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绞刑架下的舞蹈》火兰火杉

19、A小调-骑士（贰）

　　“你醒了。”低低沉沉的声音搔弄着我刚刚恢复知觉的耳膜。
　　“……”循着声音望去，我看到了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光景。
　　那个人站在窗边，月亮的光辉将他紧紧包在其中，深色的无领外衣，内里搭配一件银白色的麻质长衫，剪裁合体的裤子，短帮的鞋子。
　　一头银蓝色的长发迎着风慢慢飘摆，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当他走近时，那泛着冰蓝色的深邃眼眸让我看得入了神。
　　我只是张着嘴，而他看着我只是笑得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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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个弃婴，被包在一块染血的襁褓中，丢在了神庙的门前。
　　父亲发现了我，并将我抚养成人。

　　说是神庙也不过是一座矗立在城市边缘的小建筑，因为这里贡奉的是司守门庭的犬神。
　　父亲则是这里唯一的主人——神庙的守护神犬——伊弩•德尔吉。

　　作为一只神兽，父亲通晓世间的一切，天象、地理、人文……
　　可是，当面对着襁褓之中的我时，却感到着实的无力。
　　“当时的你小小的、软软的，不哭不闹，似乎能听懂我的每一句话。而我却总是为了你的一个手势，一个动作而不知所措……弄懂一个婴孩的动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打点一间庙宇还要难……”
　　直到现在，父亲回忆起当初还会不觉苦笑。

　　这么小的孩子应该吃什么的问题一直令父亲苦恼。
　　庙宇的见习僧人每隔七天才会来这里打扫一次。
　　到下次打扫的时间还有五天，这期间是不会有人来这里的……
　　难道这个可怜的孩子要一直忍受饥饿……在我的面前……

　　午夜，屋外细琐的声音将父亲从浅眠中惊醒。
　　“啊……啊……”我蜷缩在父亲的怀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叫声。
　　气息！
　　野兽的气息！
　　怎么会？
　　野兽居然闯进了神庙？
　　而且，数量不在少数。
　　父亲在我周围布下结界，便走出我们所在的小神殿。
　　“愚昧的野兽，竟然闯进神圣的庙宇！”父亲周身散发着强烈的气场，动物们在重压之下不断后退。
　　“马上离开！”神圣的气场不断增强，父亲站在台阶之上俯视着深夜中无数双眼睛。
　　动物们或者跪伏在地，或者保持着距离远远地站在那里，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马上离开！”父亲再次发出警告，周身被白色的光所笼罩，竟将夜空照的通明。
　　“啊……啊……”就在父亲即将发动能力的瞬间，我爬出了结界，朝动物们所在的方向移动。
　　起初没有动作的野兽们突然有了目标纷纷朝我扑来。

　　所有的一切都在瞬息间发生——
　　通天的雷电伴着火红的光球在庙宇上空相互撞击，吡啵作响。
　　一声巨响过后，整个夜空恢复了平静。
　　父亲站在原地，身体不住地颤抖，显然有些体力不支。
　　动物们如水波纹般，一圈一圈地躺倒在地。
　　波纹的中央，一只母鹿护着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知道当时的你在做什么么？”父亲每每回忆至此便不住地摇头，感慨命运的神奇。
　　“……”我摇头。
　　“你竟然若无其事地趴在母鹿的身下，美美地吸着它的奶水……完事还拍着自己的肚子打了个饱嗝……”父亲失笑。

　　至此，父亲知道了我的第一个与众不同之处——可以与动物交流。
　　父亲准许动物们进入神庙，一方面可以保护我，另一方面可以解决我的吃饭问题。

　　尽管动物们经常出现在庙宇中，可是我最亲近的仍然是父亲，喜欢爬上父亲的背一同巡视殿宇。
　　实习僧人们对我也关爱有加，但奇怪的是，只要一离开父亲身边，从来不哭不闹的我便会嚎哭不停,让这些僧人们乱了方寸。
　　父亲一直尝试让我接触不同的人，可是，一次又一次的，都失败了。

