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包围城市》花深红

4、约法三章

　　金大宝的脸上仍然维持着笑容，但明显已经僵硬了。
　　严郝打完喷嚏，扭曲的表情舒缓了少许，不过心里的火气还是很旺——他足足等了两小时，最后居然躺沙发上睡着了，起来的时候浑身不舒服。本来就不待见金大宝，现在更是看不顺眼，一时间反倒忘了金大宝才是受害者。
　　“看什么看？”严郝一抬眼，发现金大宝高大的身板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居然还要微仰起头才能与他正视，语气不免更加别扭粗暴。结果话刚说完，忍不住又连打三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不用说，那紧接着的三个喷嚏，金大宝仍然没有脱离被攻击范围。
　　“……”金大宝嗫嚅着唇，想说五叔公你是不是着凉了，但一张嘴，就发现自己整张脸跟糊了胶水似的，说不出的难过，连忙又把嘴闭上。
　　再看严郝，明显消了些气，面对金大宝一脸狼籍的惨样，脸上终于露出点不好意思的表情，口气也软和了：“先进来再说。”
　　金大宝还处于风中凌乱的状态，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挪进屋子。

　　“你叫金大宝是吧？看你年纪和我差不多，叫我严郝就行了。”严郝边关门边说，然后揉着鼻子往客厅走。
　　金大宝本想反驳说辈份不能乱，可一见着严郝那双桃花眼瞟过来，也不知怎么的，就乖乖地点了点头。
　　“从六五路口过来走路也才十几分钟，你怎么现在才到？”严郝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翘起脚开始审“犯人”。
　　金大宝先是有点糊涂，他分明坐了两个小时的出租车……再一想就明白过来了，他是被当成肥猪给宰了！当初进镇卖菜的时候，他不也忽悠过别人么？什么绿色纯天然无污染，可着劲儿的说，其实背地里头施了不少肥。不过大城市就是不一样，他宰人顶多一两块的宰，这城里宰人是一两百的宰啊……金大宝只觉得自己心中刚愈合的那个伤口“撕拉”一下，又被五叔公给扯开了，鲜血淋漓呐！

　　“算了。小区对面的便利店里头有卖地图，出门的时候记得买一份带着，实在找不着回来的路就打车。”严郝没什么耐心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金大宝虽然想就打车的问题再深入聊一聊，但看眼色的本事总算有几分，于是又默默地点了点头。
　　由于站着的缘故，他的视线很自然地又落在了严郝的脚上——五叔公果然是城里人，脚底薄得都能看到血管，连个茧子都没……
　　“客套话不说了，我们都是年轻人，坦率一点相处比较好，你说呢？”严郝眼中闪着狡黠的光，两手抱在胸前，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那双桃花眼却不露声色地注意金大宝的反应。
　　金大宝压根不明白严郝话中的深层含义，接着点头，为了表示态度认真，还点得相当用力。
　　严郝满意一笑：“其实吧，我这人挺好相处的，只一样，不爱别人动我的东西。要是动了，我可能就找不着，找不着就可能坏了大事，明白？”
　　金大宝顿时觉得有点不舒服了。他知道自己是乡下人，进城投亲说白了是占便宜，自然不会傻到要跟五叔公讲什么人人平等，可是五叔公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怎么那么像警告自己手脚要干净呢？正所谓士可杀不可辱，他是不是也可以学国际新闻里头的那些外交官们要求人权？
　　“你别多想，我是做设计的，讲究灵感，可能随便一样东西都能影响思维方式。”严郝大概也觉得自己说得太过，有些牵强地解释了一句。
　　金大宝只能接着点头。

　　“别的嘛，也没什么特别要注意的。主卧归我，客房归你，你的房间接着后阳台，没有要紧事不要上锁，我房间里有很多重要材料，没经同意不能乱进，特别在我工作的时候，如果不是生死大事就别敲门了。哦，对了，我每天要换洗衣服，前阳台大，归我，你用后阳台。客厅旁边的卫生间我们两个公用，你用完马桶记得冲水。里头有淋浴花洒，不过早上我都会在那里刷牙洗脸，你注意错开洗澡时间。电器使用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嗯，还有，洗手台上边是洗漱柜，里头的瓶瓶罐罐都是我的护肤品，很贵的，小心别碰了。噢，最重要的是，你不能带女人回来！呃，当然了，如果有什么意见，你尽管提。我这个人很直接，不喜欢有事藏在心里，要是觉得不痛快你也直说。”严郝一张嘴就劈哩啪啦说了一通，还不带喘气。
　　金大宝被严郝一串话砸得头晕，心里忍不住嘀咕，这叫“也没什么特别要注意的”？不过他很识趣没有说出口。
　　“五叔……呃，严郝”，金大宝在严郝不满的瞪视中乖顺地改口：“我借住在你这里，房租怎么算？”
　　其实在离村之前，干姑妈特意教训过金大宝，投亲戚必须脸皮厚，要不投什么亲呢？不过金大宝有自己的一点小坚持，再加上之前严郝那一堆话，他心里憋着股气，不想让这个五叔公瞧不起自己。

