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纪事》昼叶

8、职业问题

　　月亮悬挂在空中，延绵地散发出清冷光芒。
　　窗外一棵枝叶婆娑的大树在地面上投下了孤独的影子，这时，一阵风吹过，树影张牙舞爪地蠕动起来。
　　纪简与洁茜卡并排站在宴会厅的角落里，借助厚厚的帷幔遮挡住身躯。在这个僻静的角落里，两个久未谋面的朋友相互介绍着自己的近况，同时，也表达着对朋友的思念。
　　在这个气温骤然下降的北地乍暖还寒的早春夜晚里，凉凉的空气抵挡不住两人之间的热烈气氛。

　　不久之前，通过路易的介绍，纪简和白祁两人与会场上几对有头有脸的夫妻做过简短的交流。然后，在两位男士了然中略带同情的目光中，纪简就被全身洋溢着兴奋之情的洁茜卡拉到了这个角落里。
　　瞅见洁茜卡毫不迟疑地脚步和之后熟练地拉动窗帘的粗鲁动作，纪简蓦然明白了路易眼中的同情所蕴含着的意味，看来，在此之前似乎已经有不少人被金发女子这般“倾情”相待了。
　　当下，纪简忽略了上辈子在末世中锻炼出来的超强第六感，不顾心中传来的一阵阵警惕声，镇定自如地留在原地。她一边快速调动藤原纪简的记忆，一边高速运转脑筋回答着洁茜卡层出不穷的问题。

　　时间一分一秒地慢慢滑过。
　　纪简偷偷瞄了眼腕上伪装成白色手环的手表，表盘上的指针已然走过了十正向十一逼近。而左边的金发女子仍在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她近期在中国的所见所闻。
　　纪简强打起精神，恰到好处地发出感同身受的感慨，可心里却在暗自嘀咕：洁茜卡不是欧洲上流社会中的宠儿吗？可她察言观色的功夫显然有待提高！明明自己已经很不耐烦了，怎么还要拉着她说个不停！

　　不着痕迹地将身体的重心移到另一只脚上，纪简透过窗户上的玻璃反射过来的景象，瞧见自己那张美丽的脸上依然完美的面部表情，她琉璃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不知道是应该为藤原纪简能拿得到满分的社交礼仪而感到高兴呢？还是应该为她犹如洋娃娃般毫无生气而感到可悲可叹？

　　记忆中，藤原纪简从十二岁开始就不断地参加各种各样的社交活动，像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努力地展现着自己的价值：精致的面容、优雅的气质、完美的礼仪……这一切为她增加了不少筹码。
　　也许是习惯了这样灯红酒绿、歌舞升平的生活，嫁人后的藤原纪简依旧延续着以前的糜烂生活，常常出入欧洲上流社会举办的各种宴会，与形形色色的人物打交道……

　　月光西斜，已然悬挂在当空之中。
　　待到接近宴会尾声、白祁过来找人时，正与纪简聊得热火朝天的洁茜卡才依依不舍地同她交换了彼此的联系方式。
　　挥洒着对白祁及时将自己从水深火热之中拯救出来的感激涕零的泪水告别了正兴趣盎然的女人，纪简亦步亦趋地跟在白祁的身后，将那句“记得要经常过来玩哦！”远远地抛在脑后。
　　话说，洁茜卡•博顿这女人的杀伤力堪比进化过两次的高等级丧尸。英勇的威风凛凛的前先锋战士果断地将金发女人的危险级别直接提高了两个等级。

　　夜凉如水，月色正浓，汽车快速行驶在宽阔昏暗的马路上。
　　纪简披着白祁贡献出来的西装外套坐在自家汽车宽敞的后座。她放松紧绷了一晚上的身体，靠在穿着雪白硬领衬衣和黑色马甲的男人坚硬的肩膀上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声！
　　噢，这是一个多么漫长的夜晚！

　　时间飞逝，眨眼间已经过了一个月。在这期间，纪简也渐渐地适应了目前的生活。
　　这天上午，送白祁上车后，她慵懒地靠在花园的藤椅上。一边听着耳边翠鸟欢快的啼鸣声，一边半眯着眼睛不断追逐着拍着翅膀飞舞在花丛中的一只蓝色蝴蝶的优美身姿。

　　随着每天适度地逐渐增加的运动量，纪简的身体素质已经慢慢地恢复到上辈子全盛时期的五成。至于另外五成，她虽然有些遗憾，但还是理智的告诉自己，那需要长时间坚持不懈的进一步训练。
　　微风吹过，鲜艳盛开的花瓣上破碎的晨露随风而下，坠落入长满青草的地面上，不见踪迹。

　　抬起手，遮住又一个无聊的哈欠。纪简掏出搁在衣兜里的一方绣了兰草的白色手帕，轻轻拭去眼角沁出来的一珠晶莹的泪水。纪简动作小心地舒展开身子，隐约中似乎有听见全身骨骼发出一声轻轻的脆响。
　　不能再这么过下去了！骨头都快“生锈”了。

