做熟做惯,然而心情却大不相同。林晨一向喜欢做蛋糕,喜欢边哼着歌儿边做,喜欢忙得手忙脚乱的那份感觉,可是今晚,她的手上是在做,脑子里全是空白。厨房是开放的,她感觉到柏峪在一边看报告,回复邮件,收拾明天去医院的东西,可是他的存在就像一个灰色的影子,不出声,也不和她有任何接触。两人都默不作声,两个人都当彼此透明,虽然是一起住的空间,可是却仿佛存在着不同的轨道。
      林晨突然觉得房子好大好空旷,就像在旷野中那样无遮无蔽;这房子又好小好挤迫,柏峪的身影仿佛无时无刻都在周围。林晨苦笑的想,原来住在一起是这么尴尬的事,再大的裂痕,也要装作若无其事。如果她能一个人独处,她宁愿自己去面对着无尽的黑暗。
      从烤箱端出来的蛋糕渐渐的冷却下来,林晨抹上鲜乳酪,放上草莓和薄荷叶,摆入冰箱。平时她一定会试试味道。可是今晚她根本没有这份心情,不,也许不是心情,而是她根本就失去了甜品的味觉。再好吃的甜品,也不会有甜蜜的感觉了。

      ************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林晨一定不会说出那句话,原来后悔和愧疚的感觉是这么得令人难受,让人心痛得喘不过气来。她知道自己决定去新加坡的事情会让柏峪惊讶也不快乐,可是她没想到这个场合是这么错误,对他的伤害是这么深。她会让柏峪先说,然后把讶异和困扰留给自己。
      可是,这错误大概已经是注定了吧,不但怀孕的事情需要好好的解释和说明,她去新加坡之后的交代,本来也应该是两个人好好的沟通和讨论的。
      就像最拙劣的乐章一样,没有丝毫的准备就嘎然而止,再无续延。她和柏峪的生活如常,只是不再碰触这个话题,这对他们而言都是最深的伤口。林晨也并没有再折腾的搬出去,反正,很快就要走了。
      去那边赴任的事情办得很顺利,林晨的手腕本来就一向有效率,和盛世的人沟通也很好,当对方问她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时,她迫不及待地说了一个最可能情况下的最早的日期。每一天都在匆忙的准备和交接中度过,这天她又因为文件的处理,赶到城里一趟,好不容易办好事情出来,她才发现对面,就是Vera Wang的店子。
      自从去年的圣诞节后,林晨自然再也没有涉足过这家店子,她甚至到附近开会的时候都绕道儿走。上次买的跳舞裙子,也早就给林晨丢到衣柜里不知道那个昏暗角落里去了。她一边苦笑,却发现自己的视线已经不由自主地,锁在橱窗里那件洁白轻盈的婚纱上。
      她的思绪不由得又飞到柏峪送上的戒指,她此生从来都没见过那么美的戒指,她相信柏峪一定花了很多时间来挑选,她猜得到当时他带着怎样的心情。她曾经偷偷的试戴过,戒指非常的合适,花瓣在她的手指间盛放着,那种夺目的光芒,犹如幸福一样,甚至不能在她指尖停留一分一秒。她匆忙的把戒指摘下来,放回盒里,再也没有勇气打开。
      林晨任由思绪蔓延,旁边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两个女孩子,也在赞赏着看着婚纱,其中一个道:“如果现在订做,不知道赶不赶得及秋天行礼?”
      林晨向她看去,不由得一怔。那个女孩子长发圆脸儿,非常地像柏峪以前的女友,至少,是像照片里面的她。
      她只是偶然间看见柏峪以前的女友照片的,也并不很了解她。林晨让自己定下心来,她不会在这时飞来东岸,又或者已经在筹备婚事,应该只是人有相似而已。林晨装作漠然地听着那两个女孩子欢欣的讨论着婚礼的细节,心里却一点点的酸楚起来。
      柏峪想要的,她不能给他,柏峪希望成立家庭,而此时对林晨来说却为时还早,她仍然想去新加坡磨练几年,争取经验,回来升到更高的位置。她不想永远辛辛苦苦的作嫁衣裳,争取到的工程却落入他人之手;或者为了无聊的法规而委曲求全,把自己的方案一改再改。
      如果不是那晚的误会实在太深,也许他们能够好好的谈论,也许他们能够定下婚约,甚至林晨会放弃蓝图,在本地另找位置。可是,已经造成的伤害,就无法再弥补。那晚他得知林晨的决定时,他那一刻露出来的神色,甚至不是成年男人的表情,那根本只是一个受伤的小孩子。
      而且,那晚以后,柏峪再也没有提起这个话题。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林晨不但不会说出那句话,她也不会考虑去新加坡,不,根本从一开始,她就错了。去年的圣诞节,她本来就应该立刻潇洒的放手,即使柏峪表白的时候,她也应该冷酷的拒绝他的诚意。她根本就应该远远走开,一忍再忍。也许这样对柏峪来说,反而是更好吧,没有林晨走进她的生活,他就不用面临抉择的两难,也不会在得到后又尝到失去的痛苦,他也不用在裂痕已经产生后,维持风度,勉强镇静的和林晨共处。
      林晨轻轻的叹息一声,离开橱窗。行道上种满了樱花树,樱花已经在晚春枝头开放,粉红如霞,花瓣如雨,慢慢的飘落。