　　严郝愣了愣，一时间没接话。
　　他打心里不欢迎这个远房亲戚。首先，他是个GAY，个人领地受到非同类的侵犯，各种不方便，自然感到不快，再者，瞧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五叔公……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人，硬是塞在一个屋子里，他完全可以预想到未来将产生无数矛盾冲突，光是想就够烦躁了。
　　可是他没忘记自家老头爱面子的程度，要是金大宝回村说几句闲话，老头子估计得后悔没在他刚生下来的时候就把他掐死了冲马桶里。更何况，他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收入丰厚，既然都同意人住进来了，又哪里在乎这一点点钱。
　　“这片小区和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街就隔一条路，交通便利，24小时光纤接入，热水不间断供应，提供各种家用电器，外加包水电，你觉得该付多少房租？”严郝反问。
　　金大宝哪里懂这些，他连光纤是什么都不知道，满脸除了迷茫还是迷茫。
　　“我这套房是两室两厅两阳两卫，面积110，如果整套出租，随便租都至少三千。”严郝面无表情地继续打击金大宝：“亲戚的话预交三个月押金就算了，另外也不是整套出租，减半，一个月一千五，再给你打个折，一千二，怎么样？”
　　“……”金大宝下意识捏了捏红布袋所在的位置，他这趟进城仅带了三千来块，就算全交了房租，还不够三个月，更何况，还要吃喝呢。他的眉心顿时紧紧皱成了个川字，看起来找份工作已经是迫在眉睫了。

　　严郝自然发现了金大宝的为难，顿时有些得意地挑起一边眉毛，准备看金大宝打肿脸充胖子。原谅他的恶趣味，其实光凭金大宝一身打扮，就知道没有付钱的实力，可谁让金大宝自己要付房租呢？
　　“我……写欠条！”还别说，金大宝憋了老半天，真想出了一个主意。
　　“……”严郝开个玩笑而已，哪儿敢真要这钱：“这样好了，我每周都会请钟点工帮忙大扫除，既然你住在这里，卫生由你包了，我不管你怎么做，只要看着整齐干净就行，工钱正好抵房租，怎么样？”他纯粹是临时起意，不过越说越觉得这主意不错。
　　“啊？每周做一次卫生就值一千二？”金大宝瞠目结舌，乖乖呀，城里来钱也太容易了，怪不得大家挤破了头也要进城打工呢~
　　“不只是拖地板，凡是能看到的地方都要打扫，窗帘什么的如果脏了也需要清洗。”严郝觉得工作量还挺大的，至少他自己就不愿意做，而且阿姨已经不是第一次抱怨他家的卫生难做了，毕竟不让乱动东西，又还要看着整齐，确实标准超高，上个月阿姨已经隐晦地提过一次涨工资，只不过他没答应。

　　“包在我身上。”金大宝忍不住拍起了胸膛。他直觉五叔公估计也是被人宰了，不就是做卫生吗？多简单的事啊！“我还会做饭，洗衣服，手脚麻利着呢~村里人总夸我做事又快又好！”
　　“……行，就这么定了。”严郝也很爽快，当场就回房间里，取出备用钥匙给了金大宝一份，另外把每样电器的使用方法简单说了说，又带着金大宝进厨房，重点考察了一下金大宝对厨房内电器的掌握程度，确认不会造成火灾或是煤气泄露等等人间惨剧后，松了口气，打着呵欠回房间补觉。
　　“五……严郝，你不吃晚饭啦？”金大宝正喜孜孜地把饭厅里的冰箱门拉了关，关了再拉——不是没碰过冰箱，只不过双拉门式的冰箱只在电视里头见过啊！一抬头，刚好看到严郝的身影被消失在主卧的房门后。
　　“不吃了！你该干嘛干嘛，别吵我就行！”严郝阴郁的声音从门后飘出来。
　　金大宝有些担忧地嘀咕了一句“人是铁饭是钢啊”，那边严郝已经把门关上，还啪嗒一声落了锁。
　　“……”真不好伺候。

　　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好，金大宝在卫生间里洗了把脸后，就兴冲冲地回客房整理行李，那可是自己未来一年的窝。
　　客房自然不如主卧好，但是也很宽敞明亮，还接着阳台。更难得的是，楼与楼之间相隔甚远，绝对不会出现对面阳台俩俩相望，做什么都不自在的问题。从阳台往下望，满目的绿化带，还能看见贯穿温泉花园的人工河，十分养眼。
　　严郝的父母都居住在本市，就算有什么亲戚上门，一般也是住父母那边，这间房还从来没接过客，因此被子床垫全新得不像话，正好便宜了金大宝。
　　金大宝带的换洗衣物不多，全挂进嵌入式衣柜里头，仍然仅占据了一小点面积。不过他并不在意，只要够换洗就行。
　　至于个人生活用品，只能慢慢添置了。好在五叔公虽然看着难接近，实际上还蛮好相处的，带他参观卫生间时，还开了洗手台下方的储物柜，示意金大宝可以从里头拿新的毛巾、牙杯、牙刷、牙膏……金大宝不是个表情丰富的人，可心里已经感动莫名，眼泪汪汪了。
　　虽然只是小东西，零碎加起来也要花不少钱。五叔公真是善心！金大宝默默下定决心，等以后挣了钱，一定要好好孝敬报答！

　　一通忙活结束，金大宝颇有成就感地看着已经染上自己痕迹的客房，从行李袋里掏出最后一样东西——瓶装的大宝SOD蜜，摆放进洗漱柜最角落的位置。
　　朴素的白色塑料瓶在一堆高矮不一的大牌护肤品傲视下，明明很占体积，却似乎显得更加畏缩了……就像站在严郝身边接受训话的金大宝本人一样。

作者有话说

　　大宝呀，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