　　纪简回忆着自己每天从早到晚所做的事儿，结果让这位有理想、有抱负的青年女同志非常失望。纪简发现她被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给攻克了——近几个月来每天都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寄生生活。
　　这让上辈子在末世里习惯了以“生命不息，奋斗不止”为人生格言的纪简无法接受。一巴掌拍在铺在藤桌面的厚厚透明玻璃上，她下定决心要找点有意义的事情来做。

　　可是，在这个女人刚刚被解放的年代，有什么样的工作适合她呢？纪简在脑海中苦思冥想，以期找到一个合适的职业。她不愿意成为一只失去生存能力被关在华丽的笼子里让人圈养的金丝雀。
　　不停地翻看藤原纪简的记忆，纪简查找着“前任”的各项生活技能。礼仪？用不上！化装？也不行！茶道？没什么用处！插花？这更不行……
　　等等！这个似乎可以。好不容易找到一项适用型的技术，纪简水亮的眼睛溜溜一转，一个好主意蹦了出来。

　　隔天下午，阳光明媚，天空万里无云。不时有微风吹过，路边田野里的花花草草迎风摇曳。
　　纪简坐在自家汽车的后座上，前往此行的目的地——英国女校。
　　自从昨天从记忆中得知，藤原纪简学过钢琴后，她立刻联系上洁茜卡，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虽然有些遗憾纪简新的“兴趣”与自己的截然不同，但开朗的金发女子还是热情的给好朋友出谋划策。
　　通过自己庞大的交际圈、发挥了巨大的信息优势后，洁茜卡花了两个小时，终于为纪简找到了一份适合她的工作：就是去英国女校担任钢琴老师一职。

　　下午三点钟，汽车驶进一处建筑群内。越过大片的草坪，汽车平稳地停靠在一座三层楼高的红色小楼前。
　　从车上走下来，纪简沿着青石铺成的古朴小道走进小楼里。跨上漆成朱红色的木质楼梯，来到二楼走廊尽头靠在窗户右边的一扇门前。

　　瞧了眼门上确实挂着一块黑底红字的“校长办公室”小招牌后，纪简才抬起手臂，反手轻叩。
　　“请进来。”笃笃——的敲门声刚刚落下，就从里边传来一个温润的中年女声。
　　纪简轻轻推开虚掩的门，踏入房间。她向坐在房间里唯一一张黑色书桌后面的人微微颔首：“您好！布朗夫人，我是纪简，昨天下午跟您约定好的。”

　　“哦，你好，简！我想是这样没错。小姑娘，你很守时！这是一个好习惯，希望你能让它继续保持下去。”中年妇女瞥了眼右侧的落地摆钟，显然对纪简的守时很满意。
　　她摘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放在书桌一角的银色盒子里。然后示意纪简坐在书桌前面的椅子上，倒了一杯咖啡放桌面上，轻轻推到她面前：“洁茜卡来中国时带来的咖啡豆，我今天刚好磨了一点。先尝尝看我的手艺怎么样？”

　　“这是我的荣幸，夫人。”向对面一丝不苟地盘着头发的棕发妇人致谢后，纪简这才端起眼前的白色咖啡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顿时，随着浓浓的香味争先恐后地扑入鼻尖，苦涩的味道在嘴中弥漫开来。液体慢慢地滑下咽喉，一股微微的甘甜在口中飘散开来。这种苦后的甘甜，就算是世界上最挑剔的舌头也会留念不已。
　　“很纯正的蓝山咖啡，煮的时间刚刚好！您的手艺果然如传闻中的那么令人羡慕。”莫莉•布朗夫人煮的咖啡在英国上流社会闻名遐迩，唯美的动作、高超的手艺，让很多人流连难返。

　　“很高兴你能喜欢。”中年妇女自己也喝了一口，她放下手中的杯子，瓷器间的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也许谈谈我们之间的正题了。简，洁茜卡跟我说过，你希望能来我们学校任职。”
　　“是的，夫人。”应该说是殷切的期望！
　　“听说你打算教授学生的钢琴？”
　　“如果方便的话。”其实教别的课程也行，她一点儿都不挑剔。
　　“是这样的，”布朗夫人的脸上事带着点歉意，她皱皱眉，高高的额头上满是岁月的痕迹：“我们学校更加缺少语言方面的□□。嗯，我想你应该了解，目前在中国没有法国的女校？”

　　“确实如此。”不然，她早就让洁茜卡弄进去了。
　　“我们学校有刚好开授了法语这一门课程。我的意思是，简，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安排你下周就来上任。”
　　布朗夫人温和的看着纪简，翠绿色的眼眸中有着不容忽视的诚恳：“你知道，目前我们学校很缺少这一方面的人才，而你正好合适。”