　　原因——直到我牙牙学语的那一刻才找到。
　　我不能与人正常交流，并非什么生理上的缺陷，而是我似乎天生便只懂得一种语言——那种父亲常说的语言，神的语言——珈蓝语。
　　父亲听得懂任何一种世上语言，却只会说珈蓝这一种语言。
　　要与人交流就要用到世界的通用语言，那些简单词汇虽然能明白，可是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那仍然是另一种世界的语言。
　　无奈，父亲只得用珈蓝语教授我各种知识，至此，我与其他人的交流也越来越少。

　　我一直不以为然，就算不能与他们交谈，还有陪着我的动物们，还有父亲。
　　父亲是绝不会离开我的。
　　正是这种想法让后来的我吃尽了苦头。

　　父亲已经卧床不起半月有余，动物们采来的药草全部没有功效。
　　僧人们只知道祭拜，祈福。
　　一切的一切都无济于事。
　　希望……
　　希望只有一个！
　　那便是过去父亲无意间说起的迦布李德族——医者一族。
　　传说他们有着高超的医术，绝伦的技术，甚至能令人起死回生。
　　七岁的我第一次走出神庙，去寻找医者——能治好父亲的医者。

　　“请问……”走进闹市，我尝试着向遇到的第一个人询问，“您知道医者在哪里么？”
　　“……”
　　对方说了些什么，只可惜我听不懂。
　　“请问……”
　　我问了第二个人，第三个人，第四个人……

　　心，一点点冰冷。
　　虽然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或微笑或和善的表情，可是，他们说的话语，我却完全不懂。
　　后悔！
　　为什么如此自负，以为不需要便不去学习他们的语言，现在尝到苦头了……
　　眼泪，不争气地流下。

　　窝在街边的角落里，只是窝在那里。
　　“您是医者么……”
　　向每一个路过的人说着他们不懂的语言，我不记得自己在那里呆了多长时间。
　　直到那个身影映入我的眼帘。
　　只是个身影，我的大脑却已经做出反应，沙哑的声音已经自喉咙发出。
　　“大哥哥是医者吧……”
　　那个身影停住了脚步，四处张望。
　　“大哥哥……”身体不受控制，自黑暗中冲出，竟自动地抱住了那人的大腿，“是医者吧……”
　　月光照在他黑色的短发上，黑色的眼眸中似乎充满了恐惧。

　　为什么？
　　为什么恐惧？
　　我么？
　　是因为我么？

　　我抬头，望进他的眼睛，将眼前的人抱得更紧了。
　　一个声音告诉我，不要放手，不能放手！

　　“是的，我是。”
　　珈蓝语！
　　欣喜？
　　是的，欣喜！
　　眼泪顺着眼角流下。
　　希望就在我的手中！
　　“请救救我的父亲，救……父亲……”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竟然在这个时候舌头打结，真逊啊，我这个人。
　　意识慢慢离我远去，只是在黑暗的世界里，一抹香气伴着暖人的体温让我睡得安然。

　　最终，就在那一年，我与迦布相遇的那年，父亲去了……
　　不幸的是直到父亲离开，我都没能为他做些什么。
　　庆幸的是，迦布留下了，留在了这座神庙，留在了这座城市……留在了我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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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罗城
　　“居然还没有到……”坐在马上，我估算着时间。
　　难道……老头子们开始行动了？

　　“旋风。”我轻扣马肚，取道向南。
　　旋风甩了甩头打着响鼻，载着我冲出了城市的南门，直奔城边的山林而去。

　　正午，我拉住旋风的缰绳，停在山林的一处高地。
　　眼前，两队人马正刀剑相向。
　　其中一方不断地深入，另一方则不断地败退。
　　就在前者以为胜利在望之时，无数的羽箭自四面八方的密林深处射出，将他们包围在内。

　　“好精彩的战术运用！是吧，旋风！”看着先前还占尽优势的骑兵队现在只得原地固守，我不禁为对方的战术所折服。
　　不过……
　　不到最后一刻，谁胜谁负还是未知之数呢，呵呵……
　　将手指含在口中，我吹响了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