      ************

      柏峪这几天一直很忙,他和林晨的相处已经接近冰点。他们之间有对话,也有互动,但是都是淡淡的,林晨也忙着搬家的事儿,两人在屋子里面进进出出,真正相处的机会却并不多。柏峪接了几个大手术,故意让自己忙得天昏地暗,不去想这件事情。反正他作住院医的时候都忙惯了,两三天不回家自然也不算什么。他知道自己最近表现得太冷淡,也太不得体。其实就算林晨没有怀孕,他也一样的爱着她,这根本不是问题。他甚至理解林晨把自己的事业发展看得很重要很重要,可是他还是觉得失望,他感觉不到林晨未来的计划中,有他的存在。

      林晨这天收拾东西的时候,柏峪正在书房里为下星期的手术查资料。他听到外面轰然巨响,像是什么东西倒坍的声音,他出来查看,便看到林晨坐在一天一地的大衣披肩之中,旁边还有几个歪下来的直立衣箱。这种纸板衣箱子本来就是搬家用的,衣服可以挂在里面搬运而不用折叠,生的单薄,做的高大,一旦倒下来,效果也惊人。
      林晨看到柏峪,仰头苦笑道:“正收拾衣服,这种箱子太不结实,一下子就倒了。”柏峪问:“那么多衣服你全都带走?”
      林晨答道:“不是,新加坡那边不用穿冬装,我收拾好了,放到寄存那里去。”
      柏峪说:“你就放在这儿也没关系。”他没说出的下一句话是,他想他还会一个人住。
      林晨微笑着摇摇头:“不用了。”
      林晨衣服多,分的又仔细,光是开司米就有不同长短不同颜色的十件八件,平时穿得风流,收拾起来也累赘。柏峪蹲在林晨身边,帮她把衣服重新挂好,一边问道:“什么时候走?”
      “下星期二。”
      柏峪讶异:“这么快。”
      林晨苦笑:“不算快了,唉,本来应该两个月前就决定好的。”
      “那边都安排好了么?你住哪里?”
      “公司会先帮我租房子,听说公司里年轻人也很多,应该会合得来。——你放心好了,我不是第一次搬来搬去了。”
      柏峪犹豫了一下,终于问出了那个在他心中徘徊已久的问题:“一定要去新加坡?”
      林晨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跟柏峪坦白:“不去那儿,这儿也不能留了。再换本地公司,也不过是重复又重复。我还年轻,也不甘心,有那么好的机会,能更上一层楼,能看见更广阔的天空,为什么不。”
      柏峪沉默许久,他想起当年医学院毕业,申请医院做住院医那种患得患失的心情。虽然有人跟他说:“都一样。”不,他知道不是一样的,不同的排名,不同的专科,不同的导师,三五年下来,就能高下立显。他的才华加上运气,申请到这家全国排名也相当靠前的大医院,背景雄厚,设备完善,他继续受到严格训练,也看了无数疑难病例,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他的导师梁医生又引荐他到现在这家诊所执业。他的一切都很顺利,然而他也想过,如果他中间落后了一步,那又会是怎么样。
      他当然仍然是医生,但恐怕不会像今日这样名成功就,飞扬得志。更可能的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作着同样的单调的看诊,看着同行一日千里,过尽千帆,
      “柏峪,”林晨的声音轻轻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如果你不是以为我怀孕,还会不会向我求婚?”
      柏峪想了很久,终于还是决定说实话:“大概不会,毕竟我们在一起也不算太久,也许,我确实不算很了解你,你也不很了解我——否则,就不会有这个误会。”
      林晨没有抬头,继续收拾东西:“我想也是。”
      柏峪心里的小小声音是:“如果你不走,我愿意现在。”但他没有说出来。
      他们之间的误会本来就太多,根本在同居这件事上,林晨以为是亲密的表现,她愿意和柏峪共渡每一天,即使这甜蜜只是短暂;而柏峪却将之视为允诺,他以为林晨不会离他而去,没想到她愿意为了事业远渡重洋。
      他决定尊重她的选择。说出求婚的话再收回固然非常难堪,但是这样的时空阻隔,他不想给她任何承诺,他已经错过,他不想再错。未来三年能变得怎样,他没有信心。

      **************

      柏峪这次的手术,病人术后有并发症出现,病情非常棘手,几个专科数十人一起合力抢救了大半夜,终于让病人转危为安。柏峪精疲力尽的回到家,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明亮了。
      房子里面收拾得非常整齐干净,让柏峪到一丝不安,他连忙放下外套,四处看了看,林晨的东西已经不在了,她让人眼花缭乱的衣服,她平时喜欢乱摊开的图纸和参考书,她的林林总总的玩偶布熊香水瓶子,全都没有了,仿佛根本在他的生活中,从来也没有出现过林晨。
      他一低头,才看见那个深红色的盒子,摆放在书桌上。迎着晨光,娇艳犹如玫瑰花瓣。
      柏峪有点失神,有点酸楚,他想起来林晨是昨天晚上的飞机,他不确定,是不是要故意的忘记,现在这时候,她应该已经在太平洋的上空了。
      柏峪突然发了狂一样的继续在房子里寻找,好像只要能找到林晨的一点东西,就能去捉回她的身影。无论他找得多仔细,搜寻遍每一个角落,都只是徒劳而已。他也打开自己的衣柜,里面当然没有林晨的衣物,只有他的衬衫,每一件洗熨平整,如队列般挂在衣柜里。那应该是林晨在临走之前,帮他整理好的。
      柏峪修长的手指掠过一件件的衬衫,终于意识到,林晨再一次从他视线里远去。这次,她走得更久更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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